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旅店”的門猛然打開,四五個人一起撲向餘震鐸中校和解耀先上尉。僞裝成擦皮鞋小販的軍統情報員小趙邊從擦鞋的箱子裡取手槍,邊伸出腳去一勾,衝在最前面的一個人立刻摔了一個狗吃屎。可惜,小趙手中的駁殼槍還沒舉起來,就被另一個特務手中的“十四年式”“呯”的一槍打倒在地。
三公街上,“大和旅店”門前立刻亂成一團。那些剃頭的、賣香菸的、賣糖葫蘆的、賣餛飩的,以及閒逛的人紛紛從懷中、箱子中拔出搶來,“呯呯嗙嗙”的射向特務和警察。槍聲一響,“大和旅店”門前的行人立刻像炸了羣的羊一樣亂了套。無論是男女老少,尋子覓爺,東躲西藏。最倒黴的要算那些流年不利,犯了太歲被流彈擊中遭受池魚之殃的人,哭爹喊媽,連呼救命。殊不知,就算那些經過他們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無不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似漏網之魚,逃命要緊,哪兒還能顧得了救死扶傷?幸好槍戰發生在“大和旅店”門外,這要是發生在“大和旅店”內部,豈不毀了“大和旅店”這座精美的建築!
餘震鐸中校和解耀先上尉吃虧吃在身上不能帶武器,可那解耀先上尉人雖生得文雅,出手卻極狠。只見他頭也沒回,一輪手中的皮箱,把撲到身邊想活捉他的一個特務打了一個跟頭。緊接着,解耀先上尉趁着掄皮箱的勁力未消,一個掃堂腿把第二個特務掃倒在地。可惜,解耀先上尉對在哈爾濱的雪地中搏鬥很不適應,因用力過猛,他自己也摔了一個四腳朝天。
餘震鐸中校人雖長得瘦小,可是出手之狠辣尤勝於解耀先上尉。只見他身形一矮,快如閃電般把一個張開雙臂想活捉他的特務摔了出去。接着,餘震鐸中校準確的捉住了第二個特務持槍的手,在這個特務的慘叫聲中,擰斷了他的手腕子,順手奪下了他手中的“十四年式”,“呯”的一槍把這個特務的腦袋打得稀碎。
這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雖然變生肘腋,可“山狸子”十分冷靜。他驟然之間見到餘震鐸中校和解耀先上尉情勢危急,急忙扔了人力車,拔出腰間的駁殼槍,“啪”、“啪”兩槍,打倒了餘震鐸中校和解耀先上尉身邊的兩個特務。他一個前滾翻,躲過特務亂槍打來的子彈,“啪”的又是一槍,打倒了一個剛爬起來的特務,給餘震鐸中校和解耀先上尉解了圍。可就在這時,又是一陣亂槍打來,剛剛把那個特務的腦袋打得稀碎的餘震鐸中校身中數彈,應聲倒地。“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可惜了“活二閻王”餘震鐸中校剛到哈爾濱,還沒展開工作,一身本事尚未施展,就陰溝裡翻船,倒在了“大和旅店”的門前。
“二……劉掌櫃!……”猛然見到餘震鐸中校中彈倒地,解耀先上尉大吃一驚,不顧子彈橫飛,起身向餘震鐸中校撲去。
“劉掌櫃的已經殉國了!……能活一個是一個,風緊,扯呼!……”“山狸子”恰在此時趕到,他拼盡全力拖着解耀先上尉,連滾帶爬的躲到了牆角,在兩個軍統濱江組情報員的拼死掩護下,逃進了小巷。
第一聲槍聲一響,“旱魃”的第一反應就是衝上前去,拖着毛大明轉身就跑。就在這瞬間,毛大明一眼瞥到“大和旅店”的門中走出來一個五短身材、四十多歲的人。這人頭戴貂皮帽子,身穿貂皮大衣,雙手插在兜中,身後跟着兩個二十多歲身穿皮夾克的彪形大漢。那張滿是橫肉醜陋的臉,毛大明是永遠不會忘記的。這個人就是毛大明的死對頭,雙手沾滿抗日誌士鮮血的哈爾濱警察廳特務科科長,人稱“笑面虎”的高勝寒。
