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泄密
邱俊香給110打電話後,便從身子顫抖的女服務生端着的拖盤裡抓起一條溫毛巾,親自給穆副省長的額頭和臉上擦汗珠。她一邊擦汗,一隻手邊輕輕地拍着穆副省長的脖子根。
衆女服務生頓休住手腳,舉着毛巾不知如何爲好。她們的汗水即刻就從額頭上冒出來,順着她們的臉頰往下淌。
那幾個給穆副省長輕拍脖子後背的基礎領導,見邱俊香忽左忽右輪轉地擦着,很知趣地離開穆副省長,站到一邊去了。
“你們都沒安個好心,今天把我家老頭子害成了這個樣子!”
邱俊香邊折騰邊罵罵咧咧,嘴巴一直沒有閒着。
穆副省長見妻子的嘴巴總是不饒人,張了張嘴要說什麼,可是喉管不舒服,一陣乾咳涌來,話又被阻隔在喉管裡。
“你們今天把我家的老頭子叫來這個鬼地方幹嘛?是不是合謀着要害我家的老頭子啊!你們要說話呀!”
穆副省長與妻子四目相對時,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一陣乾咳之後,終於說出幾個字:“你快打120吧。”
語驚四座,衆人大夢初醒。沒讓邱俊香反應過來,基層領導的手指就已經按下了手機的發射鍵。俄頃,“穆副省長病危,救護車速來酒店”的聲音,震動屋瓦,響徹包廂的空間。
少許,救護車和110警車,幾乎是同時到達。兩種不同的警笛聲,響徹街空,震耳欲聾。救護車頂上的警報器,閃着藍色的光芒,在陽光下格外顯目。警車頂上的警報器發出紅色的光亮,在光天化日下刺人眼目。紅藍兩種顏色相得益彰,蔚爲壯觀!
過往行人見全副武裝的警察,馬不停蹄地往酒店裡跑;而又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匆匆忙忙地擡着擔架往酒店裡奔,不知道酒店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便駐足觀望,探個究竟。
警察一馬當先,衝進了偌大的包廂。
邱俊香瞅見警察,頓收住給穆副省長擦汗珠的右手,將溫毛巾向拖盤裡狠狠地丟去,大聲大氣道:“我是穆副省長的妻子,你們把這個黑店的老闆抓去審訊,看誰教他害我家老頭子的!”
警察雖不認識邱俊香,但認識穆副省長,因爲穆副省長常在電視熒屏裡一展風采。見穆副省長喘氣很困難,臉紅脖子粗,一副氣若游絲的樣子,竊以爲酒店裡真有人投了毒。
邱俊香衣飾華貴,談吐不俗,盛氣凌人,不須猜疑,便知她就是當今常務副省長的妻子。頓時,一副寒光閃閃的不鏽鋼手銬,“咔嚓”戴在了身子搖擺不定的酒店老闆的雙腕上。
與此同時,白大褂醫生和護士奔進來,將擔架展開平放地上,走過去將穆副省長扶起,兩個男醫生手勾手,讓穆副省長仰躺在手臂彎裡。另兩個女護士將手從穆副省長的腿彎裡伸過去手勾手,四個人將穆副省長擡起放進了擔架裡。
兩個男醫生擡起擔架,向門外旋風般地衝去。兩個女護士緊隨擔架,一路小跑着。邱俊香抓起自己的坤包,緊隨其後。那些基層領導不甘落後,尾隨在衆人的身後,也走出了酒店。
酒店外的街道上,人如潮涌。見白大褂醫生擡着擔架出來,又見身後跟着一溜兒大腹便便的人,儘管看不清躺在擔架上的人的樣子,但猜想得出,躺在擔架上的人一定有些來頭。
