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時分,窗外一片灰濛濛,躺在榻上的程三五悄無聲息睜開雙眼,低頭看去,胡媚兒一絲不掛地趴在自己身上,閉目沉睡。
似乎察覺到男子身中氣機變化,胡媚兒立時醒轉,擡起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濃睫輕動地看向程三五,隨即伸出一雙皓白手臂勾住對方肩頸,身子徐徐摩挲。
“程郎君身上的氣息,讓奴家很是動心呢。”胡媚兒神態旖旎,滑如敷粉的婀娜嬌軀來回撫蹭,全身上下無處不靈動,好似散發着常人聽不見的呻吟。
換做是往常,程三五肯定不會刻意忍耐,直接將這隻小媚狐狠狠辦了。但是眼下大戰在即,未來要面臨生死險關,容不得他放縱損耗。
程三五本就體魄強悍,加之身懷玄牝珠,生機旺盛,對於胡媚兒這種慣於汲取男兒精氣以助修煉的妖物來說,當然極具誘惑,連阿芙也食髓知味。
“等我回來,好好賞你。”程三五擡手撫按懷中女子嬌軀。
“那說好了,程郎君可不要反悔。”
胡媚兒從來不是什麼貞潔烈婦,即便修成人形,混跡人間多年,但對於男女之事,向來毫無避忌。
二人輕聲交談間,有人來到屋外輕輕敲門:“昭陽君起身否?”
“終於來了。”程三五低聲一句,隨後朝外喝問:“何事?”
“張老已經安排妥當,命我前來告知昭陽君準備動身。”
“等我更衣!”
程三五坐起身來,等屋外之人遠去,胡媚兒說道:“那我現在就去翁洲島。”
“還有一件事。”程三五思量一番,認真言道:“你們殺了太元真人後,就不用來幫我了。”
胡媚兒不解:“之前不是說好了,讓我們在外圍助陣嗎?”
程三五搖頭:“你不明白,這一戰並非是消滅逆黨這麼簡單,對我來說也是印證先天境界的機緣。”
“哦?”胡媚兒對此也略有了解:“據我所知,不論是佛道修行,還是習武之人,想要突破先天境界,大多要閉關清修,哪怕是芙姐姐也不例外。像程郎君這般,在廝殺搏命中破關精進,恐怕有莫大凶險。”
“我的武學根底本就如此,要從生死交關的激戰中領會境界。”程三五言道:“而且我與顧連山戰鬥時,務求全神貫注,你們過來幫忙,要是出了什麼意外,反倒會讓我分心。”
胡媚兒沒有多勸:“我明白了,這事我會轉告各位同道。”
程三五起身更衣,當他正要把刀掛上腰間,心念一動,拔刀出鞘,凝神不語,指尖緩緩劃過刀身,不知在想什麼。
做完這一切,程三五歸刀入鞘,推門而出,步入清晨霧靄之中。
……
“昭陽君可準備好了?”
城外郊野,張老望着遠處河上一條篷船。
“我隨時可以出發。”程三五剛說完話,一旁棗紅大馬噴了噴鼻子,他當即回身輕撫鬃毛。
張老見狀言道:“此去翁洲島都是乘船,無需騎馬。昭陽君將坐騎留在此處就好,老夫會派人照料。”
程三五也不反駁,只是輕拍棗紅大馬:“那就有勞張老了。”
簡單一句告辭,程三五孤身登上河邊篷船,其中早有兩人,都是張老手下,將由他們帶領程三五前往明州,與逆黨接頭,然後再乘船去翁洲島。
看着程三五遠去,張老心中大石這才放下,然後轉頭對下屬說:“派人去把那個妓女殺了。”
“這匹馬呢?”下屬問。
張老瞥了一眼,眼見如此雄健良駒,在江南地界十分罕見,原本打算將其留下。但想到令自己大爲厭恨的程三五,張老咬牙道:“一併弄死!”
“是。”
張老看了看天色:“時機已至,我這就趕往睦州起兵。你們在此接應顧老,然後按照計劃行事。”
“遵命!”
