至於柳輕舟爲什麼沒來,想必她在小廚房時周懷意已經向師父稟報過,兩人都不提,她也懶得問。周懷意雖然算是不速之客,但是師父顯然非常開心,她也就不計較了。
吃過年夜飯兩人連哄帶騙把這個難纏的師父送回落櫻閣,等到看他睡下才離開。她先前從沒來過落櫻閣,聽名字以爲這裡種滿了櫻花,可是推開門卻有梅花綻放,周懷意解釋說:“梅櫻海棠都是有的。”
原本是種給另一個人的,那個人喜歡粉盈盈的暖色,又喜歡甜美的碎花,所以命人種了這許多。可是第一次和女人一起漫步其間,卻是和衛浮煙。
“真漂亮,”衛浮煙感慨說,“還真是敗家啊!”
“你是皇宮裡出來的人,什麼樣奢侈豪華的東西沒見過,竟然說本王敗家?”
“我隨口說說,你不必在意。”衛浮煙四下看看沒有人,才擺擺手繼續賞花。拿自己的王府跟皇宮相比,這個人是隨性慣了還是不要命了?
“還是你缺錢?管家說你三年來的例銀都放在賬上沒怎麼動過,可是你去繁花似錦,敲門磚也要一百兩現銀,本王真是好奇你哪來的錢。”周懷意打着燈籠走在一旁陰魂不散。
“這也要勞煩懷王殿下過問?我的例銀我攢着不成嗎?”衛浮煙說,“一百兩銀子我還拿不出來了?我哪件嫁妝不值一百兩?”
周懷意早就看穿她,直接挑明說:“你念舊,那些你不捨得當。”
衛浮煙不語,她的錢當然是拿周遠之的和靈玉佩在字林錢莊裡取的,但是真提周遠之她就死定了,把難得心情好的周懷意惹成暴怒的那個周懷意實在有很大風險,這點她還明白的。
周懷意今日心情好,她不說他也就不計較那麼多,隨口說道:“如果師父明日真換下了那身喪服,本王記你一功,你要什麼,本王賞你!”
“是嗎?”衛浮煙懷疑地看着周懷意,偏頭想了許久才說,“銀子!我要銀子!”
“你還真缺錢?”周懷意淡然說,“你日常所需府上一應俱全,又是攢又是開口要,你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
衛浮煙回頭看他表情,確定不危險後才笑着說:“留着招兵買馬,到時候使一招金蟬脫殼,就不做懷王妃了!”
周懷意輕輕哼了一聲,怎麼聽怎麼像嘲笑,可是開口卻十分大度:“好,本王靜候佳音。”
衛浮煙連忙道謝:“多謝王爺成全!”男不想娶女不想嫁,果然他們最完美的心有靈犀是不約而同地不願在一起。
快走到落櫻閣門口周懷意才忽又看向她玩味地笑:“馮老前輩,青松,陸仲,你再隨便找兩個人,可就快成一個衛隊了。衛浮煙,你早就籌謀組建衛隊了,是嗎?”
被他看穿,衛浮煙坦白說:“馮老前輩是長輩,小事我不能吩咐他做,門青松是你的人,大事我不能吩咐他做,至於陸仲,那是我大哥不是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下人,太危險的事我也不想讓他做。”
周懷意心中迅速思量了一下,有馮老前輩和青松在,想必她也玩不出什麼花樣,所謂不做不錯,她動靜越大他反而越好把握,於是點頭說:“隨你怎麼玩吧。”
衛浮煙沒想到這麼輕鬆就解決了這件事,正要真心實意地道個謝卻聽周懷意問:“新年要什麼禮物?”
“還有禮物?”
“會被說小氣。”
衛浮煙想起陸仲的信,不給禮物會被說小氣?周懷意今日果然是心情極佳。
“銀子!”
“府上的例銀和明日的賞賜,買兩個衛隊都夠了,再多該惹眼了。”周懷意好意提醒。
“衛隊我再找兩三個人也就夠了,可錢是越多越好的,我借別人的銀子總要還,門青松那個侍衛一看就不好打發,馮老前輩脾氣古怪我還不知他喜歡什麼,綺雲和春分秋分纔剛跟了我總不能讓人過得還不如從前,還要給我哥哥陸仲買新年禮物,眼見着宿月的生辰也該到了。錢呢我是不嫌多的,王爺要是願意給還請出手大方些,我那裡有的是地方放!”
周懷意直接忽略掉她哭窮的那一大段問:“錢是借誰的?”
衛浮煙當即噤聲,怎麼又繞回這個問題上了?
“明天先把借的錢換上,本王向來不欠別人,你最好也不要。”
衛浮煙心中暗暗籲一口氣。
周懷意再度開口說:“下次本王回來時,如果師父的狀況比現在更好,本王把這王府送給你,你盡心盡力,自然年年有餘。”
此時兩人已經出了落櫻閣,衛浮煙擡頭就能看到挽夕居,門口有人提着紅豔豔的燈籠等她回去,她笑着回答:“折現吧!這個王府應該值好多銀子!”
