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亦休默默地站了半晌,仍然沒聽見應該聽見的命令,只得努力地挺直腰,沉默着,仍舊低着頭,不願擡頭去看那兩個人。遊自鋒只是看着鳳九天手裡的花燈,漫不經心地笑道:“君小姐好象真的忘記了雲臺之事了。”
鳳九天將花燈拎在手中,見君亦休雖然沉默,兩隻手卻已經絞到了一塊兒,那雙手依然美麗如昔,他的心中微微一動,依然淡淡道:“你是當真猜不出?還是……覺得本王這個燈謎實在太簡單,不值得一猜?”
君亦休平靜道:“恕民女愚鈍,的確猜不出。”
鳳九天冷笑一聲,說道:“愚鈍?以前你在梅花庵讀經時,可是聰慧得很。”他臉色一沉,隨手將燈扔在一旁,沉聲道:“你過來。”
聽他提及梅花庵,君亦休心中一緊,轉眼瞥見那花燈被丟棄在地上,燭火頃刻之間將整個花燈燃成了灰燼。她的心莫明地一疼,不知爲何,覺得自己的命運竟就如那花燈一般,是生,是死,完全由不得自己。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卻是後退了兩步,低身道:“請……王爺恕罪。小女子庸才陋姿,恐有辱王顏。請容小女子告退。”
鳳九天怒色已然染上眉梢,這個女人如此膽大妄爲,竟然敢把他的命令當成耳邊風?當真是有欠調教!他上前一步,一把將她扯進懷裡,擡起她的臉冷冷笑道:“亦休……剛剛還誇你知進退,轉眼你就自以爲是。”
君亦休大吃一驚,急忙想掙脫他,無奈他抓得死緊,只覺得雙臂如被鐵箍住一般,動彈不得。她急喘一聲,慌張地舉目四望,好在大多數人都望着江面上的花燈,似乎沒有什麼人注意到他們,她連忙低下頭,輕聲道:“王爺請放手。”
君亦休掙了幾下,他卻紋絲未動。她只得向遊自鋒看去,他站在一旁,饒有興趣地看,似乎正樂在其中,根本沒有半點想幫她的意思。她有些急了,忍不住叫道:“您是什麼身份?何必跟我一個小女子爲難?若小女子說錯什麼,做錯什麼,您儘管責罰便是。請鬆開我!”
燕兒見小姐被那男子抓住,急得上前來拉他道:“你是什麼人,快放開我家小姐!”君亦休嚇得正要開口說話,眼前突然閃出一個人來,將燕兒扯出五尺遠,那人一臉呆板,雙眼卻是炯炯有神。君亦休急得叫道:“燕兒!你,你別傷害她!”
鳳九天緩緩地放開了她,君亦休想也沒想,直奔到燕兒跟前,問道:“燕兒!你沒事吧?!”
那男子仍然抓着燕兒的胳膊沒有鬆手,小丫頭急得跳腳,叫道:“喂,你是什麼人!快放開我!你,你,你一個大男人,抓着我象什麼樣子!”
那男子一呆,並未鬆手,卻轉眼去看鳳九天,君亦休心如明鏡,連忙道:“請公子見諒,我的小丫頭不通人情事故,對公子並無不敬之意,請公子饒她一次。”
鳳九天臉上浮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他淡淡道:“你,過來。”
君亦休心中一沉,只得吸一口氣,慢慢地走了過去,她看着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用意。這個男人是王,是不容有任何人反對的寧西王。在這西藩之地,他就是主宰,就算是他最不喜歡的玩物,也不能有半點的不服從。
她走到他跟前,短短的幾步,心卻已經平靜。她看着他,沒有一點慌亂,一絲波動。她只是沉默着,似乎沒有任何的不馴。鳳九天突然有些煩燥,直覺地想將她臉上異常的平靜全部打亂,於是冷笑道:“我還以爲你聽不懂我的話。你想讓我饒她?憑什麼?”
君亦休道:“不知者無罪。”
鳳九天笑道:“那你呢?婢女如此不分尊卑,主子是不是也有責任?!”
君亦休道:“是。小女子願意領罪。請您責罰。燕兒無知,以您的身份,想必也不會和她過不去。”
鳳九天冷了眼,道:“別自作聰明,以爲能揣度我的心意!”
君亦休連忙道:“小女子不敢。您要如何處置,小女子決無怨言。”
鳳九天冷冷地看着她,她越是恭敬卑微,他就越煩燥氣悶。她近在咫尺,卻感覺隔了他有千萬裡遠。他曾經輕而易舉地得到了這個女人,他以爲他得到了,就不會有失,可是如今,看她的神情態度,卻彷彿已經不在意他。他以爲他把她的心看很透,他以爲只要他願意,就能令她爲他心甘情願,飛蛾撲火,一如其他所有的女人一樣。可是事實上,她仍然有她堅韌自主的意志,縱然**於他,也失心於他,卻並未將他看作是她生命的主宰。
她的冷淡與平靜,突然微微地激怒了他,他緩緩地低下頭來仔細地看她,忽然冷冷笑道:“我要如何處置你?哼,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他斂了神色,叫道:“喬沙,回府。”
抓着燕兒的男子這才鬆了手,跟在他身後走了。遊自鋒摸了摸鼻子,笑道:“君小姐,你猜他會如何罰你?”