張老說這番話時,殺意騰騰,似乎刺激到那匹棗紅大馬,讓它不安刨蹄。
……
程三五這一路上,跟着那兩個自稱已經潛入逆黨內部的張老下屬,避開人煙稠密之地,在明州一處蕭條冷清的海邊小鎮見到逆黨頭目,互通了姓名籍貫、來歷出身。
“聽說你武功很高?”逆黨頭目姓姚,臉上帶疤,瞎了一隻眼,看上去就跟尋常人心目中的賊寇一個樣。
“怎麼?要試試我的身手?”程三五雙臂叉抱胸前,難掩輕蔑之態。
姚頭目說道:“我們不是綠林草寇,將來是要跟着聖王天子幹大事的,你要是沒點能耐,就別來浪費時間!”
“聖王天子?”程三五眉頭一挑。
“聖王下降,重開新天,這話你沒聽說過?”姚頭目打量程三五:“看你這樣也像是行走江湖的,怎麼啥都不懂?”
“聽說過。”程三五順口回答,他猜測這所謂的聖王天子,應該就是那位不曾現身的廢帝子嗣,於是問道:“可我習慣眼見爲實,這年月不是聖王就是天女,名頭一個比一個大,多得是江湖騙子,好歹讓我見見真人,看看有多厲害。”
“放肆!”姚頭目厲聲呵斥:“聖王天子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程三五反駁道:“就這樣還想招攬江湖豪傑、武林高手?連一點禮賢下士的舉止也沒有,實在不行給點賞錢啊,否則誰肯給你們賣命啊?”
幸好在場幾位都是張老事先安排的人手,就是爲了將程三五引去翁洲島,換做是別人,哪裡能忍受這般挑釁?
強壓不忿與緊張,姚頭目說道:“我可以帶你去見聖王天子,但你也要拿出令人信服的能耐!”
程三五環顧四周,望見一側傾倒歪斜的廂房,拔出刀來隔空一揮,炎流刀光所經之處,木石盡摧,轟然一聲,整座廂房頓成廢墟。
煙塵未散,程三五看着滿臉驚駭的姚頭目,收刀問道:“如何?這等本事能夠去見聖王天子嗎?”姚頭目勉強點頭,想到稍後將要對付此等強悍人物,內心卻是難抑惶恐。
“聖王天子如今正在翁洲島上,你等隨我來吧。”
程三五跟着姚頭目來到海邊,登上一艘吃水頗深的大船,其中水手皆是精悍之士,一個個神色緊張,蓄勢待發。
“對了,我聽說翁洲島原來的主人叫孫龍王。”船隻離開岸邊不久後,程三五忽然發問:“島上還有一大幫海盜,難不成都被聖王天子收入麾下了?”
姚頭目驚疑於程三五對翁洲島的瞭解,唯恐露出破綻,回答說:“那是當然!聖王天子身負天命,孫龍王雖是賊寇,但見到聖王天子後納頭便拜,麾下海盜也紛紛改過向善。”
“哦?看起來還真了不得。”程三五說話之際,海風中絲絲雨水灑落,眼看前方風雨怒號、惡浪滔天、烏雲蔽日,海天一片昏暗激盪,宛如末日。
看到這幅景象,程三五有所感應,天地之氣以某種玄妙規律徐徐運轉,身中三陽真氣似乎與之隱隱共鳴。
程三五修煉的《六合元章》,傳說囊括內外六氣之變、貫通一身六合之功。修煉大成之人身具六合真氣,能憑之施展一切武學招式,不拘獨門心法。
若能邁入先天境界,一身腑臟經脈連通六合,從而做到神御六氣,擁有種種超凡之能。
只不過他與阿芙分別修煉陰陽六氣,未來神功大成,他修成的僅是純陽真氣,或許不如六合真氣那般通天徹地、周遍六合,但功力之深、氣機之長,也將達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船隻在海上緩緩行進一個多時辰,風浪漸急,船身起伏不定,激揚浪花拍打在甲板上,稍一不慎便要被掀翻入海。
衆船員紛紛抱緊繩索桅杆,眼看船隻有傾覆之危,程三五心中還在猜測對方用意,船身忽然一穩,狂亂風浪變得有序,推着船隻繼續行進。
“仙人!是仙人救了我們!”姚頭目大聲呼喊,語氣中滿是狂熱。
“仙人?”程三五眉頭微擡。
姚頭目興奮不已:“老天爺派了許多仙人輔佐聖王天子,神通廣大,能夠呼風喚雨!”
