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一陣叮嘞咣啷的響聲,一輛“摩電”載着稀稀拉拉的乘客駛過之後,“佛燈”注意到,那個小日本鬼子小老頭的兩個保鏢進了“清馨茶園”之後,坐在了靠門的一張桌子上。那個小日本鬼子小老頭和解耀先一直向裡走,應該是進了雅間。“清馨茶園”裡的人不多,大多是些中老年人。大到風雲雷電,小至花草魚鳥,海闊天空,無所不談。但是有一點,就是莫談國事!“佛燈”心中暗想,那小日本鬼子小老頭和解耀先會嘮些啥呢?
“清馨茶園”的檔次是不錯的,雅間的環境也很優雅,很適合商人和文化人飲茶、賦詩、交友、談生意。可是山口大作和解耀先這一對兒就令兩個夥計感到奇怪了。那山口大作無論是談吐還是衣着,一看就是識文斷字兒的文化人。那解耀先就不一樣了,十足一個無惡不作的漢奸狗特務。一個文化人和一個狗特務不知道能有什麼共同語言。儘管兩個夥計感覺很奇怪,但是職業習慣告訴他倆,莫談國事,莫管閒事。只要有錢賺,來的都是爺。
解耀先和山口大作互相之間客客氣氣的互相讓座之後,他邊把黑色牛皮鴨舌帽仰殼扔到桌子上,摘下眼鏡扔到鴨舌帽裡,肚子裡邊暗自琢磨道:“山口這個狡猾的老鬼子到底跟老子倆玩兒的啥哩哏兒楞?瞅他這模樣不像要揭穿自己!不然的話,在國泰電影院門口他都不用吱聲,只需要向那些個或明或暗的鬼子和漢奸打個手勢,自己就進不來‘清馨茶園’喝茶,而是進憲兵隊喝辣椒水去了!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他閨女莉奈那個小小的花姑娘的演唱會一會兒就要開演了,他不去陪他請來的那些客人,卻嘚嘞吧嗖的陪老子在這旮沓喝茶?人不知理定有禍,事出反常必有妖,言不由衷定有鬼,邪乎到家必有詐。……”
一個夥計當着山口大作和解耀先的面將上好的茉莉花茶放入南泥壺中,向另一個夥計做了一個手勢。這兩個夥計瞅着山口大作和解耀先感覺奇怪,解耀先瞅着肩上搭了一條毛巾的另一個夥計手中洋鐵打製的大水壺也感覺十分好奇。這大水壺裡的熱水沒有三十斤也有二十斤,水壺的嘴很長很長,長的有點誇張,沒有五尺,也有三尺半。
看到同伴的示意,這個夥計輕提手腕,提起大水壺,手肘與手腕平,一副舉重若輕的樣子,顯得手腕柔軟有餘地。隨着大水壺三起三落,只聽水聲三響三輕,卻見水線三粗三細、三高三低,一壺茉莉花茶就沏好了。這個夥計拎着大水壺,含笑對山口大作和解耀先哈了哈腰,說道:“二位先生請慢用,需要啥隨時隨地喊我們!……”
解耀先有點驚訝,這夥計看起來臂力比自己差多了,可居然能遊刃有餘,手腕柔軟之中控制得恰到好處。這一手難道就是金庸金大爺《射鵰英雄傳》中老頑童發明的“空明拳”嗎?夥計的沏茶表演讓解耀先大爲感慨,感覺自己很難辦到。解耀先低頭沉思了片刻,搖頭晃腦的吟道:“薰蒸沉水意微茫,全樹飛來爛漫香。休向寒鴉看日景,袛今飛燕侍昭陽。”
直到兩個夥計關上了雅間的房門,山口大作似乎纔回過神來,笑吟吟的說道:“這個夥計‘鳳凰三點頭’的沏茶手法的確十分老道,難怪就連‘大妖山魈’先生都看傻了!……”
戰智湛就是軍統“鬼子六”解耀先,也就是“大妖山魈”,這在小日本鬼子和漢奸的情治機構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但是從滿鐵在哈爾濱的特務頭子嘴裡說出來,雖然輕描淡寫,還是不啻在解耀先耳邊炸響了一聲驚雷,震得解耀先腦瓜子嗡嗡直響。
