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寒芒,綰意抱琴躲閃,眼露驚慌,神色慌亂,幾經閃躲,於生死邊緣徘徊,然而不一會兒綰意卻發現這人並無殺意,更多的是試探她深淺,索性學着那潑皮無賴樣抱頭鼠竄,嘴裡還不忘嘟嚷着“爺饒命”“小的不敢了”之類的話語。求饒時亦不忘順着劍鋒而上,仔細打量那握劍之人。
面若寒潭水,眼如雪中冰,不語威自現,冷劍戲鳳鳴。天下至寒至冰之劍,天下至冷至狠之人,殺伐之將,喋血英雄,非斬風莫屬,金陵斬家的仙人繼承人不再戰場督戰怎會出現在此地,就她所知,這斬家與鳳家並不對盤,如今流雲笙歌爲帝,兩位太子妃均爲貴妃,後位空切,鳳家大力支持流雲笙歌,鳳家一家獨大的趨勢已然形成,斬家一直安居金陵,不問內戰,必要時勤王護駕或是擁王自立都比幫助另一方好。
然而,在這戰爭焦灼不下之時,斬家現任繼承人貿然出現在雲都,而且還私自出現煙花之地,這其中的貓膩連綰意這個外行人都聞出來了。但是此刻顯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斬家的劍法乃是天下聞名,莫說綰意一介柔弱,就算是身懷絕技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索性這人並不急於取她性命,這也給她時間設法保全自己。
綰意抱着琴一陣亂竄,頓時惹來衆人的關注。泠月一舞方止,回頭查看綰意方向,卻被廊道上突如其來的尖叫求饒聲給吸引了注意力,顧不得己身,直直衝進兩人之間,將綰意護在身後,巧笑盼兮的對着揮劍亂舞的斬風圓場:“爺何必動氣,刀劍無眼,莫傷着人,這位妹妹初來乍到,如果不懂規矩,得罪了爺,泠月代她陪個不是,還請爺見諒!”
斬風豎起手中的劍,直刺泠月的眉心,冷聲道:“讓開!”
泠月面上一片尷尬之意,先前舞出來的熱汗,在這人的目光下瞬間凝結,笑意僵在嘴邊,心中惶惶不安,“爺何必呢,出來玩不久圖個樂子……”
“閉嘴,”斬風冷芒一掃,舉劍就要朝二人刺來。
二人面上冷汗涔涔,心中直打鼓,恍惚間,綰意似乎聽到嗶的一聲,心臟就此停歇。千鈞一髮之間,憑空出現一股力,將兩人推至一旁,砰地一聲撞倒在門窗上,二人痛的齜牙咧嘴,擡頭看向那個罪魁禍首。金燦燦,閃亮亮,風騷依舊,卻明顯頹廢了許多,潔白光細的面上,青髯遍佈,將舊時歡快天真的赤子染上了一分憂鬱。
金不換揮舞着手中的金算盤,一卡便阻止了斬風的動作,他眼神混沌,步履不穩,時不時還打起酒嗝,拼命睜大眼睛看着對面一臉森寒的斬風,後知後覺的拉攏關係,“喲,這不是咱們的郡馬爺嗎,怎麼不在家中抱着你的溫柔嬌妻,來這煙花之地作甚!”說道後來,那斥責漸漸幻化成敵意。
泠月與綰意相互攙扶着站在一旁,看着一臉寒意和一臉酒氣的二人劍拔弩張,先前還是哥倆好,如今怎會落到拔劍相向的地步。聽得金不換的醉言醉語,綰意也聽出了些許端倪,恐怕與那位驕縱的翎羽郡主脫不了干係,只是翎羽和斬風?這兩個人怎麼會……
斬風聞的他滿身酒氣,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頭,欲要收劍離去,可顯然醉鬼是最難纏的,一旦被他纏上,不蛻你一層皮,誓不罷休,尤其兩人之間還有奪妻之恨,這般對上,那就是不死不休。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斬風劍欲入鞘的剎那,千萬金珠掃射而來,顆顆力道生猛,若是被擊中,不死也殘。
金不換既出殺招,斬風亦不會任人宰割,長劍一橫,凌空飛雪,劍光掃羅,噹噹噹,兵器相接,奏出一曲輓歌。金光銀閃,別看兩人一個平日裡悶不吭聲,另一個只會耍寶,但是一旦認真起來,那氣勢不得不讓人喟嘆。
當世之豪傑,隱於商賈家,黃金堆成塔,武鬥亦驚魂。醉遇縱橫客,挑劍驚風雨,算子手中器,鐵血是男兒!
