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見面,齊王太妃就拉了司馬十七郎的手噓寒問暖,對盧八孃親切又熱情,又將旭兒捷兒和順兒摟在懷裡心肝寶貝兒地叫着,還不忘讚不絕口地誇讚慧娘,確實很難讓人想像她過去曾做過的事。
若是別人,盧八娘也許不會說什麼,但是孟慧娘是必須要知道的,於是她點了點頭,“是的,當年王爺差一點留下殘疾,終身不能出仕。”
淮北王對嫡母的孝敬是世人皆知的,於是孟慧娘遲疑地說了半句,“可是?”
“世人都知道齊王太妃與淮北王母慈子孝,這其間一則是齊王太妃確實是養大了王爺,另一則就是因爲我們身在皇家。”
孟慧娘一路思考着婆婆的話,回到自己的院子,發現早有人送來了幾大箱東西,淮北的金銀幣、棉布、玻璃和各色小物件,每箱東西上面都有單子清清楚楚地列着各樣物品的數目,原來是婆婆讓人給她預備贈送親友的東西。
因爲遠嫁淮北,孟慧娘離家前自然要與過去的故舊互需送些禮物道別,她原本也準備了一些,但是用淮北的特產送人當然要比別的東西好,也能彰顯出她淮北世子妃的身份,更表明了她在淮北王府很受重視。
淮北王府一家人對自己太好了,孟慧娘在心裡下了決心要做最好的兒媳婦,不辜負所有人的希望。
新婚三朝回門,淮北王世子夫妻一早向父王和母妃行過禮就回了孟府,男女雖然有別,按說孟白並沒有機會與女兒獨處,但他還是將女兒叫到了一旁再次叮囑,“淮北王府與其他王府不同,你千萬別聽你母親的給世子安排侍女什麼的,就讓他守着你一個,將來也免得有庶子庶女拖累。”
“是。”孟慧娘答應道,但心裡卻無比地爲難,就在她出嫁前母親爲她準備了兩個美貌的侍女,並告訴她怎麼將侍女握在手中,什麼時候把她們送到世子身邊,而父親知道後堅決反對,然後爲此他們吵了好幾架。
父親和母親永遠這樣,什麼想法都相反,不只是關於自己,兩個姐姐出嫁時他們打得更兇,當然還有教導弟弟的事等等,就沒有觀念相同的時候。孟慧娘知道他們都是真心爲自己好,又習慣性地選擇了不管哪一方說什麼她都會點頭答應,“我會在淮北過好的,父親就放心吧。”
接着的時間都是崔六娘在教導女兒了,比起父親又要與士人們集會,又要養家,還要顧衆多的姨娘子女,母親的心思只放在了她們四姐弟身上,所以她先是詳細追問了慧娘這兩天的情況,然後又將她已經重複了千遍的話又說了三五遍才放她與家人一起談笑。
用過了午宴,崔六娘雖然不捨女兒,但是還是要早早將他們送走,“明天你們就要回淮北了,今天總要有很多的事,你回去幫王妃打打下手也好。做媳婦了總歸與做女兒時不同的,一定要勤快懂事,不能如過去般的閒散。”
“我的嫁妝大部分都沒打開,直接運走就行了,而王府內一切的準備都做好了,”孟慧娘笑着與母親道別,“母親只管放心,母妃很寬厚,待女兒特別好。而且,父王對女兒也好,還給了我封邑呢。”
“你在淮北過得好,母親就開心了,還有你的姐姐和弟弟也都會過得更好。”崔六娘狠了狠心,“你趕緊回吧,明天母親再去送你。”
將女兒送到前院的路上,崔六娘最後一次叮囑,“記住,你父親的話不能全信,什麼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男人哪個都不知道有多少個一心人,其實都是哄女人的,母親就被他騙了。你的這門親事,也因爲他差一點與淮北王府失之交臂。你進了王府後,千萬要想辦法討王妃和世子和歡心!再早日生下兒子!”
孟慧娘帶了父母的叮嚀回了淮北王府。倒底是父親說得對還是母親說得對呢?她總也想不明白。進府門時她還在想這個問題,就聽得世子對她說:“明天我們就回淮北,我去與父王和母妃商量一些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好的。”孟慧娘順從地轉過身,但她又不甘心地轉了回來,恰好世子正看着她還沒離開,便低聲問:“王府的事我不可以聽嗎?”
旭兒猶豫了一下,“其實不是想瞞你,是怕你害怕。”
“我不怕,”孟慧娘上前幾步,跟到了世子身邊,“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的。”
但是世子對王爺和王妃說出第一句話後,孟慧娘就不禁顫抖起來了。
“皇上和太子這一回難得的一致,他們打算先把母妃和慧娘困在內宮,然後把我們父王也脅迫進去,囚禁起來。”旭兒已經發現孟慧孃的不適了,將手移了過去,在寬大的袖子掩飾下握了她的手道:“想得倒挺美,就他們這些蠢材!”