邱俊香上了救護車,那些基層領導上了停在泊場的小轎車。救護車鳴着撕人心肺的警笛聲,飛馳而去。一溜兒的小轎車緊追不捨,電掣般地奔去。頃刻間,就在人們的視線裡消失了。
這天,就是童欣旭在省委的大門口,遇着邱俊香訓斥司機的那天。本來,穆副省長的司機接邱俊香來遲,讓邱俊香耿耿於懷。不但如此,而邱俊香趕到酒店的時候,大家已經開懷暢飲,並沒因穆副省長的妻子沒來而等待,把邱俊香忘掉腦後去了。
邱俊香的心裡窩着一肚氣沒處發泄,正好遇到穆副省長被魚刺卡着,讓她找到了個出氣的機會。那時候,童欣旭的朋友給穆副省長當秘書,說穆副省長到醫院裡後,醫生用壓舌版壓着穆副省長的舌頭,將鑷子伸進喉管,很快就將魚刺夾出來了。
穆副省長虛驚過後,把邱俊香批評了一頓。說她不應該搞得天搖地動,幹嘛打110電話啊!然後穆副省長就給110打電話,聲明責任不在酒店,是他自己喝魚湯不小心被魚刺卡着的。
童欣旭回憶完畢,搖了搖頭,長嘆了一口氣。
他想樊副書記叮囑邱俊輝強姦的案子要保密,還不是擔心被邱俊香知道後使手腳。這個女人使起壞來比誰都厲害,總要把對頭往十八層地獄裡整。也就因她在省政府工作,倚仗丈夫的權力“垂簾聽政”得罪的幹部太多,衆怒難犯,才被調來省紀委工作。
邱俊香的弟弟邱俊輝強姦的案子,樊副書記向省委米副書記彙報,自己不作出調查的決定,口頭上雖說邱俊輝是省裡選調下去的幹部要慎重,但心裡頭也許是害怕得罪邱俊香。
不知不覺,兩天過去了。童欣旭對姬淑媛上訪的事情似乎已忘記,每天來信訪辦上訪的人又很多,有些人來後就賴在辦公室不走了,也不吵不鬧,像個泥塑木雕,一聲不吭地呆坐着。下班的時候,這些上訪的人也像公務員那樣循規蹈矩地離去。
童欣旭明白這些上訪人靜坐的目的,他們是想以靜坐的方式來引起省紀委領導的重視,而將他們的冤情查個水落石出,僅此而已。童欣旭很同情這些上訪的人,所以就沒有爲難他們。
這天上午,下班的時候快到了,這些上訪的人知趣地站起身來,準備離開辦公室,打道回府。沒想此時,姬淑媛夫妻走了進來。見辦公室的人很多,也不便向童欣旭打探情況。
童欣旭見到姬淑媛想了一會兒,猛然想起邱俊輝強姦的案子,便把姬淑媛夫妻叫到辦公桌旁,輕聲地說,樊書記已向省委米書記作了彙報。哪天去雲霧縣調查,要等待上級領導的指示。
茅笙聲問要等多久。童欣旭說在近幾天就會有結果。之後又對姬淑媛叮囑,要她暫不要回雲霧縣去。縣公安局已下令刑事拘留你,說不定警察正在省城裡尋找你,要小心提防着。
茅笙聲不便多問,便與其他的上訪人一同走出了辦公室。
這天下午,童欣旭剛到辦公室,樊超國打來電話,叫他過去。童欣旭來到樊超國的辦公室落坐後,樊超國說:“欣旭同志,米書記已作指示,邱俊輝強姦女公務員的案子要調查清楚。”
“被害人夫妻倆,上午還來過我辦公室。”
“欣旭同志啊,省委領導的態度一致,邱俊輝的問題,功過要分清,成績是成績,犯罪是犯罪,不能混淆。因此,省領導考慮邱俊輝在雲霧縣繼續工作,對調查勢必會有些影響,知情人懼怕邱俊輝的權力,就不會如實地反映情況,所以米書記想了個辦法,把邱俊輝調回省裡學習,臨時停掉邱俊輝的職務。”
