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天命真人
經由浮橋與黃河中灘,長青駕馬來到河陽縣域。
在他身後,有阿芙、瑛君、任風行等一衆高人,申姬、慕小君這些拂世鋒成員隱去身形暗中跟隨,達觀真人、李含光、羅公遠等佛道修者備足符咒法器。齊景陽則率領三千多名禁軍精銳,嚴陣以待。
而在這些人面前,則是一條通天光柱,視線沿着光柱往上,能夠隱約看到極高空處,有一圈異樣虹彩正在緩緩撐開,宛如天門。
若是修行尚淺,或者見識不足,搞不好會以爲眼前這場景是哪位道人飛昇、比丘化虹。
但親眼目睹白雲子飛昇的長青,很清楚這絕非是超拔成就,而是更加不可思議的造化之功,天地法度、山川氣序、陰陽五行、物理常情,都將隨着天門大開而徹底改變。
只是這種改變絕對不是好事,僅僅是陰陽清濁之氣相交,立刻就會引起地脈紊亂、山川震動。
就好比潼關一役時,康軋犖撕開地殼,試圖引太古濁氣現世,如果沒有長青及時以雷劫鎮壓,恐怕潼關附近就要化爲一片焦土。
清氣能聚形爲仙,山川靈氣能化鬼神精怪,那深埋地殼岩層之下太古濁氣,又會孕育出什麼東西?光是想想便教人不寒而慄。
如果對眼前情況坐視不理,那洪荒再臨絕非虛言,上古之時種種災禍,以及那些洪荒族類也會相繼涌現,與世人競逐這片大地的歸屬。
“附近百姓都去避難了麼?”長青詢問道。
齊景陽上前回稟:“微臣已派出遊騎,讓方圓十里之內的百姓暫避。”
“好。”長青徐徐上前,運足目力,就見那龍溝之中,似乎有一座寬達百丈的青玉巖臺,不似此地原有,正是牽動天地之氣的神樞所在。
而在青玉巖臺之前,赤陽與安屈提守候已久,長青主動下馬,開口問道:“二位在此是要攔路嗎?”
赤陽扛着龍牙大刀,冷哼一聲沒有說話。安屈提手上拿着星軌儀,他微微躬身,恭敬言道:“尊者有命,讓我等在此守關。陛下若想登臺,須得經過我等考驗方可。”
長青眉頭微皺,他還沒回應,瑛君、任風行、齊景陽不約而同挺身邁步,劍氣、玄風、熾芒一時併發,三位先天高人在此,彷彿千軍萬馬也無法攔阻。
“憑你也配攔阻陛下?不想死便速速讓開!”任風行毫不留情,磅礴罡風下一刻就要將這瘦削胡人絞碎。
安屈提沒有逞口舌之快,輕輕一晃手中星軌儀,身後忽然有上百面圓鏡出現,轉瞬間佈列成陣,與鑲嵌在星軌儀中的星髓共鳴,登時諸天之力加身。
無需張口,數百道咒語迴盪此間,安屈提掌心朝地、擡手虛攝,方圓數裡之地泥土翻動,驚見上萬具屍骸骷髏從地底爬出,連同長青在內,對三千禁軍形成包圍之勢。
這一手令在場所有人震驚變色,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的屍海,此等法術造詣無可匹敵。
“不知這樣,是否有資格考驗陛下?”安屈提語氣平靜地發問。
任風行愕然難言,他以前不是沒見過擅長操弄亡靈屍海的旁門左道,可是斷無一人能夠將這等法術運用至此。
瑛君則給長青傳音入密:“我有把握將他一劍斬殺。”
長青還未回話,安屈提再次開口:“或許不能。”
伴隨此言,安屈提周身蒙上一層晶瑩色澤,堪比金剛不壞之軀。而比起這等護身法力,能夠竊聽到傳音入密的私語,更加令人忌憚。
阿芙看出安屈提如今能爲,完全仰賴手中星軌儀,於是暗中摸上腰間馬首短刀,正打算直接閃現到他身後,如果砍不斷手臂,那就毀了那星軌儀。
但安屈提只是一跺腳,阿芙便感覺自己無法遁入虛空狹間,好像一頭撞在看不見的牆壁上,反倒被震退半步。
“我已封住一切縮地穿行之法,血族公主就不必費心了。”安屈提朝阿芙微微躬身施禮。
“嘖。”被當衆道破出身來歷,阿芙略帶不悅,卻也只能乖乖插刀入鞘。
安屈提環顧在場衆人,神色平淡,完全沒有過往狂妄自大:“諸位都是高人,應當知曉星髓妙用。在你們動手之前,我便能有所感應,從而施展應對之法。想來陛下不願延宕時辰,以免錯失良機。”
長青示意周圍幾人退下,主動上前:“你要如何考驗?”
