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旰沐仍沒說話,站身在屋裡踱起步來,手扶下頜深思:穆副省長究竟是知道還是不知道那兩個嫌疑人的犯罪情況呢?從邱俊香的語氣中也聽得出來,穆副省長非常關注那兩個嫌疑人。要是穆副省長不關心那兩個嫌疑人,昨晚就不會給自己打電話。
武中陽見程旰沐還在思考,又說:“程廳長,那兩個殺人兇手決不能放!那兩個傢伙雖沒把鄔婷紅殺死,但他們畢竟犯下了殺人未遂的罪行。要是穆副省長的妻子要放人,您就往我的身上推,讓我來對付她。我快到退休的年齡,沒有退到二線來,我不放那兩個傢伙,得罪了穆副省長的妻子大不了被撤職!”
程旰沐駐足道:“武局,明天穆副省長的妻子來後,我毫不隱瞞地告訴她,那兩個嫌疑人犯下了殺人的罪行,公安機關無權放出去!至於她還做些什麼小動作,就由她去吧!”
第二天,果如程旰沐所料,邱俊香又跑到程旰沐的辦公室來了,仍是昨天那副盛氣凌人的樣子,把程旰沐視若草芥,好像任何人對她都要奉令承教似的。
程旰沐趕忙站身笑臉相迎道:“邱主任,請坐,請坐!”
“旰沐同志,我拜託你的事情辦得怎樣啦?”
邱俊香一副傲骨嶙嶙的樣子,在烤火爐旁坐了下來。把鱷魚皮坤包往身旁挪去,架起二郎腿晃動着。
“昨天你剛走,我就把河西公安分局的武中陽局長叫來了。你弟弟的那兩個朋友犯下了殺人案,儘管沒有把人殺死,但罪行嚴重。把他們放出去,確實有些困難。”
“旰沐同志,我不是對你說過嗎,那三陪女喝的是假農藥,是你下面的那幫警察唆使的。警察和三陪女相勾結敲詐嫖客的行爲,你旰沐同志不派人調查,那省紀委就派人調查!”
程旰沐仍陪着笑臉道:“省紀委派人調查,我積極支持。把事實調查清楚也好。”
“這個嘛……”邱俊香張開的嘴陡地合不攏去了。
她說省紀委派人調查,是脫口而出,哪知程旰沐卻認了真。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程旰沐和武中陽卻是一脈相通。
邱俊香心想:既然自己的話已經說出口,那戲就要繼續演下去,不能敗在程旰沐和武中陽他倆的手裡。要省紀委派人作調查,自己沒有那個能耐,可老頭子有!
“旰沐同志,那我就不打擾了。”
邱俊香扭頭,氣沖沖地走了。
她從程旰沐的辦公室出來,便直奔田百成下榻的賓館。
一路上,她左思右想,難嚥下這口窩囊氣。程旰沐和武中陽像統一了口氣似的,也不答應放那兩個草包出去。
今天,自己在程旰沐的面前,說省紀委調查警察搞違紀違法的情況,如若不作調查去,程旰沐就以爲自己沒有那個能耐,把自己看低,將來什麼事情都別指望他辦了。
邱俊香便在心裡說:在程旰沐和武中陽的面前,自己不能輸這個志氣!在田百成的面前更不能丟面子,那兩個草包一定要想辦法放出去!