童欣旭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省裡選調下去的幹部任職時間本來就不長,讓雲霧縣的人們以爲邱俊輝調回省城來了。”
“米書記就是這個意思。巫書記還在北京開會,我打電話與巫書記交換了一下意見,決定派你和蔡耿賢同志到雲霧縣調查去。不過,我仍要提醒你的是,你和蔡耿賢同志到雲霧縣去調查的事情,不要對任何人透露,一定要保密,以免節外生枝。”
待童欣旭走後,樊超國把蔡耿賢叫去辦公室,像叮囑童欣旭那樣,對蔡耿賢也囑咐了一陣。蔡耿賢與童欣旭搭檔下基層辦過幾件案子,而且都辦得很鐵,深得上級領導的好評。樊超國和巫書記就是看中他們的這個優點,所以才點他們的將。
蔡耿賢的身體很瘦弱,像麻桿兒似的,所以同事們才送他一個“瘦猴”的綽號。剛開始叫蔡猴子是鬧着玩,可時間叫久了,蔡耿賢的名字倒沒人叫了。不過蔡耿賢也沒往心裡去。
童欣旭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把有些材料找出來,送給另外的室主任去處理。因爲樊書記說到雲霧縣調查,也許十天半月,或許一個月也未知,有些急待處理的材料須交給其他室去辦。童欣旭剛把材料送完,蔡耿賢就走進來了。笑着擂了童欣旭一把。
“猴子,任務知道了嗎?”
“知道了,我剛從樊書記的辦公室出來。”
童欣旭本想對蔡耿賢吩咐什麼,一眼瞟見那個女同事在場,就改變了話題:“猴子,你先作好準備吧。”
蔡耿賢點了點頭,對那個女同事瞅了一眼,知趣地走了。
待童欣旭走後,那個女同事也走出去了,她要到邱俊香的辦公室討好去。其實,她不認識邱俊輝。要不是姬淑媛那天說出穆副省長的名字,她還不知道邱俊輝就是邱俊香的弟弟。她聽到姬淑媛提到穆副省長的名字後,才搞明白姬淑媛控告的邱俊輝,就是穆副省長的舅子。當時,她的心裡頭着實吃了一驚。
她想,丈夫在省政府一直沒被提拔起來,就因爲我們不會巴結領導。不但丈夫不會巴結領導,而自己也不會討好領導。邱俊香在省紀委工作,在檢查三室當副主任。只有女人才瞭解女人的心理,女人所關心的是自己的孃家人。自己爲什麼不到邱俊香的辦公室,將姬淑媛上訪的事情竹筒倒豆子,這是一舉多得啊!
她走出辦公室,對走廊裡的兩頭打量着,然後疾步而去。
“邱主任,您在烤火啊!”她走進邱俊香的辦公室,先聲奪人。
邱俊香正低着個頭取暖,那個女人的猛然說話聲,把她嚇了一跳。擡頭對那個女人瞥了一眼,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算作禮貌地回答了。這是邱俊香的一貫作派,以顯示自己的尊貴。
那個女人挨近邱俊香的身邊,壓低嗓音道:“邱……邱主任,雲霧縣有個女孩子在信訪辦控告您弟弟邱俊輝強姦了她。”
“你,你說什麼?”邱俊香大吃一驚,瞠目結舌,神情緊張地盯着那個女人問道,“這是哪時候的事情?”
“一個星期了,童主任已向樊書記彙報。樊書記又向省委的米書記作了彙報,米書記已作出調查的批示。本來,童主任叮囑我要保密,我……我想……我想還是告訴您一聲爲好。”
“這件事情還有誰知道?”
“童主任和我,還有蔡猴子。”
“你再不要對其他人說,一定要保密。”
“邱主任,童主任和蔡猴子近幾天就會下去作調查。”
“我知道了,你忙工作去吧!”