感覺到父王和母妃都在看自己,孟慧娘反握住世子的手,鼓起了勇氣說:“如果父王和世子被困在京城,那麼淮北還會亂,胡人還會南下。困住父王和世子的人就成了全天下的罪人。”
孟白在府中時常也會有對朝廷不敬的言辭,所以孟慧娘並至於太過愚忠,再說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立刻得出了結論,“皇上和太子錯了!”
“成了淮北王世子妃,早晚都會遇到類似的事,明天我就帶你一起進內宮吧。”盧八娘滿意地點點頭,原本她是不打算帶着孟慧孃的。
“我當然要陪着母妃。”孟慧娘趕緊說,她雖然怕,但是做爲世子妃,一定要面對應該面對的,就像自己的婆婆淮北王妃一樣,深明大義,爲世人所景仰。
“不,你們都不用去了,”司馬十七郎道:“中宮無主,淮北王妃和世子妃不去拜別並不違禮法。明早大家先一起去齊王府,見過母妃後你們就出城,隨後我和旭兒趕過去就行了
“這樣最好,”年少氣盛的旭兒極力贊成,“幾個宮妃當不起母妃世子妃親自拜別。”
盧八娘本待反對,她拜別宮妃後再離開京城肯定會看起來更守禮,但是想到司馬十七郎和旭兒的擔心,便只是點頭同意,丈夫和兒子真心護着自己,就沒有必要爭強好盛了,安全返回淮北纔是最重要的。
一家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將安排好的事情吩咐下去,孟慧娘隨着世子回了房,見世子依舊與自己嘻笑,不由得問:“你就不擔心?”
“有什麼可擔心的?”世子笑道:“我八歲時就與母妃一起斬了陶耀光,十四歲就跟着父王出征,京城裡這些小人,要想滅他們還不容易!只是父王想全了君臣之義罷了。”
比起在孟府裡時常出入的士人,這纔是真正的男子漢!孟慧娘原本就非常愛慕丈夫,但經由此事,更感覺到了淮北王世子的英武不凡,從此將夫君視爲天人一般。
第二天一早,淮北王先攜妻兒拜別了齊王太妃,然後又與世子進宮見駕,一個多時辰後與淮北王府的車隊匯合,在長亭與親友們話別。送行的親友雖然不少,但細細一看,並沒有多少宗室高官,這些人剛剛都在皇宮裡爲淮北王送行,恰好目睹了淮北王與皇上的衝突,然後根本來不及到長亭。
登車前,旭兒低聲向母妃講了剛剛宮中的鬧劇,“皇上和太子先是百般挽留,然後就叫出甲士守住殿門,不放父王和我出殿。父王便將面前的案几掀了,在衆宗室面前將皇上罵了一頓,然後向甲士們喝道:‘你們誰敢攔我!’我們就徑直出來了。”
“連我們在宮中的暗棋都沒有暴露?”
“是的,什麼都沒用,我們就自己出來了。”旭兒輕鬆地說,好像他剛去花園裡玩了一回似的。
但是他隨後還是嘆道:“母妃,我總覺得自己很英雄了得,但是比起父王還是差得遠呢吧?”
“我相信你終究會超越你父王的,”盧八娘一笑,“帶慧娘去你們的車駕吧。”
孟慧娘原本已經聽呆了,聞言趕緊道:“我還是留下服伺母妃。”
“不必了,你和旭兒同行,也讓他給你講講淮北的事。”司馬十七郎也走了過來,扶了盧八娘上車,然後也自己坐了上來,“要是兒媳婦在車上,我還怎麼過來?”
“你也不怕讓兒媳婦聽到了?”
“不會的,”司怪十七郎笑道:“再說,只許他們小夫妻甜蜜蜜,就不許我們繾綣情深?”
盧八娘一笑,與司馬十七郎一同下棋看風景,根本不提朝廷的事,皇上這一次撕破臉想囚住司馬十七郎,已經暴露在宗室也大臣之間了,是非曲直自有人評說,而淮北只要安心等待就行了。
回
到淮北後,儘管朝廷和淮北兩方面都三緘其口,但是京城中的事情還是漸漸傳了過來,淮北衆人無不義憤填膺,但是淮北王卻完全不爲所動。畢竟他一朝曾是皇上的臣子,便終身都是他的臣子,不可能以臣犯君,那日痛罵皇上也是以先皇的遺詔爲因,屬於勸諫,而且也是臣子對皇上所能做的最極限了。
王
府內宅的事情慢慢都轉到了孟慧娘身上,經歷了幾次大型的宴會,盧八娘徹底放了心,只有很少的事需要她最終決斷,她便專心於爲捷兒相看親事。
也許是因爲對淮北的情況瞭如指掌,盧八娘覺得適合捷兒的小娘子實在太多了,帶了鮮卑血統的混血美女熱情開朗活潑;淮北武將家的女兒英武颯爽;一干世家的小娘子溫文淑雅……當然,盧八娘沒有忘記挑些喜歡丹青的姑娘與捷兒見面談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