邱俊香來到田百成下榻的賓館門外,把自己焦急的心態調整一番,恢復如常後,才向田百成住的房間走去。
邱俊香走進房間,沒有客套,對田百成直截了當道:“小田,你把河西派出所的警察搞刑訊逼供的材料趕快寫好,明天到省紀委控告去。同時,把公安分局的武中陽局長也一塊兒告上。”
田百成唯唯諾諾道:“我馬上就趕寫材料,明天一定給您送過去。”
“你把材料交上去後,我就要穆副省長追查此案,把你的那兩個朋友儘快取出來,再拖延不得了。”
“邱主任,怪我考慮事情不周,又給您添麻煩了。”
“小田哪,上級領導對警察的敲詐行爲十分憤慨。你要寫警察唆使三陪女用喝假農藥的手段來坑害嫖客,以達到敲詐錢財的目的,這樣寫上級領導纔會重視。”
“我就按您這個意思寫,把材料會寫得您滿意的。”
“明天,你要早點到省紀委去,我在辦公室裡等。”
邱俊香吩咐完畢,鎮定自若地走了。一路上,她費盡心機,終想出了這個辦法。
待邱俊香走後,田百成對費友財說:“友財呀,邱主任吩咐到省紀委控告警察搞刑訊逼供,我身爲縣政府辦副主任,去控告有些不合適。再說,這件事情傳回雲霧縣影響也不好。控告河西派出所的警察搞刑訊逼供,你到省紀委去才合適。”
田百成和費友財好比被獵人圍困的野獸,待在賓館裡不敢出門,連吃飯都叫服務員送進房間裡來。這不是他們膽小,而是邱俊香再三囑咐他們這麼做的。她要田百成到省紀委控告河西派出所的警察搞刑訊逼供只做個樣子,這樣她就可名正言順地督促穆副省長指示調查去,同事們也不會產生什麼懷疑。
翌日,費友財打的士來到省委辦公樓的門口,伸出腦袋對前後左右睃了一眼,確信沒有警察跟蹤後,這才走下車。
他走進辦公樓的時候,像做賊地躲躲閃閃。邱俊香把她辦公室的位置告訴過田百成,費友財沒化多少時間,就找到了邱俊香的辦公室。費友財在門外看見邱俊香的辦公室裡還有其他人,便極力抑制不安的情緒。然後才走進去。
“同志,你有什麼事情嗎?”
邱俊香裝作不認識費友財的樣子。同時,對費友財做了個眼神暗示。那意思說辦公室裡有其他的人,你說話要小心謹慎。
“我來控告河西派出所的警察搞刑訊逼供。”
費友財把材料恭恭敬敬地遞給了邱俊香。辦公室沒有人請費友財坐,費友財在辦公室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尷尬不堪。
邱俊香假裝把材料翻了一陣,擡起頭來道:“你回去吧,我們省紀委會認真作調查的。如果你反映的情況屬實,對搞刑訊逼供的警察就會嚴懲不貸,決不姑息!”
“感謝,感謝,感謝!”費友財雞琢米地連說了幾聲感謝。
邱俊香對辦公室的另一個同事望了一眼後,便對費友財呶呶嘴示意他趕快出去。
費友財似夢方覺,像得到特赦的罪犯似的,從辦公室裡旋風般地跑了。
邱俊香在下班之前,給丈夫打了個電話,要丈夫中午早點回家去。穆桑俞中午的應酬很多,不是這家單位的領導請吃飯,就是那家部門的領導請喝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很少在家裡吃上一頓團圓飯。
中午,穆桑俞按時歸家。邱俊香早把飯菜煮烹好,都是穆桑俞喜愛吃的菜餚。
邱俊香的個性,穆桑俞的心裡有數。要是妻子沒有什麼事情,就不會急急忙忙打電話要自己回家去。要自己回家來,決不是與她共進午餐,想必有什麼事情。
穆桑俞進門就問道:“今天要我回家來,是什麼着急事兒啊?”
邱俊香沉下臉道:“什麼事兒啊,還不是弟弟那兩個朋友的事兒,人家把河西派出所的警察搞刑訊逼供告到省紀委來了。你身爲人民的父母官,難道就袖手旁觀?”
穆桑俞一副不悅的樣子:“人家告狀是人家的權力。你要我回來幹嘛?”
