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一下,明日我要去邊界看看。”
晚上,時葬皺着眉翻閱從邊界傳來的軍報,形勢不容樂觀,敵衆我寡。所以,他打算親自去前線振奮軍心。
“陛下不必憂心,畢竟是一羣草木之衆,無法擊敗我們的。”伊風在一旁勸着時葬,去前線就等於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很容易喪生。
“不用多說了,我意已決。我不在京城的時候,政事就由你代爲管理吧。”
“是。...陛下....”
“還有什麼事?”
“契香姑娘怎麼辦?”
“她...我走的消息就不用告訴她了,她留在京城就好。”
“...在下明白了。”
“......”門外,一個纖長的人影靜靜地立着。裡面的話,全都被聽到了。那人擡頭看了看月亮,不很圓,似乎被雲遮住,缺了一個口。悄然離開了王宮,藉着月光,向前線趕去。
第二天,時葬很早就出城了。伊風按照他的吩咐,向百官宣告說皇上龍體欠佳,近幾日由他代爲傳話。一直忙到了下午,才抽出空閒去看望契香。
“契香姑娘...”伊風走近契香住的望天閣,卻不見有人的影子。契香從不需要僕人,以至於整座閣樓顯得清冷幽靜。伊風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沒有發現她。沒辦法,只好到其他地方去找了。不能讓她去找時葬,不然時葬外出的事情就會被她發現的。
“伊將軍?”走到望天閣的大門拐角時,恰恰撞見了往閣中走來的契香。她一如既往,看起來很正常。
“契香姑娘,方纔...你去哪裡了?”
“我去荷塘邊餵魚了呀。”她笑道:“伊將軍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呃,只是想提醒一下姑娘,這幾日儘量不要外出了。”
“怎麼了?”
“這幾日是非常時期,宮中不免會混入歹人,所以...”
“哦,知道啦。”契香很體諒地向他點點頭:“那沒什麼事,我進去了。”
“好的。若姑娘繼續什麼東西,儘管吩咐我就是。”
“嗯,也辛苦你了。”
“告辭。”伊風向她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她緩緩移步至閣內,一下子倒在了地板上。陽光從外面暖暖地灑了進來,照在她的身上,起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她微微閉眼,嘆道:
“稍微有點累啊...”
此時,另一邊。
時葬正帶着一小隊人馬向邊界走去,要觀察敵情。到快走到邊界線時,卻被一棵棵倒下的大樹攔住了去路。時葬翻身下馬,檢查了一下樹幹的斷口和倒下的狀態,心想:
【這樹是被人砍倒的,不是自然所作....莫非有人故意要擋住我的去路?這片樹林倒成了牆狀,在 一定程度上倒也起了禦敵的作用。不過...會是誰?...】
“陛下。”隨行的巫師突然開口。
“何事。”
“老夫似乎感應到了法術波動的氣息...”
“法術波動?”時葬正奇怪,又有一名士兵喊了起來:
“快看,這裡刻了字!”
“哪裡?”時葬聽了,忙移步到了士兵所指的地方。果然發現有一個刻得極深的‘退’字。刻痕上還起着淡淡的水霧。
有人想讓他們停止前進。
【到底怎麼回事...】時葬想了想,決定還是前去看看。
縱身一躍,便躍上了‘樹牆’。下面的士兵們都被他輕巧瀟灑的身姿驚呆了,半晌都沒動。他往‘樹牆’另一邊看去,卻發現並無異樣。想要跳下去,但手試探性的向前伸時,瞬間就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流出鮮血。血落於地,沒有凝在表面,而是融了進去!
“結界?...”他沉思了一會兒,決定先退一步。他跳回原地,向士兵們吩咐道:
“你們留在這裡,有情況就來跟我彙報。不要越出這裡,否則後果自負。”
“是!!”
這部分士兵是親衛隊的部署,直接聽令於皇上,不受虎符的影響。時葬又安排了一些後續事務,以防萬一敵軍攻過來。
來到駐紮的總營後,他開始翻找軍中隨帶的文本。一旁的僕人見他皺着眉翻箱倒櫃,也不說要找什麼,心裡都有些發虛,以爲他生氣了。但他找了一下,擡眼看到了幾個僕人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便揮手讓他們退下了。
待帳中只剩他一人時,便嘆了口氣,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找不到任何有關這種結界的文獻...這樣大範圍的施法,消耗會很大吧...】想着,他拆開了伊風從京城送來的第一封信。信上說一切安好,大臣們都很守規矩,契香自今早進了望天閣後就沒了動靜,似乎也很本分。...
