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盧八娘這樣一個優秀的主母,淮北王府過年的一應準備早已經就緒了,不過司馬十七郎還是拿出不少珍寶給王妃,“留着賞人用吧。”
雖然這次出征打下的城池不多,但戰利品卻很豐厚。因爲這兩座城對於羯人的重要性遠遠大於先前青徐兩州之地。畢竟兩座城屬於羯人的時間更久遠,城中的官員級別更高,羯人的數量更多。
盧八娘看了看帳冊單子,笑道:“哪裡用得了這麼多。”司馬十七郎待她確實大方,他得到的最好的財物差不多都進了她的私庫。
當她看到司馬十七郎特別拿出來一盒珠子遞過來時,卻實在笑不出來了,原來又是玻璃製品!雜着金銀絲的玻璃珠流光溢彩,也不是知是何人設計出來的,算得上別出心裁了,可是真不對盧八孃的心思。
但怎麼也要領司馬十七郎這份心意,盧八娘想了又想終於說:“讓人加上各色的珍珠穿一副珠簾,掛在我們浴間的門上吧。”
這樣難得的東西就掛在浴間真有些可惜了,但是這也正是盧八孃的風格。司馬十七郎理解了,由衷地說:“你喜歡就好。”看慣了盧八娘對一切財物都波瀾不驚的風度,反倒更激勵着他努力贏得更多更好的東西獻上來。
盧八娘又說:“其實做玻璃也沒有多難的,等淮北情況再輕鬆些我也讓人試驗着做,你等着瞧我的玻璃吧。”
其實本時候國人已經會做玻璃了,但工藝卻不過關,且與歐洲的玻璃成分不同,盧八娘只要在他們的基礎上繼續研發就行了,兩次的玻璃事件讓她下了決心一定令玻璃迴歸它們真正的價值!
“若是能做出玻璃杯器皿,那可是一項重要的財源。”司馬十七郎想到了如果真的做出玻璃會有相當高的收益,但他卻不會想到盧八娘若真的去做,世上會出現很多顛覆原來認識的東西,而且玻璃這種難得的泊來品竟成了尋常百姓家常見的日用品。
對於沒有做成的事,盧八娘不會多說,她心裡一直惦記一件重要的事,想要解決掉,那就是這次司馬十七郎俘獲的大量奴隸。
與獲得大量財寶相同的道理,這次出征所得的羯人、鮮卑人、匈奴人,還有種類雜胡的奴隸也大大超過上次的規模,所以不可能像上次那樣,將人做爲禮物送出去就處理得差不多,剩餘的安排在軍營做雜役也就輕易解決掉了。
隨淮北軍回營的白奴就有近百,很多人都虎視眈眈地盯着這些美女的去處,就如今天到來的司馬氏兄弟們,他們應該都有這樣的非分之想。而這些美貌的異族女子也是盧八孃的心腹之患,她擔心司馬十七郎也產生了歪心思。
“二十四郎一直想要個白奴呢。”盧八娘試探地問。
司馬十七郎睡了一覺,又洗了澡,還做了點白天本不宜做的事,現在只隨意披了一件舊絹袍,懶洋洋地靠在一隻枕頭上,盯着盧八娘對鏡理妝,這時候的王妃分外美豔,他怎麼也看不夠。聽了盧八孃的話,便隨口應了聲,“不行,若是他來求你,你別心軟答應。”
“聽說二十四郎這次數出徵得了不低的軍功,也算是不易了。”
“得什麼軍功都不行。”司馬十七郎將剛剛掉下來的一根簪子替盧八娘簪在頭髮上,告訴她,
“兄弟們誰也不許納白奴爲妾,我會約束他們的。”
“爲什麼?”盧八娘回過頭來奇怪地問。
司馬十七郎早已將臉湊了過來,拿了口脂親自幫她塗好,神態間很是專注,“輕輕抿一下——嗯,好了。”又問:“這口脂是新調的嗎?聞着這樣香甜。”
“這是今年的新胭脂花做的,桃花她們用花露蒸了蒸幾回,所以才這樣香,”盧八娘正說着,不防司馬十七郎又向前湊了湊,伸出舌頭將那塗好了口脂舔了舔,“我嚐嚐,果然香得很。”
盧八娘見他這副無賴相,便將一盒口脂都扔向他,“你要嘗,這裡有許多。”
司馬十七郎眼疾手快地接了過來,聞了一下,又上前聞了聞盧八娘,嘻笑着說:“不對,盒子裡的不過是尋常花露的香,王妃脣上的才真香。”
這樣的話盧八娘聽了一向都會臉紅,惱羞着要搶回口脂,司馬十七郎怎麼肯還回來,他力氣大,很快把盧八娘禁錮在懷裡,“娘子別羞,爲夫重新替你塗好。”
兒子們不在,司馬十七郎便放縱起來,盧八娘被他鬧得嬌喘吁吁,心裡一直記得自己要問的事,總算等他鬆動了些,趕緊問:“二十四弟媳要問我爲什麼,我怎麼回話?”
“問什麼?”司馬十七郎精蟲上腦,連剛剛的話都忘記了。
“白奴的事。”
“噢,我是爲了他們好,怕白奴生下孩子。”司馬十七郎說:“過去在京裡也見過幾家有胡人姬妾生下孩子的,大家都罵他們雜種,我們家不許出這樣的事。”
竟然是這樣的理由!
