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百姓家的孩子談起終身大事來,還是比較坦蕩大方,眼前的細君就是如此。細君長着細眉細眼,皮膚極爲細嫩,溫婉動人,但卻只是個心裡明白又極有主意的人。盧八娘笑道:“真沒想到你爹能有你這樣一個好孩子,長得這樣好,又明事理。”
細君的父親名叫宋濤,是最早跟了盧八孃的人,盧八娘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那一臉兇相,渾不講理的樣子。
“大家都說我像我娘,可我娘說我爹原來也不是那樣混不講理,都是日子太窮了,逼得沒法子。現在他跟着娘子做事,家裡的日子過得好了,脾氣倒又好了不少。”細君笑着說。
盧八娘看着細君點了點頭說:“婚姻是終身大事,你一定要慎重,拿不準主意可以請教父母。”
“我知道了,娘子。”細君行了禮說:“我爹和我娘都說我跟着娘子就是娘子的人了,萬事都聽娘子的。”
盧八娘卻也不肯爲細君拿主意,她確實不會挑男人,“這種事情要看自己的喜好,我沒法爲你出主意的。”又找了機會告訴桃花,“又有別人喜歡細君,她還沒想好嫁不嫁你爹呢,你倒先鬧起來了,讓人笑話死了!。”
桃花的眼睛睜得溜溜圓,“我爹多好啊,別人哪裡能比我爹好,細君就是傻瓜!”
盧八娘笑着說:“桃花纔是真正的傻瓜。”
被笑話了的桃花果然傻傻地站在那裡想娘子的話,“我纔是傻瓜?”那模樣確實像個傻瓜。
晚上司馬十七郎回來後,見到盧八娘興奮地說:“山莊裡的馬可真多,管事幫我挑了幾匹最好的,今天我每一匹都騎了一會兒。師傅說我現在騎得還算穩,可以自己騎馬出門了,師兄就得再練幾天。”
“我有牧場,最不缺的就是好馬,桃花爹他們這些護衛們每人都有兩三匹馬,這樣長途跋涉時才能保持速度。”盧八娘山莊裡的東西都平常,但唯有幾十匹好馬,就是齊王來了,也會讚歎一聲的。
男人哪有不喜歡馬的,尤其在此時,馬還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司馬十七郎不厭其煩地給盧八娘講了他最喜歡的幾匹馬,又說:“桃花爹說明天帶我去山那邊看看,從那裡能看到宮裡和翠薇山來往的人馬車輛。”
如果皇上到翠薇山避暑,這個時候應該有大批人馬過來了,加強守衛、整理宮室等一系列的準備要做。司馬十七郎現在最擔心的是皇上突然不來翠薇山避暑,宮中的消息打聽不到,所以對翠薇山那邊的動靜非常注意。
盧八娘並不反對,只是囑咐他,“你騎馬的時間少,騎術並不精,可要小心謹慎些,還有出去多帶幾個護衛。”
司馬十七郎答應了,突然問:“細君可是客女?”
客女,就是部曲之女,而部曲就是私兵,自漢末以來,由於各種原因,平民投靠士族就形成了這個新階級。他們不同於奴僕以畜產論,但也比尋常良民低上一等。司馬十七郎一定認爲桃花爹和陳勇等人都是盧八孃的部曲,故而這樣問。
通常情況下,盧八娘也應該將這些人收爲部曲,但她還是沒有這樣做,而是依舊讓他們保留了平民的身份,讓手下的人爲自己賣命,忠於自己,並不一定非要用壓良爲賤的手段。讓他們擁有良民的身份,在某些方面也是有利的。
“我身邊的這些人都是良民。”盧八娘笑着答道:“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司馬十七郎笑着說:“師兄看上你身邊的那個叫細君的了,我原說,若是客女,斷不可行,但師兄卻說他已經問過,細君是良民,可以婚配。真是如此,便將細君嫁給他吧,師兄年紀也不小了,師傅盼着他早點成家立業,也許成親後他的壞毛病還能改好了呢。”
這個時代,等級劃分特別森嚴,良賤不婚,如果良民娶了客女或者奴婢,是違反法律而且要判刑的。盧八娘也是考慮到跟隨她的人的利益,纔沒有將他們收爲部曲的,她雖不是良善的人,但卻是個很會關心員工的好領導,因爲只有如此才能將企業發展起來。
盧八娘看了一眼身邊的桃花,她正向自己使勁地搖頭擺手,示意自己拒絕,就笑着說:“成親這種事還要你情我願纔好,我並不反對,卻也不好直接爲細君做主。師兄若是真想娶,只要細君和她家人答應就行。”
又怕司馬十七郎不理解,說:“如霞等四人是我買來的,若是想要她們倒都容易。”
“那四個人可不成,不用說師傅,就是師兄也不能同意,誰家能娶一個花樓裡出來的小娘子!”