“她這樣的人會本分麼....大概又從哪邊的窗口跑出去了吧?呵呵。”想到她跳出窗口時那靈巧的模樣,不禁笑了起來:
“希望京城能一直祥和纔好。”
過了十幾日,前線還暫時平津,但王宮中,卻來了一位稀客。
“不知王爺親臨,是有何事?”伊風向走進龍吟宮的沈蕪清行了個禮。
“宮中的政奏整理好了麼。”
“...這些不勞王爺費心,由在下來做就...”
“少廢話,從現在開始,由我來代理京中之事。若擔心,就寫信告訴你的王上,看他同不同意吧。”說着,沈蕪清輕搖紙扇,緩步來到桌案旁坐下,開始看奏摺。
“王爺....”伊風愣愣地看着坐在桌案旁的沈蕪清:冷淡,無喜無怒,甚至有些不耐煩。
【還是跟陛下報個信吧。】想着,便輕步走出了龍吟宮。
“...麻煩死了。”見伊風離開,他便皺着眉抱怨了一聲,想起了兩天前的事情。
兩天前。
沈蕪清照樣走出書房,在花園內的涼亭小憩。微微閉眼,仁風吹拂着長衫。沒有時葬的日子,他過得倒也舒坦。但過了一會,感覺自己的頭髮正在被誰擺弄,便一把抓住了那隻手。睜眼轉頭,她正一手支着臉,笑吟吟地看着他。另一隻手被他抓住了。
“怎麼來的一點聲息都沒有。”他鬆開她的手,轉過臉去。她的笑中有種勾人的味道。
“你猜啊。”她撫了撫自己的手背。
“出什麼事了?”
“嗯...也沒什麼大事。只不過....”她從精緻雕刻的石桌上,端起他的玉杯,將裡面的東西一飲而盡:“想讓你幫個忙。”
“什麼忙?”
“幫忙管幾天這裡的事情。”
“....京城?可...”他明白她的意思。但他真的很不想踏入王宮,更別提幫時葬做事了。
“我知道你不想。但我即將出城,光一個伊風,管不過來的。他心地單純,鬥不過那些久經政事的老滑頭們。”
“你要出城?”
“是啊,不然你以爲,這個國家單憑几百號人就能守得住嗎?我得親自去。”
“......”
“如何?”
“那...你要小心點。”俊美的臉上現出些許無奈,但他仍舊選擇了妥協。
“沒有什麼能傷我,放心吧。”
“嗯。”
“你整日就喝這個?我還以爲是酒。”她不滿地指了指那小巧的玉杯。
“清水可以讓人保持警醒。”說到這裡,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事,語氣中夾雜着絲絲恨意。
“好了,別想了。你要照顧好自己...誒?”她起身要走時,卻被他抓住了手腕。
“怎麼了?”
“你不用幫我殺他了。”
“你原諒他了?”
“由我親手來就好。”
“...你這個人,真是奇怪。”她笑笑,輕輕抽開手,離開了。
沈蕪清遠遠地望着她,總感覺她似乎在揹負着很重的東西,但卻又猜不透到底是什麼....
契香果然沒有半刻猶豫,離開王爺府後,馬上就出了城。
“報-----”一個士兵快速奔進時葬的軍帳:
“陛下,他們攻過來了!”
“啪!”時葬一把扔開手中的書卷:“隨我去看!”
邊界外,火把的光幾乎照亮了黑夜,數了數,大概也有四萬多人。幾個士兵嚇得腿軟,因爲陣守此地的只有幾百人,要是敵軍硬攻過來,守住的機率....爲零!
“舉起火把,不要亂了陣腳。”時葬心一橫,下令舉起火把。士兵們雖然不明白時葬爲何要這麼做,這樣不是暴露行蹤了嗎?但軍令如山,只有遵從。火把燃了起來,敵方一見火光,馬上讓士兵衝了過去。
但...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踏入琉璃國邊界的敵方士兵,伴隨着慘叫聲,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參與這場戰役的幾個國家將領都還未發現問題,只是一味地讓士兵們向前衝去。唯有冥雪國的伽旭晨看出了端倪。這一次,他親自出戰,目的就只有一個:徹底滅了琉璃國。
“等一下!各位將軍先停下!”他喊道。
但人聲嘈雜,待所有的將領都停下來時,已經有一小半衝鋒軍不見了。
“嘖。”他翻身下馬,靠近邊界。
邊界內並無屍體,似乎是平白無故的消失了。他想了想,從腰間掏出了一個小瓶子,將裡面的東西喝了以後,手慢慢地伸進邊界。
毫髮無損。
“哼,又是你。”他嗤之以鼻,然後轉身向士兵們吩咐道:
“所有冥雪國的戰士們,把你們的聖水喝了,然後隨我攻取琉璃國!”
