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面虎”並不知道“王大鼻涕”所吟、所寫的是明朝王叔承的《竹枝詞》,只不過把第三句“見說嘉陵江水惡”改了兩個字,變成了“見說松花江水惡”。
“笑面虎”哪裡知道這裡面的玄奧?他從錢包中拿出一張十塊錢面值的一張“老綿羊票子”,雙手捧着恭恭敬敬的放到桌子上之後說道:“小人愚魯,請黃三太爺指點!……”
“王大鼻涕”猶如未聞,仍然是一臉的階級鬥爭。“二神”趕緊走上前來,諂媚地笑道:“高科長,此乃天機,不可泄也!高科長日後自知。枉泄天機,必遭天譴!……”
“笑面虎”摸了摸鼻子,尷尬的笑道:“哦……我咋把這事兒忘了呢!……”
“笑面虎”也曾把“王大鼻涕”龍飛鳳舞書寫的“仙言”拿給警察廳對書法很有研究的兵事恩賞室主任趙毅文警佐看。趙毅文喜歡書法,尤其喜歡懷素熱情奔放、豪邁恣肆,如飛鳥出林,驚蛇入草的狂草。可趙毅文看了“王大鼻涕”的“書法”之後,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不說功力,這幅筆走龍蛇的“書法”,就連酷愛懷素狂草的趙毅文也一個字不認識。
趙毅文疑惑的問道:“高科長,這幅書法是哪位高人所書?……”
“笑面虎”連連搖頭說道:“高人?不是我糟踐‘王大鼻涕’,我的國語水平實在是上不了檯面兒,就夠糟爛的了。那‘王大鼻涕’的水平更糟爛,加起來仨都不頂我一個。……”
在衆人的大笑聲中,趙毅文猛然發現書法寫於黃表紙上,笑道:“原來不是書法,是仙人所書寫的‘仙書’,難怪我這個凡夫俗子不識!慚愧!慚愧!……”
“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笑面虎”的記性很好,他把“王大鼻涕”說的這段話牢牢的記在了心裡,翻過來調過去的琢磨這四句話的意思。忽然之間,“笑面虎”的腦瓜子中靈光一閃,領悟了黃三太爺是告訴他,有事儘管唐堂堂正正去做!走中間的大道嘛,那是人間的正道。“王胖子”出賣自己是旁門左道,不足爲慮。不過,還應該主動去找橫田正雄探聽探聽消息,再把自己懷疑那個教書先生的想法,透露給橫田正雄木點兒,瞅瞅他啥反應。也許從橫田正雄那裡能有所啓發。
“避人低語卜金錢,侵曉焚香拜佛前。見說松花江水惡,莫教風浪打郎船。”黃三太爺所說、所寫的這四句話又是啥意思呢?鄙(避)人一定是指卑鄙的小人了。說的也對,只有卑鄙的小人才去低聲下氣的算卦問自己幾時發財。勤(侵)曉焚香拜佛前?黃三太爺的意思一定是要自己有事兒前兒一定勤快點兒,大清早就拜佛。可惜,老子只信仙,不信佛!見說松花江水惡?黃三太爺知得過去未來之事,一定會知道自己是咋想的。只不過,考慮到需要保密的紀律,自己不便明說,黃三太爺他老人家心知肚明,也不會怪罪自己。他老人家就點化自己,把教書匠所涉及的案子比喻爲松花江險惡的波浪,讓自己見面就說一說,和誰說呢?自然是橫田正雄了。和橫田正雄說了,松花江險惡的波浪才能不拍打自己這條船。
王叔承這首《竹枝詞》字面的意思是:世間人爲了避開他人的冷言冷語出錢卜卦算命,天色漸明的時候就到神佛面前燒香磕頭。哎!常聽人家說嘉陵江裡的水流那麼兇惡,但是從來沒說過會去教唆風浪擊打孩子的渡船。王叔承如果泉下有知,得知“笑面虎”會牽強附會的解釋他的這首《竹枝詞》,定當氣得從地下跳出來,直斥“笑面虎”滿嘴胡說八道。
