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盧氏兩姐妹談得越發融洽,盧七娘重新拾起剛剛的話題,“如果當年我們在盧府時就能這樣親密,也許朝局的形勢都會與現在不同吧。”
淮北王妃似乎也很贊成,“誰知道呢?也許吧。”
盧七娘倒還真地眯着眼睛想起了當年的事,出嫁前的光陰一直是她心中最美好的回憶,“我記得有一次,王妃、我,還有九娘,我們一起在花園裡賞花,那天的玉簪花開得真好……”
“噢,是嗎?”盧八娘倒是有些模糊了,她對於盧府花園裡最深的印象是司馬十七郎突然撲向自己,當時氣忿的心態還那樣清晰,可是之後呢,就都是甜蜜的回憶了,他在茶樓向自己求婚,還有新婚的種種……她的眼光也迷離起來。
說到曹操,曹操會不會到盧八娘不知道,但是剛提到盧九娘,盧九娘就真到了。有人進殿在盧八娘耳邊低聲道“尹家三夫人來了,說什麼也不走,非要與崔夫人和王妃一述姐妹之情。”
尹家三夫人就是盧九娘,她早年曾與尹三郎和離又嫁入陸家,然後又在陸家倒臺後與陸郎和離。在她第一次和離時,盧三老爺把她接回盧府,幫她安排了第二次婚姻,到了她第二次和離時,盧三老爺卻沒有再收容這個女兒。
盧九娘只得一人孤零零地生活在一處田莊,不過前些天,尹家突然將她重新接回去與喪妻的尹三郎復婚,所以她現在又成了尹三夫人。
說起來,盧九娘不是第一次來求見了,上一次盧八娘並沒有見她,只是讓僕婦問了她所求何事,然後給她幫了個小忙就將她打發走了。今天,顯然是她一直在等待的機會,盧八娘看了一眼盧七娘,“請她進來吧。”
盧七娘已經瞭然,如果說有一個人求見淮北王妃就要見面的話,淮北王府的大殿早就成了集市。盧九娘一定一直盯着淮北王府,見自己來了就趕來求見,還能借口姐妹之情,便帶了一抹微笑道:“我們姐妹只也有她是個異類,我也很久沒見過她了。”
顯然也很不屑。
說話間盧九娘已經走了進來,儘管她來前已經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但是盧八娘美豔如昔的面容還是令她一滯,歲月似乎對淮北王妃格外寬容體貼,她不但沒有變老變醜,而是將過去的冷傲轉成柔美,在她高貴的容貌上又增添了成熟女性溫和,還帶了慈愛的光芒,正是端莊善良大度的王妃形象。
而與淮北王妃坐在一起的盧七娘雖然不復年輕時的秀麗,但還是雍容大方,特別在華麗服飾的襯托下,別有一種威嚴。
想到鏡中宛若老婦的自己,盧九娘真是不甘心,要知道,當年盧家同年齡的三姐妹中自己可是最美的!
與此同時,盧七娘和盧八娘也被現在的盧九娘驚了一下,當年貌美如花的盧九娘已經枯槁如此,不但失去了美貌,更失去了士族女的優雅風采。
是的,美貌從來都是一種奢侈品,需要優裕的生活與從容的心境來保養。
盧九娘只怔了一霎間,便馬上收起了從內心浮起的嫉恨,上前給兩位行禮,又帶了些誇張的笑容位道:“我們姐妹有十多年沒團聚過了,今天正該一述別情。”
其實哪有什麼別情可述的!過去的十幾年間,盧九娘也曾有過輝煌,她的同父異母妹曾一度在後宮中壓倒了皇后,她也一時間成了京中的紅人。可是在那時,盧七娘曾去找過她,只得到她傲慢的拒絕。
故此一向重視家族的盧七娘也與她斷了聯繫,現在她既然已經決定投向淮北王府了,自然會替淮北王妃分憂,搶先冷冷地說道:“妹妹有什麼事,還是直說更好些。”
盧九娘在得意時也曾對淮北說了些不太恰當的言語,不過因爲她從沒有達到參與朝中政治的高度,所以出於嫉妒的酸話盧八娘倒也沒放在心上,只是也沒有理她的必要。見盧七娘替自己擋到了前面,便默然微笑。
盧九娘也深悔自己在淮北王離京前後的行爲,但是那時誰能想到淮北王還能活着回來呢?當時自己真太不小心了,竟然在一些人面前說過淮北王妃恐怕會成爲胡人的女俘,想來淮北王妃一定早就知道了。
但是她不得不死皮賴臉地貼上來,尹家之所以將一個孃家都不管了的棄婦接回,看中的還不是她與淮北王妃的關係!盧九娘必需保住尹三夫人的位子,這對她實在太重要了。
姨娘早已經被父親扔到了腦後,嫡母最恨的就是姨娘和自己母女,與陸家和離後自己的名聲又實在太差,所以尹家重新給她的機會她實在太珍惜了。於是盧九娘擠出笑容道:“是這樣的,我想我們姐妹正應該相互扶持……”
盧八娘生性冷淡,但她做事一向都極有原則,最不喜的就是盧九娘這樣朝三暮四,品質敗壞的人,便淡淡地笑問:“你前次來求的我已經讓人應了,還有什麼要扶持的?”
