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七號,倫敦時間早上十點十分、燕京時間十七點十分是倫敦奧運會一百一十米跨欄比賽預賽。
比賽前,國家代表團方面一直說劉翔狀態不錯,這段時間他在德國休養後,傷病已經大大恢復。
但迪亞納關注自家代言人加林的團員,卻向總部發回消息:根據最新消息,飛人身上的傷似乎並沒有全好。
國內,已經有傳言稱飛人將會因傷退賽。不過,下午從倫敦傳回來的最新消息,是飛人“肯定會能參加比賽”。
楚語運營中心內。
年輕負責人正關注着這件事。
這樣的關注甚至比前二天迪亞納中國代言人加林奪得百米短跑比賽第三名更多。
前段時間,陳總在無意中有提到,今天飛人很有可能會退賽。
作爲一位宣傳工作者,負責人心裡面十分清楚,如果自家老總所說真的發生意味着着什麼。
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那將是一條比李揚打破1500米自由泳世界紀錄還要大的大新聞!
下午五點鐘。
普通人下班的時間已到,往常在這個時間點上,陳楚都會留在辦公室加一個小時到一個半小時班。但今天,陳楚並沒有工作,他打開電腦看着來自於倫敦前線的直播。
馮希凡剛向陳楚遞交一份文件,他看到陳楚打開的直播頻道後,也來了興趣。
“飛人的比賽就在今天吧?”馮希凡問道。
“是的。”陳楚臉無表情,道。
他想到前世時的情形。前世,在一家比他現辦公室要簡樸的辦公室內,在雜亂沒有來得及收拾、擺放着各種貨物樣版的辦公桌前,到了飯點時間的陳楚和馮希凡也打開電腦,看着飛人的預賽直播。
直播上的畫面是一位濃重妝容的朝廷臺記者,她背對着觀衆席,遠遠可見她身後的跑道和正在移動的轉播設備。風吹亂了她的頭髮,時不時傳來的現場觀衆雜音中,那位記者正在拿着話筒做着報道。
“根據我們收到的最新消息,飛人腿上還存在着一定的傷痛隱患。”
“但爲了這次比賽,飛人已經打過一次封閉。”
“讓我們期待飛人的出色表現吧。”
辦公室內。馮希凡站在陳楚辦公椅後邊,手上還拿着一份文件。
他的目光十分專心地看着面前屏幕,臉色也是微微認真起來。
“楚哥,飛人身上要是真的有傷,肯定會影響發揮。”馮希凡道。
“可能吧。”陳楚隨口道。
“希望他能進入到下一輪吧。”馮希凡道。
幾分鐘後。
衆位參賽者已經出來,並且做了一些舒展準備動作。
在全場觀衆雜吵的聲音中,裁判已經發出預備指令。
一位位選手們蹲下身子,那蓄力的姿態就像是將離弦的箭。
一聲清脆的槍聲響起來,剎那,一位位選手以如同閃電般的速度,向着前邊方向躍進。
陳楚的目光直接釘在飛人身上。
在衆位選手奮進的奔跑中,飛人的速度並不算很快,在衆人中不算是十分出色。
就在陳楚目不轉睛中,飛人直接而看似的輕鬆地跨過了第一道欄。
在電腦照出來的微光中,陳楚聽着解說員微微帶着激動的聲音。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飛人暫時處於中間位置,看起來他還沒有……”
飛人會全部跑完嗎?
看到飛人邁過了第一道欄,陳楚原本已經跳到嗓子眼的心臟馬上跳回到原位。
當年和馮希凡一起看直播的場境,陳楚依然記得十分清楚。那時馮希凡還站在他身後,嘴裡隨口說着一些陳楚記不住的話,但當飛人撞到了第一個欄直接倒下去後,馮希凡的聲音嘎然則止,電視中的解說也是好幾秒沉默,就像時間停止了走動。
飛人已經邁過了第一道欄,他會完成這次比賽嗎?