這些日子,解耀先已經成了“笑面虎”懷疑的首要目標。可是,他礙於解耀先身後的“滿鐵調查部”代號“桃の丸”的“北滿調查課”課長山口大作,和哈爾濱市保安局參事官影山善富貢一等警正,不敢貿然開展調查。這兩個人整個浪兒就是小日本鬼子在哈爾濱情治單位舉足輕重的人物,那山口大作“笑面虎”就惹不起,影山善富貢更是一個弄死他就像碾死一個臭蟲那麼容易的人。何況,最近有傳言,說是影山善富貢要接替原田菀爾,來警察廳擔任日方副廳長。那就成了“笑面虎”的頂頭上司了,“笑面虎”豈敢造次?他爲此頭疼壞了。
“笑面虎”對解耀先就像是一條惡狗面對一個刺蝟,明明知道那刺的下面是難得的美味,可就是不知道怎麼下口才能吃到嘴裡。現在好了,“笑面虎”總算把調查北滿鐵路哈爾濱鐵道工廠“工人夜校”的教書先生這塊燙手的的山芋扔給了憲兵隊特高課課長橫田正雄少佐。就算是出了什麼問題,也有影山善富貢和山口大作去找橫田正雄掐架,和他“笑面虎”半毛錢關係也沒有。要是真的發現了有價值的線索,就會涉及到《富士山の雪》作戰計劃一案,這個案子那可是老朋友關東軍參謀長武田德重中將親自協調,由哈爾濱市保安局主辦。也就是由警察廳副廳長原田菀爾三等警監負責,“笑面虎”也是主要的辦案人員之一。
“嘿嘿……要是真的能促成了餘震鐸和‘工人夜校’那個窮教書先生見面,那個窮教書先生到底是誰就會真相大白,老子就會爲‘康德皇帝’陛下立下赫赫功勞,升官兒發財還用犯愁嗎?……”“笑面虎”越想越得意,“啪”的一聲打了個響指,打開了他的辦公室房門。
“笑面虎”確實有“牛十三”的資本。在警察廳裡,除了別的科長見了他都會懼怕三分,就連他的辦公室也比其他科長氣派多了。“笑面虎”自己有個寬大的單獨房間,裡邊有會議桌、沙發,寫字檯上擺着三部電話,簡直和廳長王賢燁三等警監的派頭差不多。“笑面虎”一進辦公室,就感到由衷地自豪。
“那南風吹來清涼,那夜鶯啼聲細唱,月下的花兒都入夢。只有那夜來香,吐露着芬芳……”“笑面虎”邊哼唱着奉天廣播電臺新節目《滿洲新歌曲》這幾天播放的《夜來香》,邊脫下長皮夾克,掛在衣服架上。忽然,他嘴中哼唱的《夜來香》停了下來,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句:“哎呀哇尻!……山口大作這老小子祖墳上冒青煙了咋的?咋就養了個這麼好的閨女,起個滿洲名叫啥‘李淑香’,跑到‘滿洲映畫協會’臭嘚瑟,這一下子唱歌唱紅了。……”
嘀咕到這裡,“笑面虎”又有些沮喪。他想起了他那個十五歲的寶貝兒子,年紀不大卻學會了追明星。只要一到《滿洲新歌曲》的播放時間,這個小兔崽子就會把家裡的戲匣子承包下來,等着聽李淑香的歌。尤其是這首《夜來香》聽了無數次也不嫌煩,就連“笑面虎”都聽會了。這個小兔崽子聽聽《夜來香》也就算了,還滿大街的買畫片。只要是有李淑香的照片,無論是雜誌還是報紙,統統買回家來,買回來的這些廢紙差不多有三尺多高一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