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深深深似海,香梨如雪自在白,憑欄意,宴驚魂,身似浮萍,唯有雨飄零。風吹落葉晴空舞,鳳棲梧來鳳棲無,紛飛客,意相逢,驚鴻一瞥,化作相思無窮盡。
夜風輕拂,撫弄滿園春色,月色盪漾,洗碧浮塵江山,波光瀲灩間,長風盈袖水中央。關雎河之畔,青荷蓮子雜衣香,綰意一襲丹霞華彩衣,踏着滿池清幽,緩緩走來,裙裾飛揚,惹了滿園春光,醉了一池萍碎。
前有宮人引路,身後跟着南攻城與明遠,在侍女秋心的攙扶下,綰意旁若無人的走過那幽幽清韻,泛着古色蒼涼的小橋。九曲十八彎,到底是宮廷景色,清幽中不是貴氣,於大氣磅礴的狂野沙漠中置入江南水鄉的清秀淡雅,這流雲國的皇宮比她想象中的倒是奇特的多。
走過古典深沉的走廊,入眼的是一碧春色,奇珍異草路兩邊,湖光山色畫中留。一條路,分兩端,一面是靜如處子的江南女兒香,一面是奢華熱鬧的草原勇士圖,只見那窄小的只容得一人走過的古道盡頭,一彎琉璃碧湖映入眼簾,一座纖巧浮橋橫臥其上,浮橋兩側火紅的燈籠高高懸掛着,映着那一壺碧水更加銀光閃閃。浮橋盡頭,有一水色琉璃亭名曰半心亭,亭中人影綽約,絲樂聲聲入耳,想來那是舞姬歌女的舞臺啊!
而與那半心亭相對的巨大空地,正是上演着爲和親公主洗塵的戲目。宮娥秀女進進出出,忙的好不樂乎,宴會中他們君臣同樂,手捧瓊漿玉液,嘴含珍饈美食,那般的和氣融融。綰意的腳步不自覺停了下來。
那領頭的太監似乎也意識到綰意的停頓,捏着那尖細的聲音說道:“公主殿下,您這是怎麼啦?”
此時的綰意終於能體會到朱自清文中那句“這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的荒涼,一時間竟然停了下來,而不自知。聽得領路宮人的聲音,這纔回過身來,連忙說道:“沒事,公公請前面帶路!”
“安寧公主到!”
隨着太監尖細綿長的通報聲,綰意緩緩的邁着步子,不急不慢的走了進去。剛剛還熱鬧非凡的場景隨着她的到來,突然靜得可以聽到細針落地的聲響。
“綰意拜見皇帝陛下!”躬身行禮,清零若水的聲音在這一片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
“公主請起!賜座!”
“謝陛下!”綰意在太監的指引下坐到右邊的第一個位子,南攻城明遠坐在她的身後,她的對面坐着的是太子流雲笙歌,如今的流雲笙歌早已換下那一身厚重的朝服,一襲棗黃色錦衣,沒有花哨的藻飾,只是袖口和衣襬下面用金線繡着紛繁複雜的花紋。而他的旁邊坐着是那個流雲國德高望重的左丞相殤百味,如今他正用那雙雋永深沉的眼審視着她,看的她着實有些不自在。
幸好綰意有先見之明,今日出門之前,特意在臉上蒙上絲巾。倒不是這張臉見不得人,而是怕引來不必要的目光。此刻她雖然臉色慼慼,但是有絲巾遮擋,一般人也看不出她的變化,綰意恰到好處的轉移目光,隨意的朝宴會上一看,這不看還好,一看頓時心中疑惑叢生。
原來這靠前的幾個座位上坐着都是一些個青年俊俏的少年男,看他們的穿衣打扮,不是皇子親王,就是朝中權貴之子,而那些個朝中流雲朝臣除了殤百味全都坐得遠遠的,連邊兒都看不到。
綰意不着痕跡的側過身子,與南攻城明遠對視一眼,明顯也從他們眼中看出疑惑。只是礙於在別人的地盤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不知公主爲何以絲巾蒙面?莫非身體有什麼不適?”對面的流雲笙歌溫潤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看似關懷倍切的言語,綰意卻不以爲然。
“勞煩太子關心,綰意身體並未他恙!只是我棲鳳自有習俗,已定婚約的女子,不便拋頭露面,如果遇到特殊情況,也必須以輕紗遮面!”綰意麪不改色的胡謅着。
“呵呵呵!只聽得棲鳳女兒是如何的豪邁,竟然不知道還有這風俗,倒是笙歌孤陋寡聞了!”
“太子嚴重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太子沒有聽說過,也屬正常!”
“哈哈哈!太子與公主相談甚歡,朕心甚慰啊!”流雲帝突然爽朗一笑。“今日喜從天降,安寧公主不遠萬里,從棲鳳來到流雲,爲流雲棲鳳帶來友誼的曙光!從此流雲棲鳳便是姻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來爲我流雲棲鳳永結盟好,乾杯!”