程三五本想嘲笑,卻見姚頭目的狂熱神態不似作假,隱約明白一事——他們把這通鬼話當真了。
原本程三五還覺得張老和顧連山等人謀逆造反,應該不會有太多人追隨,可如今看來,妖言惑衆之下,盲從之輩不是少數。
懶得關心這些,程三五望向遠處隱約可見的翁洲島,默默等待船隻靠岸。 wωw ▪ttκΛ n ▪¢ 〇
過了許久,就見岸邊碼頭孤零零站着幾個人,寬闊的避風港灣中,竟然沒有其餘船隻,死寂詭異。
程三五見狀冷笑,這副架勢分明就是將此地原有的人員船隻盡數撤離,擺下一個空蕩蕩的戰場,以便廝殺。
下船登岸,姚頭目對碼頭幾人說道:“我今天招攬到一名高手!就是這位程三五程大俠,他是河南道橫流派的門人,刀法極高,將來必定是大業助力!”
“哦?久仰久仰!”碼頭上那幾人雖然披戴着蓑衣斗笠,但隱約可見底下勁裝護腕、腰間兵刃,嘴裡說着慣用的恭維虛詞,身中卻暗暗運勁,警惕萬分。
程三五胡謅了一個出身,反正對方不會考究,他哈哈笑道:“哪裡的話!若能得遇明主,我這一身本領纔有用武之地!聽說聖王天子廣納賢才,就不知我是否有幸位列其中?”
“像程大俠這樣的英雄豪傑,我們自然萬分歡迎!”對面衆人對視幾眼,當即言道:“聖王天子正在殿中,不如現在就去拜見?”
“能若如此,自是最好!”
見程三五答應,衆人迫不及待地簇擁着他前往高處,唯恐多問生疑。
穿過靜謐無人的村落,就見一座近似廟宇殿堂的建築,無有匾額,經受常年海風吹拂,漆皮剝落甚多,兩面緊閉的厚木門扇斑駁發黑,處處透露着破敗寒酸,讓人看着都覺得可憐。
程三五來到門前,就見一名高大漢子擡手攔阻,沉聲道:“聖王天子在內,不準攜帶兵刃覲見!”
“不就一把刀麼?還怕我會刺殺不成?”程三五皺眉埋怨:“這麼多規矩,聖王天子也沒多大誠意啊。”
姚頭目見狀連忙勸說道:“程大俠,聖王天子可是貴人啊,帶着兵刃見貴人可是大大的冒犯。”
左右旁人神色緊張,死死盯着程三五一舉一動,唯恐他拔出刀來。
“原來是這樣啊。”
然而程三五隻是有些慵懶地撓撓頭,隨後嘆了一口氣,毫無徵兆地問道:“這樣的鬼把戲,你們還要演多久?”
此言一出,衆皆變色,姚頭目當即大喝一聲:“動手!”
但喝聲未完,程三五週身炎流爆發,刀芒無端亂射,殿堂門前瞬間血肉橫飛!
只見那兩面厚重門扇染上大片血污,程三五懶得去看四周屍骸,冷哼一聲,刀芒交錯,將面前阻礙斬得支離破碎。
不再收斂,程三五擡步邁過門檻,落腳之時,足下生焰,周身炎流隨着呼吸吐納鼓動不休。
空蕩蕩的殿堂內中,但見一人負手而立,鬚髮雖白,身形卻是昂揚挺拔,眼含劍意,逼得程三五週身炎流火光一滯。
“你就是顧連山?”程三五停下腳步,揚聲喝問。
“不錯。”顧連山反問道:“你可準備好受死了?”
“哈哈哈哈哈——”程三五聞聽此言,不怒反笑:“殺我?就憑你?”
顧連山對於眼前之人的狂放絲毫不覺得意外,一擡手,樑上柱後相繼射出十幾道破風利芒。
程三五看也不看,百鍊神刀瞬間脫鞘上手,將來襲利芒盡數撥飛擋下,就見幾支弩矢掉落在地,看形制皆是官府弩坊署所造。
“就這點伎倆?”程三五滿是不屑,卻不見藏於暗處的放箭之人現身,登時無名火起,揮刀怒喝:“鬼鬼祟祟,給我出來!!”
揮刀頃刻,炎流怒卷而出,逼得數道身影從房樑上跳下。與此同時一起出現的,還有另外數十人,或從兩側偏間涌出,或從房頂落下封堵大門,他們手持各色兵刃,一個個目光兇狠,盯視程三五,成包圍之勢。
目睹此狀,程三五縱聲大笑:“哈哈哈哈——搞了半天,仍然是要仗着人多勢衆纔敢動手,看來你顧連山也不過是欺世盜名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