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你,我是我!不要說這種話,我不會信你!雪原上說過放我走卻又食言,說了不帶我去洛都又突然一定要帶過來!想到什麼就是什麼,我不會再信你!”
周懷意心頭一顫,果然她還是記恨着從前的事!如果連雪原夜話都還記得清清楚楚,那麼他這三年來的冷落她必然也恨着!不信他,恨着他……
隔着三尺間距看着眼前靠着樹死死咬着嘴脣的衛浮煙,周懷意心中波瀾已起,面上卻依然平靜地說:“計劃趕不上變化,從前說的時候是真話,後來突然改變也是真話。現在我不可能放你走,也不會將你獨留燕京,如果你真不喜歡洛都,等到事情忙完我們就往南邊暖和的地方走一走。”
衛浮煙咬着牙對自己強調:“沒有‘我們’——”
“還有,”周懷意打斷她說,“不要再說你是你我是我的那種話,現在爭鬥將起,我們是一個人。沒什麼事的話就回屋歇着,你的買賣,我沒興趣!”
衛浮煙看着他轉身便走,在他身後說:“周懷意,我也是盡了全力才說服自己要提醒你,錯過這一次,也許你求我我都未必說得出口。”
周懷意頓住身形,看着眼前一大片蝴蝶蘭慢慢轉身說:“你要我答應你什麼?”
這問得突然,衛浮煙咬着嘴脣瞬間遲疑。
周懷意皺眉暗怒:“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咬嘴脣,就記不住?”
她赫然鬆開牙齒,定定地看着周懷意說:“兩個條件,一是給我休書,等到這邊事情結束讓我走,二是我離開時要帶走三個人,宿月,莫潭,柳輕舟,你不得問原因。”
周懷意始終平靜的面容上終於有了一絲怒意,卻只是盯着她不說話。
衛浮煙被盯得渾身發毛,躲躲閃閃避開他的目光,心想除了非要要柳輕舟,這條件對他究竟有什麼不妥?
壓下怒火,周懷意再度走到她面前盯着她問:“你非要休書做什麼?我如此待你你還不滿意,你究竟還想要什麼?你究竟還想要過怎樣的生活?”
如果是從前,衛浮煙可能根本無法從他平靜的面容上看出怒意,可是來洛都的一路上她早已經可以看透他的眼神,如今眼底翻騰着可怕的慍怒,衛浮煙突然就不敢直視。
“說!”周懷意突然就恨她閃躲的目光。
最可怕那一面的周懷意要被她逼出來了嗎?衛浮煙一咬牙直視着他說:“在燕京的時候你已經說過要給我休書!我現在不過是討要你從前就給了的東西,究竟有什麼過分?你周懷意看着也不像是出爾反爾的人,爲什麼只對我屢屢食言?”
“你……”周懷意猛然擡起一隻手按住她肩膀,卻惱得說不出話來。
爲什麼,爲什麼!什麼事都要刨根問底,什麼事都要算的明白!
良久周懷意纔在她耳邊咬牙切齒地說:“你一個假公主,離開我根本就活不下去,你究竟明不明白?”
衛浮煙心中轟然一聲巨響,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懷意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是,我知道,”周懷意看着她的臉說,“三花堂的三小姐,白起年和羅碧痕的小女兒,柳輕舟的妹妹——你!”
衛浮煙全身發涼,周懷意知道了?不可能,不可能!哪裡出了紕漏?哪裡留下了痕跡?這也是“神”的棋局的一部分嗎?讓周懷意知道,他現在知道了,那……
“別胡思亂想,”周懷意一眼將她看透,伸手撫上她的臉說,“公主的身份並不比懷王妃的身份尊貴,不是就不是了,又怎樣?”
“你……”衛浮煙伸手將他的手推開,卻一時語塞。
“如果只是因爲這樣心裡不安才非要走,實在不如留在懷王府安全。我說了最後是我贏,就沒有什麼地方比這裡更安全!”
“爲什麼……”衛浮煙無力地說,“不該這樣的……給了你一個假公主,也許還有陰謀……不該的……更何況,你明明就……”明明就不喜歡我,爲什麼還要說這些令我誤會的話?
周懷意卻不答,只是靜靜看着她給她足夠的時間去冷靜。
衛浮煙靠着樹一身疲憊,她自從見過秀姬之後就覺得疲憊,此刻看着周懷意卻覺得比先前更加疲憊十倍百倍。
等了許久,衛浮煙才重新將腦子裡被他嚇斷的弦接上,她沒忘自己的初衷,更加明確地說:“既然已經知道我是假公主,那事情就更簡單了。真假公主背後的秘密雖然我也只知一二,但是佈局的人全部知道,你和拓王也不過是局中一子,再怎麼爭鬥都是別人局中之人。我想離開,你想贏,我先幫你,你再放了我。我看不出這樣的買賣對你有什麼不妥。你怎麼就想不明白,不贏,現在留住的一切都會失去!”