“你怎麼能知道她們是從花樓裡出來的?”盧八娘奇怪地問。
“那還不是一眼就看出來了!”司馬十七郎從小在王府里長大,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根本就瞧不起這樣的女人。對於池樑的事,他也很有信心,“娘子若是不反對就行,我師兄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材,細君家哪裡會不同意?”說着就進了淨室去洗浴。
“娘子,你說細君會嫁給池樑嗎?”桃花眼裡充滿了擔心,“她該不會因爲我推她一下就不肯嫁給我爹了吧,其實我爹是個好人。”
桃花爹當然是好人,可是他已經年過三十了,爲人木訥,還是續娶。而池樑不過二十多歲,又是原配夫妻。況且池樑長相俊美,擅長言辭,哄起女人很有一手,只看嬌娘寧可貼錢也要與池樑保持着關係就知道了。司馬十七郎有信心也很自然。
“我得馬上告訴爹去!”桃花想通這些拔腿就跑,看樣子要回去給她爹幫忙去了,也不知她的觀念怎麼就轉變得這樣快!
轉天司馬十七郎看到大批的人馬絡繹不絕地上了翠薇山,心裡的石頭落了地。他便更用心地練起騎射來,與山莊裡的護衛們每天跑馬打獵,樂在其中。
“就要回來的時候,遇到一頭鹿,我一箭就射中了。”司馬十七郎告訴盧八娘,又說:“昨天你不是說野雞湯很鮮嗎?今天我親手射了兩隻,已經吩咐廚房做湯了。”
明明山莊裡雞鴨魚肉什麼也不缺,但這男人就是喜歡去打獵,而且打到了獵物就擺出一副很自豪的樣子,只能說是男人的天□□。盧八娘一笑,“選些最嫩的鹿肉送來,讓奶孃在院子裡現烤了吃,我們晚上飲點酒。”
華清院前院裡有一座八角亭,建在假山上,上面有石桌石凳,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在裡面對坐飲酒,奶孃和桃花就在院子裡架了爐子,烤起了鹿肉。美景、美食、美酒,還有那種無法言述的氣氛,盧八娘覺得她已經超越了前世的願望,沒有白白重活一次。
月光、星光撒向大地,習習微風送來陣陣花香。盧八娘輕搖着酒杯,向司馬十七郎做出邀請的姿式,月下的美人,尤其是這樣高貴迷人的美人,司馬十七郎看得癡了,將盧八娘持杯的手捧了起來,張嘴咬住。
盧八娘縮手不及,手指被司馬十七郎含在嘴裡吮着,趕緊看奶孃他們,這幾人在烤肉的爐子旁放了一張小桌子,一面照料着烤肉一面吃着,因爲在亭子裡說話,下面聽不大清,所以並沒有注意到這邊,才放下了心,斜了他一眼,抽出手說:“我手上的肉有鹿肉好吃嗎?”
司馬十七郎心裡癢癢的,恨不得現在就做點什麼,可他知道盧八娘特別羞澀,房裡的事情從不肯讓別人看了去,就只好壓住心裡的火,與娘子共飲了一杯說道:“等一會兒,我就把你吃了!”
說完拿起一塊烤肉看着盧八娘大口大口地吃了進去,好像他吃的不是鹿肉,而是別的。
司馬十七郎這種一點也不掩飾對自己的渴望讓盧八娘很是享受,青年的愛慕是那樣的火熱,溫暖了盧八孃的心。她接過司馬十七郎遞過來的一塊鹿肉,微微地笑着嚐了嚐。
院門被叩響了,細君過去將門打開,管事拾階而上走到了亭子邊,看他的樣子很急切,但卻吱唔着什麼也沒說清,很明顯是有什麼難言之事。
盧八娘心裡疑惑,管事能有什麼事不想讓司馬十七郎知道呢?可司馬十七郎明顯沒感覺到這一點,他的思路是這個時代的,覺得夫妻一體,他可一點不懂得隱私,也沒有迴避的意思。盧八娘心裡轉了一下,莊子裡的事情倒沒有什麼要瞞着的,就大方地說:“有什麼事就說吧。”
“娘子,阿霞剛剛在溪邊彈琴,孟先生過去聽了一會兒,現在兩人抱着琴去了孟先生的院子。”
天色已經很晚了,兩人這種舉動很不合宜。別看盧八孃的山莊里人不多,但管得卻很嚴,有什麼消息她也會在第一時間知道。管事的意思盧八娘也聽懂了,若是隻有阿霞一個人,管事只消說她一聲就完了,可是有了孟白,管事就不敢拿主意。而若是不快些過來回報,那兩人弄出事來就晚了。
盧八娘遲疑了一下,她倒還是相信孟白,他一定是聽琴入了迷,也沒有想到現在的時間不合適孤男寡女在一起獨處。自己又不是沒問過他,他也曾拒絕了。這時候派人去孟白那裡該有多尷尬。不過,萬一孟白被誘惑了,盧八娘覺得自己多少會有些責任,他現在的情況確實不適合談情說愛的,而且他又是那樣一個文藝的人。
司馬十七郎這時笑着說:“這事我們只做不知道就好了。”他認爲娘子因爲曾說過這些姬人是給自己的,如今孟白看上了,才如此糾結,就來打圓場。一個姬人算什麼,他如今也不想收人,給孟表兄不要緊,更何況姬人本來就是可以拿來宴客的,他也沒有那麼小氣。
雖然兩人的想法根本就是南轅北轍,但處理此事的結果倒是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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