周懷意神色一滯,轉而笑着說:“不是本王要懷疑你不是公主,而是你真得怎麼看都不像。”
“我這個樣子雖然不入王爺貴眼,但也有許多人喜歡得不得了!”衛浮煙說,“你不稀罕的東西在別人眼裡也許是稀世珍寶。等到王爺真的聽到佳音,也許我也找到自己命中註定的人,到時候請大師兄過來喝杯喜酒。”
周懷意無所謂地問:“要找怎樣的人呢?”
這個問題衛浮煙從未認真思考過,這一問就有些發愣,然而看着挽夕居門口提着燈籠的人影,她微笑着說:“什麼時候都把我放在第一位,不會爲了任何東西選擇犧牲我的那種人。”
周懷意在心中唸了一遍,很快開口說:“不存在。”
衛浮煙笑:“不,我相信這個可能永遠不會出現的人的存在,有這份希望在,他不來,我就去找他,大家都盡力,總有一天會遇見,然後相知相守,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周懷意沒聽完就笑了,他順口一句:“小孩子!”
衛浮煙神色不變笑着問:“我可以回去了嗎?老人家?”
輪到周懷意一驚,以爲是她心中的溝坎,沒想到這麼快已經什麼都不是了。他點點頭說:“如果清蒸鱸魚裡真的能讓銀針試出什麼東西來,你的銀子就夠買一棟大宅子了,不過只要師父在一天,本王希望你仍然住在王府。”
清蒸鱸魚?還記得呢?不過這也賞?
“如果師父也不喜歡這王府,我可就隨他老人家了。不過先謝王爺賞賜!”
倒是自信得很。周懷意看着她行禮道謝告辭慢慢走遠,心中有奇怪的悸動,衛浮煙出門時穿的白裘袍明顯不是那晚他爲她披的那件,但是太過相似,總是讓人忍不住想到從前。
提着燈籠的是宿月,但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綺雲在旁邊扶着她,但是顯然是不停向門外張望但一看到她立刻回過頭假裝沒看見的門青松抱她出來的。門青松又坐在樹上了,這個人像猴子一樣迷戀樹,他自從知道懷王不捨得柳侍衛卻捨得他來之後一直一臉無辜,好像非要讓人確信自己被懷王踢出隱衛並不是因爲自己做錯了什麼一樣。
“別站着了,萬一再弄傷腿可怎麼辦?”衛浮煙扶着宿月往院子裡走。
宿月溫婉一笑說:“年年都是宿月陪公主……陪王妃您守歲的。”
“一起進去吧。”衛浮煙說。
宿月的笑像是十分安心。衛浮煙和綺雲一道扶宿月進屋坐下,春分剛巧出來,驚訝地問:“王爺……王爺走了?”
綺雲說:“是啊,走了啊!”
“可是……牀鋪都收拾好了,王爺喜歡的薰香也點上了……”看到衛浮煙的神情慌忙住口跪下說:“春分擅做主張,春分知錯,請王妃恕罪。”
青荷和宿月從沒犯過這樣的錯,衛浮煙簡直忍不住想:這就是用周懷意的人和用自己人的區別。儘管除此之外她對春分滿意得不得了,這一刻也不免冷淡地說:“不可再有下次。”
春分連忙說是。
綺雲機靈地打岔說:“王妃,綺雲和春分秋分纔跟您沒多久,也不知道您喜歡什麼,我們隨便做了個小玩意兒送王妃當新年賀禮,就當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請王妃笑納。春分,還不去拿?”
是幅很精緻的繡圖,上面是三月江南的春光,綠柳如煙霞,紅杏染羞色,紫燕斜斜掠過柳梢,地上是像絨毯一樣嫩綠撒斑斕的野花野草。簡單但是親切,遙遠卻又溫暖。思鄉情深,歸鄉情怯,別說歸,連這樣多看一眼都覺得心酸,衛浮煙吩咐說:“掛到我房裡吧!”她本想說以後不必準備這些,但是轉而一想既然都要換掉這幾個人,又哪裡還有以後,當下並不多說,只是命綺雲喊門青松爲她們找來許多煙火,幾個人瘋瘋癲癲一直狂歡到後半夜,除了門青松仍然無辜地抱樹,大家都開心極了,想必綺雲、春分和秋分一直在王府裡也鮮少這樣玩樂過,連坐在一旁靜靜看着的宿月也整晚都笑靨如花。
天上不停地綻開各色的煙花,所有轉瞬即逝的美麗裡最令人傷感的就是煙花,因爲它只有在遠離你的時候才最美麗。在耳邊噼噼啪啪歡聲笑語的時候,衛浮煙像是在宿月旁邊無意走過,宿月卻突然後背一僵差點尖叫出聲。
“姐姐,你爲什麼不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