解耀先此時的心理素質已經十分強大!他震撼之餘隨即寧定,揭開南泥壺的蓋子聞了聞,頓覺芳香撲鼻。解耀先對山口大作笑了笑說道:“正如山口叔叔所說,纔剛那夥計沏茶的能耐的確令人驚訝!小侄纔剛還琢磨,就是‘老頑童’周大爺的‘空明拳’練得出神入化,也不過如此呀。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小侄一時走神,讓山口叔叔見笑了。呵呵……”
“‘老頑童’周大爺的‘空明拳’?……”解耀先一副傻了吧唧的樣子滿嘴胡咧咧,把山口大作造懵圈了。山口大作十分佩服解耀先的冷靜,他來不及去想“老頑童”周大爺是誰,“空明拳”又是何許物。山口大作笑了笑說道:“既然‘大妖山魈’先生還沒忘了叫我聲‘山口叔叔’,我還是稱‘大妖山魈’先生爲‘賢侄’吧!……”
解耀先笑了笑說道:“山口叔叔所言甚是!‘大妖山魈’這個稱呼殺氣太重,山口叔叔還是稱呼小侄‘賢侄’更顯得親切!……”
“殺氣太重?……”山口大作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笑着說道:“賢侄,山口叔叔時間有限,就長話短說了。唉……莉奈這孩子常常提起說賢侄曾答應她,開江之後,賢侄去買兩條鯿花魚,請令堂周老太太燉了給莉奈吃。可惜的是,令堂周老太太已經作古,莉奈無福……”
解耀先聽了,不由得胸中一熱,暗想這山口莉奈這小小的花姑娘居然還記得自己忽悠她,說是等開江了,就去買兩條鯿花,請周老太太燉了給她吃。山口莉奈如此癡情,讓解耀先感覺很慚愧,因爲他當時說這話的時候是沒按好心眼子的。那鯿花雖然脂肪含量極其豐富,卻又不是肥油,脂肪含在肌肉中。肌肉中脂肪含量高達百分之十三,因而肉嫩味鮮。鯿花可煎可燉,煎燉皆宜。老孃們兒生了孩子要是沒有奶,沒關係呀,去江邊買兩條新鮮的鯿花,燉湯。老孃們兒早上喝下去,中午奶就嘩嘩地淌,能把孩子嗆着。解耀先張羅着要給山口莉奈這個小小的花姑娘買兩條鯿花燉了吃,實在是心存不良。
山口大作說到這裡,掏出潔白的手帕,摘下眼鏡,擦了擦眼角。山口大作就像是鼓起了勇氣,說道:“賢侄,聽山口叔叔一句勸。賢侄差點炸死警察廳周毅普的老婆,殺了警察廳特務科的副科長昭倉樹仁,又殺了三個日本憲兵,還把菅原大尉和大島雄夫中士嚇得瘋瘋癲癲的。唉……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賢侄難道還想去‘大舞臺’再殺幾人不成?……”
解耀先嘆了口氣,對山口大作說道:“唉……山口叔叔真是小侄的知己。因爲有了娘,纔有了家;因爲有了家,生活纔有了溫暖。就連‘老佛爺’不是也說過嘛,‘世間爹媽情最真,淚血溶入兒女身。殫竭心力終爲子,可憐天下父母心。’殺母之仇豈能不報!……”
山口大作嘆了口氣說道:“唉……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山口叔叔言盡於此,還請賢侄考慮。山口叔叔不妨把話說得再明白一點,賢侄的軍統身份對於山口叔叔來講算不了什麼!只要賢侄收手不再殺害無辜,來我‘桃の丸’任職,嘿嘿……我就不信還有哪個膽大妄爲的傢伙敢動賢侄一根汗毛!賢侄的身手不錯!‘桃の丸’做情報分析的比較多,山口叔叔老早就想也組建一支‘滿人偵緝隊’了。賢侄如不嫌棄,就由賢侄負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