語畢,在座的王子皇孫,文武朝臣齊齊站起,手捧着暖玉杯盞,齊喝道:“恭祝流雲棲鳳永結盟好,歡迎安寧公主遠道而來,皇上洪福齊天,澤被蒼生,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流雲帝乾脆利落的一飲而盡。
場面一時間火熱起來,綰意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些朝臣的默契,像是演練過無數次似的,居然能這麼整齊一致的說出這麼一大串話。
前方半心亭上舞姿妖嬈,絃樂嫋嫋,宴會上熱火朝天,君臣樂道。
“今天咱們君臣同樂,開懷暢飲,大家隨意,公主莫要拘謹!”流雲帝突然和藹的說道,那語氣,那神情儼然如慈父一般,“今日大殿之上,公主爽朗直率的性格讓朕甚爲喜歡,公主覺得朕像慈父,朕也希望有公主這樣風華絕代的女兒,真是羨慕蕭丞相啊!得女如此,夫復何求啊!哪像朕只有這麼一羣不成器的兒子!”
“陛下折煞綰意,衆位哪個不是人中龍鳳,高人一等?綰意不過一介女流,如何能與之相比!”
“呵呵呵!公主謙虛了,來來,公主還沒有見過朕的諸位皇子吧!太子,不必朕介紹!”
“這是朕的三皇子……”
“這是朕的五皇子……”
“這是朕的九皇子……”
“這是朕的十皇子……”
“這是朕的十三皇子……”
“這是左相家的……”
“這是護國公府上的……”
綰意傻眼了,現在這是什麼情況啊!那些被點到名的皇子,一一走到綰意麪前,一句“公主,有禮了,在下某某某”,繞的綰意頭都暈了。一時間倒真猜不出這流雲帝是個什麼心思。就在綰意一一還禮,彎得腰都酸了的時候,終於流雲帝停止了介紹,綰意剛準備走下來,突然眼前閃過一陣清風。
一時間晃了綰意的眼,待她回過神來,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張粉嫩圓潤的娃娃臉,那黑亮純淨的大眼睛上一根根濃密黑亮的睫毛像是兩把小扇子似的,撲閃撲閃的,像個小哈巴狗似的盯着綰意。隨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像一陣風似的,刮飛了。
“父皇父皇,還有我,還有我,父皇偏心,有這麼個神仙姐姐卻只給皇兄們看,不給琛兒看!”
綰意再次目瞪口呆,擡頭看去,只見剛剛還在自己眼前的男子,不,應該是男孩,眼前的他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他就這麼一閃,就不見。更令人驚訝的是,他居然敢上前扯皇上的龍鬚。自古帝王威嚴,豈能容人褻瀆,就算你是他親生兒子,一旦觸及到他的逆鱗,那下場也只有死路一條。綰意忍不住在心中嘆息,也不知道是爲帝王家親情涼薄而嘆息,還是爲世間從此少了雙純淨如嬰兒般的眸而惋惜。
然而,似乎老天今日是故意捉弄綰意還是怎麼了,老是讓她大跌眼鏡。只見那臺前高坐的威武帝王竟然像是哄小孩一般,甚至有些窩囊的對着那個膽大包天敢在老虎嘴裡拔牙的男孩,和聲和氣道:“好好好!琛兒乖,你不是同太后去碧雲寺燒香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寺廟裡面好無聊哦!所以……”那個名喚琛兒的男孩眼中閃過狡黠的光芒,像是做錯事的孩子想要撒嬌,免於責備。
“你哦!”流雲帝嗔怪得瞪了他一眼。
綰意怎麼也不相信那是一個帝王會有的眼神,溫柔的好像是軟軟的棉花,柔柔的,輕輕的,他們父子就這樣旁若無人的閒話家常,堂下的衆人眼觀鼻鼻觀心,顯然已經見怪不怪了。
見流雲帝一如往常的只是輕微的瞪了他一眼,男孩只是調皮的吐了吐舌頭,那神情說不出的可愛。
“父皇,父皇,您還沒給琛兒介紹那個神仙姐姐呢?”那男孩羞澀的扯着流雲帝的一角,眼睛時不時朝綰意這兒瞥過來。那神情讓綰意一時愣住了。
“好好好!”流雲帝笑意盈盈拍了拍他的手,對着綰意介紹道:“這是朕的十七皇子,流雲陌琛!琛兒,你口中的神仙姐姐是棲鳳國過來的公主!”
“十七皇子有禮!”綰意舉止得當的行了一個禮,還沒來得及起身,就感覺又是一陣風從眼前飄過。那淡粉色的絲巾被吹得忽閃忽閃的。
剛起身,便對上那個流雲陌琛那張紅的像是火燒雲的臉,只見他低垂着頭,脣上幾次蠕動,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響。
“敢問十七皇子您在說什麼?”
“我說……本皇子說……”流雲陌琛的臉上更是紅暈,頭猛然擡起,嚇了綰意一跳,突然語出驚人,“神仙姐姐給琛兒做皇妃好不好!”
尾音還沒消失,人又像一陣風似的,消失不見,只留下綰意一人,風中凌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