據說京城中人第一次見到胡姬時,以爲她們是怪物,竟把人鎖到籠子裡觀賞,過了些日子才放出來。總之,這時的漢人自認高人一籌,瞧不起胡人是他們正常的思路,司馬十七郎的思想一向又是再正統不過的。
盧八娘想到自己特別讓人吩咐下去,不給白奴洗漱所需的水,想把這些美人變成臭美人,畢竟白種人身上汗腺發達,容易產生腋臭,然後再陪着司馬十七去見她們,好讓他心生厭惡的計劃,似乎有點多餘了。
至於她知道雜種的孩子會更聰明更漂亮,她纔不會說。
想到從此不必再擔心這一大類人,她心中自是喜悅,不由得向司馬十七郎嫣然一笑。司馬十七郎怔了怔,“孟表兄的詩裡有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今天我才明白,原來竟是專爲此時而作,王妃的一笑真是千嬌百媚,令人神魂顛倒。”
盧八娘從來不認爲自己能美到“禍水”的程度,因爲情人眼裡出西施十七郎纔會這樣讚美自己,她斜睨了一眼過去,“你太久沒見女人了,差不多的就會當成天仙。”
司馬十七郎當然否認,“王妃是真美,我沒見過比王妃還美的美人。”
“那些白奴中沒有比我美的?”
“當然沒有。”司馬十七郎斬釘截鐵地回答,不過他已經不再是十七八的毛頭小子,細品品便覺出了王妃對白奴的小心思,奇怪的是,明明知道王妃又妒了,但他怎麼也生不出一絲不滿,滿心的只是愛慕,還將懷裡的人抱得更緊安慰道:“我們纔有兩個兒子,遠遠不夠,再說我還想要個像你一樣的女兒呢,所以你就放心吧,在外面別人送我美人我看都不看一眼。”
自己的目的這樣簡單就被看穿了嗎?盧八娘臉一紅,回手推開他,“別再把我頭髮弄亂了。”
“亂了才正好呢!”
“兒子要回來了,”盧八娘掙了開去,正色道:“我其實是想與你商量商量新俘來的奴隸該怎麼辦?”淮北的形勢決定了只要胡漢間的戰爭不停止,因戰爭產生的奴隸就會持續存在,是該形成一個規則了。
“需要役使人員的地方多着呢,不只軍中,還有冶鐵廠、農莊、牧場,就讓他們去做工,又不用給工錢。”
“我倒是想與這些奴隸們約定,只要爲淮北服勞役十年就可以脫離奴籍,留在淮北做良民。”
司馬十七郎奇道:“怎麼會這樣想?這些胡人亂我華夏,留他們一條命就是爲了讓我們永世役使。”
奴隸可以算成私人財產,他們及他們的下一代也會一直爲主人無償的勞作,表面看淮北得了大
量的免費勞動力,但即使不考慮人權,這樣也是不划算的。人被奴役時不可能充分發揮出其自身的能力,人類社會發展史也證明了這一點,奴隸制必然會被更先進的制度代替。
這些社會經濟學的內容不適合對一個此時代的藩王講,盧八娘便問:“淮北以及黃河以北,胡人建立了這麼多的政權,差不多哪一個政權中都有漢人高官,爲什麼呢?”
從淮北軍的角度,大家都會憤憤地罵這些漢人數典忘祖,並在征戰中對他們毫不容情,但是從一個統治者的角度,司馬十七郎完全理解胡人的君王。
胡人在最初進入中原時完全是把漢人當成牲畜一樣屠殺的,最典型的是他們把漢人叫做“兩腳羊”平時役使□□,缺糧時吃掉。可是最初的階段過去後,沒有一個政權持續那樣做,畢竟沒了人口,什麼政權、財富都是虛無的。
既然胡人都能夠把漢人收爲已用,那麼漢人爲什麼不能將胡人納入自己的圈子裡呢?事實上,漢時便有胡人官員,還頗得皇帝信任。自漢以後,幾個朝代還有出身胡族的天子親衛。胡人本就是對北方一些少數民族的統稱,他們的各個種族間並不團結,一直在鬥來鬥去,比如司馬十七郎虜來的匈奴人、鮮卑人等就是在戰爭中被羯人所虜的。
直接放奴隸自由是不現實的,但與他們約定十年之期,既能利用他們的無償勞動迅速建設淮北,也能給他們以希望,減少各種反抗,並且在十年時間裡,讓他們適應中原的生活,順利地留在淮北,也能增加淮北的人口。
盧八娘把自己的設想一一擺出來,又說:“胡人也一樣是人,他們也想過安穩的生活,而我們又有什麼不能把他們一樣看成是自己的子民呢?我們還可以下令如果做工表現好、參加軍隊立有戰功,或者有其它重大的貢獻,十年之期還可以縮短,這樣奴隸們會更加賣力。”
“我想一想。”司馬十七郎對於這樣的問題還是非常謹慎的,最後他決定先進行試驗,“奴隸是要按人數分到各處的,王妃不如在青州先試試?”
盧八娘欣然同意,青州本就是淮北新政的橋頭堡,已經重新建立了戶籍制,並正在逐漸取消隱戶、奴僕、奴隸,把每個人都變成平等的良民,完全解放生產力,促進經濟飛速發展。
現在淮北王和王妃的分工已經非常涇渭分明瞭,經濟方面司馬十七郎只是在大方向上掌握,具體的事務他完全不會插手,因此,說定後他便把心思放在淮北軍上了,“王妃,我想你說得有理,我也想成立一支由胡人組成的軍隊。”
“你可以從匈奴人、鮮卑人和雜胡中挑一些身強體壯的擴入軍中,這些人與羯人間也有很深的仇怨,不用擔心他們的忠誠。”
“不錯。”司馬十七郎越想越滿意,乾脆穿了衣服到俘虜營裡轉了轉,心裡已經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