君亦休拉着燕兒的手打量着,淡淡道:“他的心思不是你我能猜度的。遊公子請吧。”
燕兒忿忿道:“剛纔那是什麼人?怎麼這樣無禮!要是有三小姐在……”
君亦休打斷道:“燕兒!”說着輕輕地搖了搖頭。一想到君亦圓,她的神色黯了一黯,卻沒逃過遊自鋒的眼睛。他沉思道:“君小姐,可是在爲令妹擔心?”
君亦休猛地轉過頭去看他,急聲道:“你認識圓兒?她在哪兒?”
遊自鋒打趣道:“她是你妹妹,你倒來問我她在哪兒?”
君亦休嘆道:“圓兒離家有好幾天了,爹爹雖不說,但我明白。她性子倔強,認定的事,怎麼可能輕易回頭?怪只怪我……當初沒把她的婚事好好跟爹說說。”
遊自鋒若有所思道:“婚事?令妹難道心有所屬了?君小姐,如果你能幫在下一個忙,我就幫你去打聽令妹的下落,如何?”
君亦休喜道:“當真?遊公子願意幫我去找圓兒?可是……”她猛地想到那墨麒麟,心頭突地一跳,這個遊公子是耀新國人,恐怕會與逢魔谷有關,他當真會幫她嗎?
遊自鋒見她有些疑惑,又笑道:“君小姐不必擔心,令妹若是生氣出去玩幾天,應該不會走太遠。在下在寧都城雖不象寧西王那樣能隻手遮天,不過要想找個人,還是有些辦法的。”
君亦休猶豫道:“那有勞遊公子了,只是,不知遊公子要小女子幫什麼忙?”
遊自鋒抄起手,也不說話,只是上下打量着她,令她忽地不安。半晌他才說道:“君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很特別。”他見她眼中浮出一絲戒備,不由得哈哈笑道:“你放心,我不會要你跟我回耀新國去的。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離開鳳九天。”
君亦休愣住,不明白他話中之意,懷疑地看了他幾眼,低頭自嘲地笑道:“遊公子太看得起小女子了。”
遊自鋒哈哈笑道:“君小姐不必妄自菲薄,我敢打保票,他一定會再去找你。”話未說完,人已經走出三丈之遠。
燕兒叫道:“今天怎麼盡遇上怪人?這個人說什麼幫忙找三小姐,我看他肯定是騙人玩的。不過剛纔那個更囂張……白生得那麼俊,卻是個不講理的!”
君亦休低嘆道:“燕兒!我們回去吧。今天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說,明白嗎?”
燕兒扁了扁嘴,只得應了。兩個人這才轉身往回走,君亦休只顧低頭想着心事,卻不料差點撞到一個人,她連聲道:“對不住……”擡頭一看,驀然呆住,眼前之人一臉憂色,竟是盍泚。
他只是看着她,眼光裡的苦澀幾乎快要將他淹沒。君亦休怔怔道:“盍公子……”
他嘆了一口氣,道:“你……如何認識寧西王?”
君亦休驚道:“你……你剛纔……”
他閉了閉眼道:“我全都看到了。亦休,跟我說實話,你不答應我的婚事,可是……因爲他?”君亦休心中一亂,低了頭沒說話。盍泚自嘲地笑道:“原來你已經心有所屬,原來我……真的是在自作多情!”
君亦休嘆道:“你這是何苦?”
盍泚緊緊地盯着她,突然握住她的手,急切道:“亦休,他是什麼人,你很清楚。他府中侍妾成羣,爲人又冷漠殘酷,他不適合你!你聽我說……”
君亦休眼光一暗,淡淡笑道:“他是什麼樣的人,跟我沒關係。我說過了,我不會嫁人。更別說嫁他了。盍公子,你不必多心。我以前的確是機緣巧合,才與他相識。今天也是偶然才遇到,他身份尊貴,我……當然也不能當做沒瞧見。上前見禮,總是應該的。”
盍泚苦笑道:“亦休,你何必騙我?如果他一心想要你,怎麼會容他人染指?難道……當初派我去知州,也是有意爲之?”
君亦休道:“你想太多了,我對於他而言,無足輕重。正如你說的,他是什麼人,我們都清楚。象我這樣的女子,他怎麼會放在心上?你還有心願抱負,切不可爲了這些小事,而影響你的前程大計。”
盍泚皺眉道:“什麼前程大計,我縱有什麼大計,也與他無干。亦休,無論如何,我提親的計劃不會變。過幾日我就讓人將聘禮送到府上。”
君亦休大驚,連忙道:“萬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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