在電光火石間,比賽已經來到了第三道欄,從場面上看飛人大概處於第二位至第三位的位置。
突然,飛人的腿部似乎卡住了什麼,整個人像條鯉魚似的摔倒翻落下去。
“飛人看起來還沒有發力……”電腦前,那解說的聲音直接停下來,電腦中的畫面是直播的其他選手還在爭奪着第一的場境。
“各位觀衆,飛人剛纔在第三欄時跌倒了。”二三秒後,在直播畫面中已經沒有了飛人的畫像後,解說員那微急的聲音才又一次響起來。
“不是吧?”陳楚的身後,傳來馮希凡不相信的聲音。
他的聲調揚起來,道:“飛人竟然跌倒了?”
預賽第一位已經衝過終點,直播中甚至還回放了二三秒剛纔幾位選手衝過終點的畫面。
辦公室內,就算曾經有過類似經歷,陳楚還是想知道飛人現在的情況如何。
似乎明白陳楚的心思,電腦中的畫面轉到飛人剛纔倒下去的地方。
只見飛人一臉痛苦,扶着跨欄站起來。他的臉上似乎沁出冷汗,擡起一邊腿正一步一跳地走到跨欄之外。
然後,他就像是一個面無表情的木偶,向着終點方向跳過去。
電視中,觀衆發出來的叫喊鼓勵聲中,解說員的聲音再次響起,而馮凡的聲音卻停下來。
當跳到終點後,飛人低下頭,重重地吻了一下跨欄。頭髮將他的臉容全部摭起來,讓人看不到他臉上表情。
在他走到終點時,一位選手已經上前扶住飛人。
“這……飛人身上的傷竟然這麼嚴重?”馮希凡臉上,浮現一絲訝色,道。
陳楚卻是已經想到更遠。
當飛人跨過了第一個欄時,陳楚以爲一些事情已經改變了;但當飛人在第三欄摔倒時,陳楚才明白那些事還沒有能改變。
命運無常。
電視直播畫面上,在數以萬計觀衆鼓勵的呼聲中,飛人坐上輪椅離開了賽場。
電視畫現切回到直播室,可以看到,某位嘉賓眼鏡後邊,眼角間泛現出淚光。他說話的聲音雖然還是字正腔圓,但隱隱間還是有着不流利的咽意。
馮希凡看一眼陳楚,正見在電腦照出來的微光中,表哥臉上並沒有任何表情。
“飛人就這樣退賽了?”馮希凡再一次出聲,聲音隱隱有着幾分不相信。
對剛纔發生的事,他還沒有全部回過神來。
“剛纔你不是看到了嗎?”陳楚擡頭看了一眼馮希凡,道。
“耐耐公司有麻煩了。”下一秒,馮希凡就從剛纔不多的傷感中回過神來,恢復了一個商人的本性。
陳楚沉默,伸手按了一下鼠標將直播畫面關掉。
辦公室內一陣安靜,只有風吹在窗上發出的微響。
“2008年奧運會,飛人傷退就有人說飛人之所以會退賽,完全是因爲廣告商的壓力。”馮希凡思維跳得很快,道:“這次飛人退賽,耐耐公司肯定會受到同樣指責。”
有些話馮希凡並沒有說出來。
在經過了這次退賽事件後,飛人本身的商業價值將會大幅度縮水。四年前,飛人退賽後飽受質疑,現在在同一個地方摔倒了二次,飛人受到的質疑或者將會更大。
在這次倫敦奧會前,飛人的狀態已經恢復得很好,不少國人還期待着飛人會獲得獎牌甚至金牌。
期望有多大,失望也就有多大。
可以想像,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飛人所面對的將會是民衆的質疑和指責。
“飛人這次傷得好像比較重,以後不知道他會不會恢復。”馮希凡道。
“他不會再恢復過來了。”陳楚想到後世某些事,緩緩道。
飛人是不會再恢復過來了。
這次傷病對飛人來說是近乎致命的,自此以後二年多時間裡,飛人沒有進行過任何比賽,陳楚收到的關於飛人的消息,更多是飛人在“美帝養傷”之類的信息。
陳楚有種感覺,這次倫敦奧運會將會是飛人在賽場上的絕唱。
“楚哥,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未來幾年,耐耐公司在大中華區很有可能會面臨失掉全國性影響力代言人的危險。”最後那一點點傷感已經從馮希凡的頭腦中驅逐來開,馮希凡顯得理智無比。
陳楚微微沉默,認同。
很早前,他已經想到這個問題。在迪亞納挖走李楠後,在飛人傷退後,在未來或者是很漫長未來一段時間裡,耐耐公司或者找不到有着類似強大影響力的代言人。