不贏,現在留住的一切都會失去……
周懷意看着衛浮煙的神色,明白她是無論如何非要得到那一紙休書了。他不得不考慮另一件事,硬留她在此她未必會開心,如果休書可以讓她心甘情願地留在這裡,說不定過了這段時間,她會願意留下來?
念及此處周懷意突然驚訝,而衛浮煙立刻問了他也想知道的問題:“你究竟非要留下我做什麼?對我好,說曖昧的話,做讓人誤會的事,可是明明就不喜歡不是嗎?”
周懷意驀然鬆開手靜靜倒退半步。
喜歡?
周懷意有些困惑地看着眼前的人,許久才說:“你隨我來。”
衛浮煙不解他突然的變化,只是沒得選擇地跟他進屋去了小書房。衛浮煙在燕京時曾被叮囑不得進他書房,所以府上大小書房她都一步都未踏入過。這裡比燕京的小書房要大一些,一個書架,一張黒木書桌,上面放着文房四寶。書桌後面有一張簡單的軟榻,他們從來都是分房睡,這裡就是周懷意歇息的地方。
衛浮煙看着周懷意取出一張白紙,在左下角寫下遒勁有力的“周懷意”三個小字,然後取出印鑑蓋在名字上。等到墨跡稍幹周懷意將白紙遞過來說:“給你,我信你不會食言。”
竟然給她一張空白休書?那豈不是她填什麼都可以?
周懷意正是這樣想的,喜歡或是不喜歡,他無比確定的只是他現在不能讓她走。習慣吃她做的菜,習慣她和師父在身邊,習慣她在飯桌爲他盛湯,習慣無論忙到多晚,隔着書架都可以看到她在不遠處安眠。習慣這種心下踏實的感覺,所以不能讓她走,至少現在,不能!
所以空白休書給她,說不定哪一天她會願意留下,那麼這一紙休書不過是白紙而已。
衛浮煙拿着這空白休書手有些發抖。出嫁三年,終於被休了。自由身,從此她是自由身!
“多謝!”將休書小心折好收在懷裡,衛浮煙說,“多謝,那麼接下來就是處理雜事了!”
那麼拼了命地要休書,此刻看起來卻沒有多開心,周懷意徑自坐下說:“別讓師父知道。”
衛浮煙當然明白這一點,她點點頭說:“知道。”
“拿了休書,不再是我的人,很開心對吧?”周懷意對她的淡然神情愈加惱怒。
“沒有多開心,”隔着一張桌子站在他對面,衛浮煙說,“並不開心,反倒更害怕。因爲只有幫你定了大局纔可以走,以前不怎麼珍貴的命突然就珍貴起來,要活到你贏,活到可以和哥哥一家團聚,人生艱辛,不敢怠慢。”
周懷意對她這樣的話真是不屑,難道留在他身邊就不能一家團聚?留在他身邊命就可以不珍貴?周懷意儘量面不改色,卻恨自己讓她氣到怒成這樣!
想起之前對她怒的原因,周懷意補充道:“休書雖然給你,但是哪些事是不該做的你應該明白。”
衛浮煙點點頭說:“既然決定留下來,表面的夫妻情分總是要有的,上孝師父和你的親人,下理府中瑣事,也會對你弟弟好,你做什麼事都站在你這邊。”
“只有這些?”
“還有?”衛浮煙不解。
“一天這邊的事沒結束,一天就還是我的懷王妃!”
衛浮煙更加茫然道:“自然是如此。”難道她剛剛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周懷意卻不好點明,心想有他在哪些事不會發生,他道:“說事吧,你提的條件我已經答應,你又能幫我什麼?”
衛浮煙點點頭逐一說起:“第一,我是假公主的事你已經知道了,但是這件事不止我們兩個人知道,所以首先要查真公主是誰,然後確定真假公主陰謀的目的是什麼;第二,拓王行事的漏洞在於他過分相信他能掌控所有女人,他母親柴貴妃,他的王妃,和他的姬妾,而我卻知道中間有人並不站在他那一邊,同時你和拓王相比,目前不足之處在於他身邊有一個局外人,所以你必須有我在;第三,也是最棘手的一點,十分對不起,我可能要給你添麻煩,因爲我手裡有月國人苦苦尋找的碧波流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