一番打鬥,從樓上打到樓下,舞臺狼藉,桌椅橫斜,二人所到之物便是毀滅,樓中人驚慌錯亂,直朝着樓外跑,不需多時,剛剛還人聲鼎沸的大廳只剩下二樓鬥來鬥去的身影。突然二樓正對着舞臺的包廂門突然打開,一褐一紫兩道身影憑空出現,一個衝着金不換,一個擋着斬風,很快四人便糾纏在一起。
綰意與泠月在二樓看的驚心動魄,尤其是在一褐一紫兩道身影出現的剎那,兩人面上瞬間佈滿寒霜,剛欲離開,便撞上一堵硬牆。頭頂一陣悶笑聲,聽得兩人心涼如雪。
“得兩位佳人投懷送抱,朕真是豔福不淺啊!”
兩人退後了兩步,思量着拔腿就跑,卻在頂到背後的欄杆,再看看流雲笙歌那副天地任由我掌握的表情,兩人便知道難再脫身,惶恐的跪倒下來。
綰意聽到身旁的泠月不驕不躁鎮定自若的高呼道:“泠月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個念頭在綰意腦海中響起,只見她突然哆嗦着,渾身像是被剝光丟進冰雪裡面似的,嘴巴也不住的結巴起來,“皇……皇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說完還作勢磕頭,誰知道用力過猛,咚的一聲,撞到地板上了。
她這副模樣逗樂了流雲笙歌,同時也暫時矇混過關,打消了流雲笙歌的懷疑。大笑三聲之後,便不再理睬她,轉而收斂笑意,威嚴的居高俯視,爆喝道:“你們都是皇親國戚,兩人在這煙花之地,爭風吃醋,成何體統!”
金不換暈紅着臉,打了個酒嗝,一副我是醉鬼你說什麼我不知道的樣子,而斬風亦是寒着臉,冰塊一般站在那兒不言不語。
流雲笙歌拿這二人沒轍,索性揮揮手,氣餒道:“罷了罷了,你們回去好好反省反省,這次有朕和鳳熙在,及時阻止你們兩人,下次若是遇到,沒人阻止,豈不是要打的你死我活,如今國難當頭,你們不思報國,反而沉溺於兒女私情酒色之中,着實讓朕失望,望你們好自珍重,文鳶你直接送金大人回去,然後直接回宮!”
“屬下遵命!”說完,便攜着金不換消失在鳳雛樓中。
“斬風你隨朕進宮,兩夫妻船頭打架船尾和,翎羽已經在鸞妃那兒好些日子,你也該把她接回去了!”
斬風默然無語的直立在大廳中,綰意從他的身上讀到了一抹黯然的味道。
“勞煩鳳熙留下來善後!”流雲笙歌對於百里鳳熙的態度親切引人遐想,綰意一雙清眸輕巧的轉着,腦袋瓜子也在不斷運行着,直到流雲笙歌與斬風相攜而去,纔在百里鳳熙似有若無的審視之下,收回了魂遊的思緒。
靜默流轉,泠月也注意到百里鳳熙的目光,同時也瞄到包廂內那幾道不尋常的目光,她知道若是不處理好的話,綰意休矣!百里鳳熙的目光太過可怕,明明面上含笑,眼中含情,溫潤非凡,卻能在一片平靜之下,以決然而殘酷的手段折磨着人的心緒。
一失神,綰意抱在手中的琴便滑落出她的懷抱,直直朝着一樓墜落,惋惜之情在綰意的眸光中流轉,卻在古琴將毀之際,看到一道紫影飛奔而來,穩穩的接住古琴,修長的手指似有若無的在那一根根琴絃上撥動着,一串串不成曲調的雜音在綰意耳中轟鳴,將理智炸飛。
百里鳳熙眼中一亮,卻很快掩於暗處,足下輕點,眨眼之間,便落入二樓的廊道中,直直的走到綰意麪前,伸手遞上雙臂之間的古琴。
綰意茫然的接過古琴,直視百里鳳熙。百里鳳熙垂下頭,視線落在她懷中的古琴,幽幽開口:“好琴配知音,鳳熙自詡琴技非凡,卻難逃曲高和寡之悲,當日涅城滿池芙蕖,茶香逸遠,吾毀琴斷音之後,方遇吾之鐘子期,而今,知音不在,鳳熙失落恍然之際,得聞姑娘驚世之音,願交爲琴友,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綰意如今雲裡霧裡,若非泠月暗下一掐,恐怕還回不過神來,聽得百里鳳熙這番話,不由想起涅城的短暫時光,歲月不停留,知音難再覓,鳳熙啊鳳熙,你何必執着。然而這番話她是決計不能說出口,思來想去,便覺得先應承下來,避過這劫再作打算。
“小女子榮幸之至!”
“敢問姑娘芳名!”
“身似浮萍,淚眼飄零,小女子玉無心!”綰意胡謅了一個名字,卻不知道這飄零琴妓之名竟名揚天下,多少愛琴之人,紛紛追逐,卻終不過是一方泡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