“納須彌於芥子,變壺器盛天地。”安屈提翻掌一擡,掌中有一團扭動變化的星光:“我會將陛下困在一方虛空小界,若陛下脫困,自然通過考驗。”
長青並未詢問沒法通過將會如何,坦然直言:“動手吧。”
安屈提認真點頭,擡手一指,星光飛向長青,接觸瞬間,他手上玉鐲一震,妙羽化現而出,卻被無形之力逼退,眼睜睜看着長青原地消失。
妙羽怒不可遏,揚手散出道道羽刃飛光,好似流星飛隕一般,但落在安屈提身上,只是炸起點點光毫,甚至無法將他逼退半步。
“上仙不必動怒。”安屈提擡手輕撣衣袍,語氣從容:“陛下既然應允接受考驗,您便應該對他多加信任。”
妙羽輕叱道:“伱不過是仗着天時地利與星髓助力,真以爲自己所向無敵?”
安屈提回答說:“我只是奉尊者之命行事,請勿怪罪。”
……
長青眼前一閃,便已置身於一片宇外星海,上無天覆、下無地載,一片冷寂,空洞無物,只能運轉內息、抱元守一。唯有點點星光在極遙遠處,似乎飛遁一輩子也無法靠近。
原本長青以爲,安屈提將自己拖入這宇外星海,必定會暗藏殺招,結果等了片刻,仍是毫無異樣,看來這番考驗真就如同方纔所言一般。
與那些守護洞府道場的結界迷陣不同,此刻長青所處宇外星海,徹底沒有上下四方區分,連迷失方向也無從談起。看似自己被困在星海之中,但所有方向都能自如穿梭飛馳,全無阻礙。
然而一無所有的無限,何嘗不是一座牢籠?
但長青並未被安屈提的能爲所震驚,想當初在西域天山,自己便與他交過手,親自領教其人法術造詣。如今他手握夢寐以求的星髓,又藉着天門將開、宇外世界臨近的機會,法術之功被極大提升,能夠施展這等手段,也不足爲奇。 稍加思考,長青已經想到應對之策,既然上下四方一無所有,那便以自身定基,重開六合。
凝神存想,漸入鴻蒙杳冥之境,啓陰感陽、遂分天地,肈立乾坤、百物生焉。
一開口,氣成風雲,聲爲雷霆;一張目,左眼爲日,右眼爲月;四肢五體爲四極五嶽,血液爲江河,筋脈爲地理,肌肉爲田土,發髭爲星辰,皮毛爲草木,齒骨爲金石,精髓爲珠玉,汗流爲雨澤……
人身乃陰陽五行齊備的小天地,若想修煉有成,便要效法取象於大天地。
而如今長青所作所爲,便是以自身重演天地開闢的造化之功,也是內景外顯的成就,直接由內而外、無中生有一般,消融掉這片宇外星海。
內景不斷擴散,彷彿重開天地六合一般,最終與現實世界融匯相契,不分彼此,長青便再度現身,安然無恙地站在安屈提面前。
長青原地消失不過片刻,現場氣氛針鋒相對,但還沒等衆人想出如何解救長青,他便平安無事地回來了,而且周身氣息與天地萬化相通,部分先天高人一眼看出他又有精進。
“如何?”長青看向安屈提,並未憤怒:“我是否已通過考驗?”