毛大明心中一寒,知道他今天接應餘震鐸中校和解耀先上尉這麼機密的事,已經全被哈爾濱警察廳特務科的高勝寒掌握,說不定還有小日本鬼子憲兵隊特高課的課長橫田正雄少佐。可是,餘震鐸中校和解耀先上尉來哈爾濱,那是絕密,是怎麼泄密的?毛大明現在還來不及去想這些事。他雙臂用力想掙脫開“旱魃”去救餘震鐸中校和解耀先上尉,可是,他親眼見到餘震鐸中校身中數彈,栽倒在地。毛大明就像掉進松花江的冰窟窿中,渾身都涼透了。
突然,“叭勾兒”一聲,一發“三八大蓋兒”的子彈“吱溜”一下從蹲在地上的毛大明耳邊掠過,毛大明急忙縮頭。子彈無巧不巧的正打在一個生得肥胖,跑的想快也快不了的“老茅子”“瑪達姆”肥碩的屁股上。那“瑪達姆”一跤跌倒,殺豬般慘叫起來。
毛大明這才發現剛纔路過的那隊小日本鬼子憲兵巡邏隊並未走遠,見這邊發生槍戰,散開成戰鬥隊形,端着“三八大蓋兒”,邊開槍,邊從坡上“呀”、“呀”的衝了過來。情勢越來越危急,好在解耀先上尉已經被“山狸子”拖走,毛大明嘆了口氣,在部下掩護下撤離。
雪越下越大,風越刮越勁。“山狸子”拖着解耀先頂風冒雪的還沒跑出一條街,身後的槍聲就越來越近了。看來,擔任掩護任務的軍統濱江組兩個情報員已經犧牲。也幸虧雪越下越大,能見度極差,否則,二人恐怕還真的難以逃脫。
“山狸子”停了下來,背對着風對解耀先說道:“咱倆這個樣子誰都跑不掉!……你順着風一直往東跑,我把特務引開!……先生,希望咱們能活着再見!……”
“山狸子”說着,把一枚小日本鬼子的“甜瓜”塞到解耀先手中。
解耀先沒有別的選擇,只好按“山狸子”說的,順着風向東跑去。好在雪虐風饕,解耀先在前邊跑,風雪就在後邊把他的腳印覆蓋了。身後的槍聲越來越稀疏,遠處的槍聲仍然很稠密。看來,特務們還不傻,“山狸子”只是把大部分特務引走了。解耀先感覺自己的臉凍得都僵化了,鼻子被凍的火辣辣的疼。他怕把鼻子凍掉,邊跟頭把式的往前跑,邊把狗皮帽子的繫帶繫上,雙手輪流捂住鼻子拼命的往前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遠,解耀先的面前忽然出現了一道鐵絲網,鐵絲網的外面是一個陡坡。在風號雪舞中,解耀先也看不清這個陡坡有多長,陡坡下面是什麼。解耀先咬了咬牙,扒開鐵絲網,鑽了過去。可是忙中出亂,他的棉服被鐵絲網刮住了。解耀先掙了掙,棉服被刮破了幾個口子,露出了像雪花般的棉花。解耀先三把兩把脫掉了棉袍,就讓棉袍掛在鐵絲網上,他上身只穿着毛衣和西服坎肩,不過一切的鑽過了鐵絲網。他剛想繼續跑,心中一動,又返回來把“山狸子”送他的“甜瓜”布成了一個陷阱雷,這才連滾帶爬向坡下逃去。
沒過多久,坡上果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解耀先知道陷阱雷奏效了,不由得心中暗喜,逃命又有了勁頭。積雪已經沒過了膝蓋,跑起來十分費力,解耀先只能像澳大利亞袋鼠一樣一蹦一蹦的逃命。又不知道跑了多遠,猶如地獄中刮來的西北風捲起鵝毛般的大雪瀌瀌的下着,交織、纏繞成凌雜的油畫。解耀先從未見過“大煙兒炮”的威力,更別提連空氣似乎都要被凍僵的寒冷了。寒風裹挾着雪花,如同一柄柄鋒利的小刀子,一絲不苟地往解耀先的懷裡、衣袖裡鑽,割得他遍體鱗傷。解耀先感覺自己就要凍死了,他開始後悔了,後悔不該把棉服留在鐵絲網上,搞什麼“金蟬脫殼”。沒有別的辦法,解耀先按了按腦袋頂上的狗皮帽子,漫無目的的抱着膀子玩兒命跑着。他“哈哧”、“哈哧”的喘着粗氣,踉踉蹌蹌的跑着。
解耀先感覺自己周身的血管逐漸收縮,血液一個勁兒的往身體的深處流動,的四肢已經麻木了,漸漸失去了知覺。忽然,解耀先發現前方的皚皚白雪中出現了燈光,那是“地窨子”發出的。解耀先興奮起來,感覺那燈光漸漸擴大,變成了一輪光芒四射的太陽。他感覺自己渾身暖洋洋的,舒服極了。他急忙向那輪太陽奔去,卻不料一跤跌倒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