“我看省紀委領導的樣子,與你一樣漠不關心。要不是與弟弟有些牽連,我都不知道警察會是這個樣子。警察目無黨紀國法,不但與三陪女勾結敲詐嫖客,而且還搞刑訊逼供。對這些警察不作出嚴肅處理,他們就會做出更嚴重的事情來。”
“省紀委的巫書記去北京開會已經回來了,巫書記打算怎麼辦?”
“我剛纔不是說過,巫書記與你一樣漠然置之。再來,巫書記開會剛回來,又還不瞭解近段時間的工作情況。我要你回來,是要你給樊超國副書記打個電話,督促樊書記安排人,把這件案子調查一下,搞明真相,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要不是遇上我,這件案子只怕要沉冤海底了。如今領導幹部的心裡,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對老百姓的冤情總是冷眼旁觀!”
“我又沒主管這條線了,你叫我怎麼好打電話啊?”
“弟弟的事情,你從不關心,打個電話就低人一等啦?你知道人們背後是怎麼議論你的嗎,都說你比國家領導人的官架子還要大!你我都患着高血壓病,我沒在你的面前說起這些情況,是擔心你的高血壓病會發作,一切痛苦就由我一個人承受着。我聽到這些議論後,心裡非常氣憤,結果高血壓病就上來了。我每天在吃治高血壓病的藥,難道你沒長眼睛啊?穆桑俞,我就把弟弟的朋友甩在一邊不說,假設這是普通老百姓向你反映情況,你該持什麼態度?要是普通老百姓在你的面前喊冤,你理不理?人們在背後議論你早脫化變質了,哪還理睬老百姓的冤情喲!”
65、誘導
穆桑俞放下飯碗,撥了樊超國的手機號碼,“喂,是樊書記嘛,我是穆桑俞,剛纔我家屬說,她今天收到控告什麼派出所的警察,與三陪女共同敲詐嫖客的材料。嗯……這件案子希望你樊書記,要迅速安排人作調查,決不容許少數警察敗壞警察的形象!”
邱俊香又數落道:“你穆桑俞總是那麼要面子,電話打了也沒低樊超國一等啊!”
穆桑俞沉下臉道:“你還羅嗦什麼,搞得人家心裡煩死了!”
“你說煩死了,一餐沒在外面吃就說煩,我還不知道你心裡煩的原因,每天在外面吃喝,有年輕小姐陪着把盞,好不威風喲!那些三陪小姐長得又漂亮,又放蕩不羈,哪像我這個風燭殘年的老婆,沒有半點兒的風韻,又沒有半點兒的性感!”
“你你你,你這成何體統啊。我那時候嫌棄過你,你說這些話?”
“你你你什麼呀,我與你開個玩笑,卻認真起來,堂堂的常務副省長沒長耳根啊!我說這話的意思,是給你提個醒,免得你被女色拉下水。而今披露的那些貪官污吏,哪一個不是被女色拖下水的?我常給你提個醒,是不想讓你重蹈他們的覆轍!”
“好了,好了,少說幾句。真拿你沒辦法,世上的女人只顧孃家人!”
邱俊香見穆桑俞拉長了臉,便在他臉上親吻了一口,像逗小孩地輕輕拍了他幾下。
穆桑俞被邱俊香逗得笑了起來:“俊香啊,我對你說過多次,你的身份不像那些普通女人,人們的眼睛常盯在你的身上,你以後說話,要多注意影響啊。”
“桑俞,我不是傻瓜,我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隨便就說。在家裡開個玩笑,把夫妻的氣氛搞親密些,讓你開心,使你長命百歲,這是醫學書上說的。”邱俊香扯着穆桑俞的耳朵笑道,“而你呢,又不理解女人的心情。而今社會上流行妻子要具備三個條件,難道你就沒聽說過?說妻子‘在廚房裡是勤婦,在客廳裡是侍婦,在牀鋪上是蕩婦’。我正向這三個方面努力,即使年齡不饒人,也要爭取在這三個方面讓你心滿意足!”