25、盛氣凌人
邱俊香送走那個女人後,真想今天就到雲霧縣去把弟弟揍一頓,以泄心頭之恨。她的父母死得早,她又當爹又當娘,把弟弟一手拉扯大。爲送弟弟上大學,她吃了不少的苦頭。她以爲弟弟去雲霧縣後會努力工作,將來能爬到他姐夫的位置上去,甚至比他姐夫的位置更高,哪想到弟弟幹出傷風敗俗的事情。
立冬的天氣,風雲突變,昨天還是太陽高照,今天卻是陰雲密佈。邱俊香走進辦公室,便把烤火爐開着,雙手伸在鮮紅的電阻絲管上取暖,在公交站等車時,她的手被凍得有些紅腫。
本來,邱俊香吃過飯後,順路乘了穆副省長的專車一程。以往司機送邱俊香上班到省委的大門口去,被穆副省長嚴厲地批評了多次。不但如此,而穆副省長沉下臉來,當即把邱俊香也狠狠地責怪了一頓。說領導的家屬與普通公務員上班要一樣,不能搞特權。每天上下班用領導的專車接送,影響多不好啊。
邱俊香知道自己錯了,就一聲沒吭,也沒有狡辯。她想老頭子平常對自己百依百順,司機送自己上班幾次就發這麼大的火,是因爲老頭子管着那麼多的幹部,要以身作則。要不然,其他領導的家屬見自己動用老頭子的專車,也會如法炮製。
老頭子和弟弟的性格基本一樣,極像一對孿生兄。可是弟弟爲什麼不帶弟媳婦到雲霧縣去呢?自己又不好向弟媳婦打探情況。男人都是花花腸子,弟弟不帶弟媳婦去,也許是想亂搞女人?
但是,這個想法在邱俊香的腦子裡剛冒頭,就被否定了。她想弟弟的作風一貫都正派,決不會與女人鬼混!可事實又已經擺在眼前,要是弟弟沒搞強暴,人家就不會控告他強姦!
弟弟在雲霧縣確實幹出了一些成績,省領導很賞識弟弟的才幹。被老頭子提拔起來的柯世章常務副市長,說弟弟很有經濟頭腦,雲霧縣的旅遊業被弟弟抓起來了。要把弟弟提拔分管旅遊業的副市長的想法,也告訴了老頭子。老頭子也表示同意。
щщщ✿ттkan✿CΟ 弟弟被提拔副市長,想必也不會拖得太久。在這個關鍵時刻,自己要把好關,莫讓老頭子知道了弟弟強姦姬淑媛的事情。老頭子的臭脾氣自己清楚,要是姬淑媛控告弟弟強姦的情況,被老頭子知道後,老頭子一定會親自撤消弟弟的職務。
要是不把姬淑媛告狀的事情處理好,弟弟的前程就會毀於一旦,自己寄希望弟弟將來能像他姐夫當上副省長,抑或省長的願望就會泡湯。因此,一定要想辦法把姬淑媛告狀的事情搞掂!
把姬淑媛控告弟弟強姦的事情擺平,要做好兩手準備,姬淑媛在省裡告狀的事情,就由自己來處理。雲霧縣和市裡的有關部門也不能大意,這要弟弟自己去擺平。可是弟弟和老頭子常穿一條連襠褲,弄虛作假的事情,就是逼着他,也不會幹!
邱俊香想畢,沒心思烤火取暖了。心裡着急,也不覺得冷了。從坤包裡掏出手機,手指頭飛快地點了幾下,撥了一組號碼。
“俊輝嗎?我是姐!我問你,姬淑媛控告你強姦是怎麼回事兒?你不要打馬虎眼,要老實告訴姐!”
“姐,我承認和她有……有那事兒,但不是強……強……”
“你還狡辯!承認與她有那事兒,還說不是強姦!”
“姐,我說的是實話。姐,我真的沒強……強暴。”
“你沒強姦她,人家會誣告你呀!你呀你呀,你辜負了姐夫和姐姐的期望啊!我的弟弟呀,世上只有姐心痛你啊!”
“姐,我沒有強暴她啊。她要誣告,我有什麼辦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