安屈提面上浮現一絲訝異,儘管早已料到對方可以通過考驗,卻沒想到長青這麼快就突破而出。當即心悅誠服,以手撫胸躬身施禮:“陛下已證世間法極致,乃天命真人,還請寬恕先前冒犯。”
其實長青覺得,安屈提有星髓之助,方纔仍未盡力施爲,他這番守關考驗的舉動,似乎另有用意。
“我可以過去了麼?”長青並未稱朕,對於安屈提這種高人,帝王身份並無太大意義。
安屈提主動退開,輕輕一揮手,外圍上萬屍骸竟是迅速腐朽爲塵泥,沃養大地。
可是還沒等長青朝着青玉巖臺走去,赤陽跨步上前,八尺有餘的偉岸身軀,比起程三五還要高,簡直就是一位女巨人,攔在長青面前,好似一堵牆壁。
“彭澤龍君,你也要動手攔阻?”長青不禁詢問。
赤陽擡頭看向沖天光柱:“九龍封禁之局約束我輩千萬年,今日便是我化龍登天之期,我不準任何人妨礙。”
長青輕嘆道:“如果龍君執意攔阻,恐怕衆人不會接受。屆時大戰一起,龍君孤身單刀,莫非真要拼掉性命不可嗎?”
赤陽皺眉盯視長青,目光銳利:“既然如此,我只出三刀,你如果接得下,自然可以過去。”
“好。”長青一點頭,揚臂拂袖,徐徐拔出腰間拂世鋒。
神劍出鞘,登時萬象呼應、百神有感,赫赫雷震。遠處慕小君見此神劍之威,詢問身旁申姬:“主人,您覺得這柄神劍真的可以斬殺饕餮麼?”
“可以。”申姬難得開口,語氣十分篤定。
“哼!花裡胡哨。”赤陽不屑冷哼,踏步旋身,第一刀橫掠而出。
與設想中刀光芒刃張狂亂飛的場面不同,赤陽刀鋒凝鍊無比,招路走勢質樸剛健中又蘊含浩大磅礴之勢,讓人避無可避,只能應招。
長青沒有施展任何法術手段,拂世鋒立刻變回滿布焦黑炭灰的模樣,長劍斜刺,輕輕點在刀身之上,一股纏綿勁力拖着刀鋒順勢盪開,足見其妙。
赤陽眉頭微動,閃過讚許之色,同時神力再催、速度倍增,第二刀掄圓劈落,勢大力沉,足可將山峰從中劈開。
按說這種招式破綻極大,以長青手眼身法也能夠趁機直取,但他並未這麼做,而是不進反退,本已凝鍊的全身功勁再度凝鍊,劍上浩勁若萬川歸海,刀劍鋒芒相對,在兩人身外爆開氣浪,足見其重。
“好!”赤陽按捺不住與強敵交手的喜悅,第三刀隨聲而出。
說是第三刀,實則千刀萬刀紛至沓來,眼花繚亂的狂劈亂斬,好似昔年彭澤龍君興風作浪一般,洪波翻涌,要將長青一舉吞沒。
後方有不少人見狀驚呼出聲,此等攻勢即便是先天高人也不敢貿然硬接。
但長青只是如同昏睡之人微微垂下腦袋,一身功勁盡散天地,似歸虛無。可是對上迎面而來無數斬擊,他隨意擡手出劍,劍招輕重、剛柔、快慢、攻守,應機自變,守得無隙可乘,足見其精。
武功至此,已是人間絕頂,後方不少武學高深之輩,更有阿芙和瑛君這種以武入道的先天高人,此刻都暗中驚歎於長青武功與劍法之高深。
但他們也明白,長青過去並不以武功見長,他能夠有此等表現,首要是他自身已有超凡入聖、天命真人的境界,反哺於武功劍術之上,方能有這等超羣絕倫的表現。
二人刀劍交鋒極快,轉眼已逾千招,但聽得一聲鏗然,龍牙大刀難以承受如斯摧折,當場寸斷!
赤陽悶哼一聲,餘勁擴散,使得她雙足犁地後退數丈,滿頭紅髮無風自揚,雙眼甚至變成琥珀豎瞳,似乎下一刻便要化龍昇天。
“好、好、好!”
稍作喘息,赤陽沉聲言道:“好小子,是我輸了,你過去吧!”
長青反手負劍,赤陽方纔三刀考驗,他再熟悉不過。雖然招式不同,可是其中意蘊卻與程三五十分接近。以前他與程三五對練喂招,大體也是這般。
“我一個人登臺,你們不必跟來,就在外圍警戒便是。”長青轉過身來,面對衆人,示意赤陽與安屈提:“他們兩人去留隨意,誰也不準爲難。”
在場不論是否知曉程三五與饕餮之事,都看得出青玉巖臺上另有強敵,當今天下或許只有長青能夠對付,誰也不敢勸阻。
眼看長青要動身,阿芙上前言道:“帶他回來。”
長青駐足點頭:“我盡力而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