“你呀你呀,你真好比天氣那樣,瞬息萬變。天氣晴的時候都還好,我就害怕天氣陰的時候。不過總的來說,你還是屬於賢妻良母那類女人嘍。”
“今天你終於說出了一句心裡話呀,感謝你穆副省長的誇獎啊!”
“俊香啊,我有事先走一步,沒時間與你再逗了。”
“我說老頭子啊,你莫要疲於奔命地工作,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工作和生活要經常調劑。你工作起來往往就像不要命似的,把身體累垮了,我可不會侍候你一輩子的喲!”
“你這張不饒人的嘴巴,也不知到哪天才改得了!”
穆桑俞開門出去了。邱俊香送丈夫到門口,見丈夫下樓去了才轉身。對牆壁的掛鐘瞟了一眼,上班時間快到了。
邱俊香心想,老頭子已經給樊超國打了電話,想必樊超國要安排人作調查。自己一定要參與調查,見風駛舵!
下午,邱俊香剛進辦公室,樊超國就來了,從沒有過的先例。樊超國安排她和解家軒,下午到河西派出所調查警察與三陪女相互勾結,共同敲詐嫖客的案子,必須查實。
邱俊香在調查過程中,處處誘導犯罪嫌疑人說話,使解家軒產生了懷疑。他想,以往領導安排她出差都不去,這次當即就答應了。雲霧縣的那兩個犯罪嫌疑人,與她的弟弟只怕有些瓜葛。要不然,穆副省長就不會這麼重視,她就不會積極參與調查。
解家軒把調查材料交給了樊超國,把自己的懷疑也說了出來。
樊超國叮囑:“家軒同志,那兩個犯罪嫌疑人的情況,你不要向任何人泄漏。米書記早已部署,只待收網了。”
邱俊香與解家軒調查結束後心想,自己從解家軒的神態就可看出來,他肯定要將調查的情況向領導如實彙報,因此,那兩個草包被放出去的可能性極小。怎麼辦呢?
武中陽說那兩個草包在雲霧縣犯着案子,自己倒不如將計就計,要老頭子給程旰沐打招呼,將那兩個草包移交給雲霧縣的警方!只有這條路可走了,別無選擇!
邱俊香沒到下班的時候,就往田百成下榻的賓館跑。對田百成說出計劃後,就到商場去了。在商場給穆桑俞買了一條質地良好的休閒褲,還買了一件休閒獵裝上衣。穆桑俞不喜愛穿西服,只喜歡穿休閒裝。說穿西服不舒服,穿休閒裝合體。
邱俊香從商場回來,接着就給穆桑俞打電話,要穆桑俞晚上回家來吃飯。
穆桑俞在電話裡說今晚沒有應酬,一定回家吃飯。穆桑俞喜愛吃豬蹄肉,邱俊香便到菜市場買來兩隻豬蹄,煨得爛熟如泥,只等穆桑俞回家來大飽口福。
穆桑俞走進家門,聞到豬蹄肉的香味,頓時涎水不止。豬蹄肉的香氣四散開來,在屋裡瀰漫着。今天是什麼喜事啊,妻子做這麼上好的菜餚?
穆桑俞從不貪嘴,何況嘴又從沒虧待過,世上的山珍海味,幾乎被他嚐盡。可吃過之後,又覺得索然無味。也許都不合他的胃口,只對豬蹄肉情有獨鍾。人與動物沒有區別,不喜愛吃的東西,吃過之後就忘了;喜愛吃的東西,永遠都不會忘記。不然穆桑俞就不會露出那副饞像來。
“看你這副德性啊,好像這輩子沒吃過豬蹄肉似的!”
穆桑俞故意扭動鼻翼,笑道:“豬蹄肉好香呀!這豬蹄肉真的好香啊!”
邱俊香被穆桑俞的怪樣子逗得笑起來:“饞貓,香就多吃點兒,別做出那副饞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