“是!!”
冥雪國所產的聖水,可以去邪魔,淨身心。伽旭晨看懂了這個結界,便用聖水化解了它。伽旭晨獨獨帶了三千人,但估計沒了虎符,時葬也調不了多少人。
“狄太子,那我們呢?”虎羽國的將領見他要衝,忙問道。
“你們進不了,在外面等我的信號再進來。”
說完後,便領着士兵衝了進去。
“怎麼辦,他們攻過來了!”一個士兵慌了神。
“打,邊退邊打,回營再說!”時葬見大軍衝來,反而變得從容了些。
當年對付北夷的時候,不也是這樣麼?但最後還是敗在了他和軒凌的聯手之下。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旁邊,才清醒過來:軒凌不在。
他不可能再和自己一起打仗了。
爲了保存兵力,他負責墊後。獨身陷入敵軍中,仍從容不迫。伽旭晨隨意地靠在馬上,看着不遠處正從容禦敵的時葬:
“我倒要看看,你這個武功奇才能扛多久!”說着,他緩緩拔出了審天。審天是一把神級兵器,是皇族傳下來的寶物。充盈着仙氣,不僅能斬凡人,還能誅邪魔。劍身嵌着幾顆晶瑩的金色寶石,顯得十分豪華。他將劍鞘扔給一個下僕,準備看準時機給時葬致命一擊。
“趁人之危,會不會有些沒面子啊?”
“....哼,還以爲你要乖乖地在宮裡等我呢。”旭晨轉撥馬頭,對準了聲音的方向。
不遠處,一位空靈美豔的女子立在那裡,手中並無武器。一縷銀髮夾雜於烏髮中,被月光照應得很美。伽旭晨笑笑,突然下馬,舉劍向她刺去。
她一味地躲閃,並不抵抗。身法輕巧敏捷,屢次與審天的劍鋒擦身而過,卻毫髮無損。
“你的劍呢?這樣人家會以爲我欺負你。”旭晨冷笑道。
“用不用,你管不着~”她向他眨了眨眼,眼神冷得發顫。
時葬感覺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劍氣,尋過去時,卻發現伽旭晨正揮劍砍向契香。他想趕過去,無奈被重重敵軍擋住。契香躲閃着,一不留神,踏出了琉璃國邊界。
“呵,你完了。”旭晨笑了。
“香!”時葬奮力突破敵軍,施展輕功,想要拉住契香。而正當兩人快要觸碰到時,她卻施展了一股氣流,將時葬彈了出去:
“破!”
隨着她的號令,站在邊界內的冥雪國士兵突然大出血,然後一點點地被大地吞噬。時葬因爲有了契香下的印記,沒有被吞噬。
“都這種時候兒了,你還顧得上別人?”伽旭晨冷笑着,將審天往地上一插。
審天觸地的瞬間,形成了一個封印,將契香困在了裡面。緊接着,衝出來十一個穿白袍的蒙面人,各站一點,旭晨補天位,念起咒語。每個人腳下都升起了一根銀色精緻的長柱,高聳入天。一條條紅絲連接着各個銀柱,纏住了契香的手腕和腰身。
“啊!!!”咒語使契香痛苦無比。她雙手抱頭,跪坐於地。嘴角流出了鮮血,而原本烏黑的瞳仁 霎時變成了妖豔的血紅色。尖叫聲劃破天際,聲音中不光她一個人,似乎是無數來自地獄的惡鬼一起尖叫。有的士兵抵不住,竟被聲音震破了身體,自爆而死。
“不要!!”時葬想去救,卻被幾個士兵拉住了。
“陛下,不要去冒險啊!”
“陛下,她讓你回來就是爲了不讓你靠近她,別枉費了她的苦心啊!!”
“陛下!...”
“......”他直直地望着不遠處被咒語折磨的她,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如此痛苦。
心突然一陣絞痛。
尖叫聲逐漸平息,敵軍也因進不了契香的結界而暫時退去。
時葬眼前一黑,什麼都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