“或者,在未來五十年裡,中國再也出不了一個像飛人這樣的人了。”陳楚的聲音,似乎在認同着馮希凡的話,但更像是某種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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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把這張圖片在修改出來……我們馬上要用!”年輕負責人先是向着設計人員低吼道,又對着創意人員吩咐道:“要用那條配圖標語?先預定a2條……a2不太符合現在的情況,大家再想一想,還有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迪亞納網絡社區營銷部內,腳步走動聲,討論聲時不時響起。
“聯繫一下那些大v,對,叫他們馬上轉發我們的這條微博,對,最多三分鐘後,我們的這條微博就能發出去。”負責人還在不斷吩咐。
在飛人摔倒八分鐘後,在負責人的指令下,迪亞納中國發出了一條與飛人退賽有關的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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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楚辦公室內。
“楚哥,你說我們公司創意那一班人,會爲飛人退賽發一條祝福微博?”馮希凡聽到這句話,臉上浮現出一絲訝色。
“有什麼好奇怪的?”陳楚問道。
“飛人退賽後,網絡上肯定會有很多質疑的聲音。”馮希凡嘆了一口氣,道:“我覺得我們發這條微博,不是那麼合適罷了。”
馮希凡沒有說出來的另外一層意思,爲飛人是耐耐代言人,這樣洗地的工作應該由耐耐來做更加合適。
不管如何,維護代言人形象這件事,就應該由簽約品牌方來做纔對。
“希望你讓團隊發出來的那條微博,下邊不會全部是罵聲吧。”馮希凡緩緩地道。
“當然不會。”陳楚道:“有人會理解飛人的。”
或者,普通網民會對這件事悲觀、失望,或者,他們中有人會在微博下寫下一些詛罵。但陳楚相信,總有理性的人會想到,中國有着飛人這樣的運動員,能直到飛人曾經的奔跑,是他們的幸運。
對於這樣的一個人物,在二十年後,或者下一代會在翻看某些“遠古時代”的視頻時,發現他們國家曾經出現過一位真正能飛的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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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的天地下。
和陳楚一樣,蓋爾也沒有下班,他也在看着電視中直播的那一場比賽。
當看到飛人倒下時,他臉上浮現出遺憾之色,重重嘆息一聲。
對於這個結果,不管承認或者是不承認,耐耐公司已經有所預見。幾天之前,耐耐公司已經收到消息,飛人的傷恢復得很不理想。
正當他這樣想着,桌面上電話響了起來。
那是來自耐耐公司網絡營銷團隊的電話。
電話中,團隊某位負責人向他彙報,微博團隊現正制定相關微博,詢問蓋爾有沒有其他方面的要求。
蓋爾當然沒有其他要求。
他直言,團隊只要將微博內容儘快製作出來就可以了。
耐耐公司微博運營團隊辦公室。
這裡也是一片繁忙場境,因爲對飛人退賽早就有所預見,團們的工作雖然十分緊張,但顯得有條不紊。
十分鐘後。
“終於上傳了。”
“半個小時以後大家看一看反響如何,三四個小時後,我們再製作另外一張微博上傳。”
“明白了。”
“各位也辛苦了,先去吃飯,今年晚上我們還要加班。”
當一位年輕文員將相關微博上傳後,所有人都鬆下了一口氣。
“各位,我覺得你們應該看看這個!”
但就在此時,一個女子聲音突然間就響了起來。
那是位年輕的女文員,她坐在辦公位上,目光正落在面前的屏幕上,臉上浮現不可置信的神色。
fe團隊隊長,側了一下身子看了一眼屏幕。
他臉上那原本鬆下了一口氣的神色,此時卻是直接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