“我,我,”盧九娘吱唔了兩聲,看看上面兩位已經露出不奈煩的神色,只得把她之前想好的輔墊都省略了,直接道:“我有幾個女兒侄女兒都很美貌,想送到淮北王府伺候王爺世子,要是姐姐大度能給個側妃之位……”
盧九娘其實並沒有親生女兒,她一直未曾生育,所謂的女兒也不過是尹三郎的庶女。
盧八娘嗤笑了一聲,十多年過去了,尹家倒還是過去風格,將女兒送到皇宮和各府內院,廣泛發展,也無怪原本尹家在庶族中實力最強,但近年來卻被齊家、何家等幾個新興的庶族慢慢趕超了,究其根源與其一直走捷徑很有關係。
其實一個人,一個家族,要想真正發展起來,走捷徑肯定不能長遠。她擡了擡手,“你不必說了,王府沒有這樣的規矩,我定然不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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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年紀已經不小了,王爺身邊與其讓別人鑽進來,還不如由你安插上親戚,總能跟你一條心……”
四夫人也這樣說過,不過確實出於好心,而盧九娘這番看似推心置腹的話,落在盧八孃的眼裡卻是另外一回事了,“既然事情已經說完,那我就送客了。”
然後盧八娘又向盧七娘歉然笑道:“我久不在京城,事情難免要多一點,也不虛留你了,大郎的病還要你回去用心照料呢。回頭我讓人送些藥材過去,看看能不能用上。”
盧七娘一笑,“也是,打擾王妃已經夠久了,正該回去看看大郎。至於藥材,想來淮北王府的都是極好的,我就先謝謝王妃了。”說着攜了盧九孃的手一同走了出去,“我們也該讓王妃歇一會兒了。”
盧八娘說自己很忙併不是推辭,她的事情確實很多,其中一件就是要在淮北王府舉辦一次盛大的宴會,將京城中的宗室高官都請來,答謝他們對淮北王府的熱情招待,再就是爲旭兒、捷兒相看貴女。
宴會的具體事宜自然有人準備,但是貼子發到哪一家,發幾張這都是要她親自定奪的事情,這纔是宴會的最深奧最核心的準備工作,甚至一些重要的人士,她還需要參考司馬十七郎的想法。
其實宴會就是朝堂的延續,很多不方便擺在朝堂上的事情在這裡會得到更好的解決,甚至皇上都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果然觥籌交錯之季,皇上帶着吳妃突然駕臨,更爲宴上增添了光彩。
盧八娘在後院接了吳妃進來,賓主分坐,重擺宴席,然後笑着讓道:“我們淮北的新戲,請娘娘點一出。”
吳妃含笑擺手推辭道:“我哪裡懂得,還是請王妃點吧。”
兩人一番謙讓,到底吳妃點了一出新戲,謝幕後大家紛紛贊好,吳妃也笑着向淮北王妃道:“不是我點得好,而是淮北的新戲好。以往孟府也曾送戲入宮,卻還不如淮北的。”
從淮北帶來的幾臺戲確實好,畢竟以淮北王府之力排戲所調用的資源要遠勝於孟白一人,佈景道劇演員都不是一個檔次。坐在近處的崔六娘亦站起身來贊同道:“娘娘果然慧眼,我也瞧着比我們府裡要好呢。”
應該是旭兒送了崔六娘母女回府的原故,時隔幾天,盧八娘再看到的崔六娘簡單直神采熠熠,她穿着來自淮北的最新綢緞做的大紅緙絲衣袍,滿面笑容,奉承過吳妃後又向盧八娘道:“今日參加了王妃的宴會,才知道自己見識的太少。”
一時間,這樣的奉承一起涌到了盧八孃的面前,盧八娘含笑致謝,“哪裡能得大家這樣的誇獎呢,只是有些淮北的特別之處,大家覺得新鮮罷了。”
下一齣戲尚未開始,正是大家談笑的時候,吳妃向下面招了招手,“三娘,將你繡的北渡圖拿來給王妃看。”說着向淮北王妃解釋道:“三娘從小最喜歡聽父兄講淮北王和王妃北渡收復故土之事,特別仰慕王爺及王妃,長大了學會刺繡後,用了三年功夫繡出了一幅北渡圖,正是取自王爺和王妃率大軍北渡之事,獻給王妃把玩。”
吳三娘當然是吳妃孃家的侄女了,盧八娘打量過去,見這個美麗的女孩子略帶了淮南女子少見的英武之氣,捧了一幅精美的繡品在自己面前展開。
“果然漂亮,上面的旌旗鎧甲分明,人物戰馬都似活的一般。”盧八娘細細看了讚道,其實當年渡淮河時,淮北軍哪裡有幾匹戰馬,幾件鎧甲,又哪裡能似繡品中那樣衣飾整齊呢!不過看在吳家爲了討淮北王府喜歡的原故上,她並不會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