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把她攔下來,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衆人的目光正在顧琅華身上,沒有注意一條船快速地靠了過來,船上的裴思通大聲地喊着,“誰也不許再向她靠近,我是皇上任命的欽差,前來江浙查案,所有人都要聽我號令,不得私自行事。”
後面的半句話是喊個皇城司聽的。
沈昌吉看向身邊的下屬,他竟然沒有提前得到消息,裴思通會到這裡來。
“大人,現在該怎麼辦?”下屬低聲詢問。
皇上特命裴思通來江浙辦事,他們若是不給裴思通面子,就等於忤逆了皇上,可能會引起皇上的猜忌,認爲他與太子私下裡有往來。他雖然咽不下這口氣,卻也不得不鳴金收兵,否則可能會讓他多年的苦心經營付之一炬。
沈昌吉低聲吩咐,“將人撤回來。”
一聲悠長的銅哨聲響起,所有皇城司的人頓時停止了抓捕。
裴思通鬆了口氣,一腳踏上沈昌吉乘坐的小船。
“沈大人,”裴思通臉色難看,“你總不能真的逼迫那十歲的孩子跳了江,這件事就算皇城司能抗下,我裴思通也不能不管。”
“皇城司做什麼不好,怎麼偏要跟一個小孩子爲難,顧家沒有人在官,充其量就是個鄉紳,你仔細看看,他們帶來的人手裡連個利器都沒有,大人究竟要治他們什麼罪?”
裴思通的幾句話就像是一盆冰水,毫不留情地潑到沈昌吉身上。
月光之下,顧家幾艘烏篷船看起來十分的寒酸,船上掛着的煤油燈與大船上的燈火輝煌相比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裴家宴請賓客,所有人都是盛裝打扮,顧大小姐卻只穿了一件青色的褙子,披着灰色的斗篷,素淨的就像是戰後的鎮江,顧家那些下人一看就是從田莊上的,面目憨厚,粗手粗腳,雖有一把子力氣,也是長年在田間幹活練出來的。
這些人能做出什麼罪不可恕的事,引來了皇城司的抓捕。
如果說顧家來尋釁滋事又有誰能夠相信,他們來到這裡也許就只是想要給自己爭條活路而已。
裴思通額頭上青筋浮動,他忍不住壓低聲音,“難不成真的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請了沈大人幫忙?”
也就只有這個解釋了。
沈昌吉詫異,裴思通竟然會隨隨便便就將屎盆子扣在自己兒子頭上的。
可是微微思量他豁然明白過來,裴杞堂被裴家追打的不肖子孫,裴思通教子無方的名聲在外,根本沒有什麼稀奇。
現在最麻煩的反而是皇城司,皇城司竟然與裴杞堂扯上了關係。
沈昌吉擡起頭看向周圍,大船上人影浮動,不知有多少人盯着江面上看。
蕭邑幾步就上前將琅華拉過來護在了身後,然後壓低了聲音,“小姐,事成了。”
蕭邑目光中滿是興奮的神情,沒想到這件事就這樣做成了。
當時小姐說出來的時,他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因爲稍有差池,小姐可能會被皇城司捉住,也可能會落入江中生死不明。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百分百穩妥的事,只要一步走錯,就有性命之憂,他想方設法地勸說小姐,小姐卻說了一句:想要活下來就必須抗爭,就算冒着一些危險,也是值得。
現在看起來真的很值得。
琅華裹緊了身上的斗篷,過了今晚,顧家的局面就會完全打開,再也不用束手束腳。
皇城司“逼死”趙翎時沒有人看到,她這個十歲的孩子,差點被逼着跳了江,卻是在衆目睽睽之下發生的事。
無論到了哪裡沈昌吉都沒法狡辯,除非皇城司能拿出什麼必須要抓她的理由,否則今天的事,就會成爲沈昌吉的把柄,只要顧家出了什麼事,就會有人聯想到沈昌吉。
沈昌吉以公謀私的罪名,再也難以洗刷。也只有這樣,顧家才能真正平安。
她聽到裴家人在四處散佈趙翎被皇城司所殺時,立即想出這樣的法子。
裴杞堂前世裡就是沈昌吉最大的對手,她不相信裴杞堂會恭恭敬敬將沈昌吉奉爲上賓。而且,恐怕她是少數知曉裴杞堂性情的人,那個城府極深,能謀善斷,有驚世之才的人,絕不是一個肚滿腸肥,只懂得吃喝享樂的紈絝子弟,他來到杭州定然有他的目的。
算一算,趙翎消失之後,裴杞堂出現在杭州,這一切也未免太過巧合。
所以她有了推測,就算裴杞堂不是趙翎,以裴杞堂在前世爲慶王翻案的作爲,她也可以肯定裴家根本就是與慶王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不管裴家父子是在演什麼戲,對付的都是太子黨。
當她看到趙翎那張熟悉的臉時,那些她沒有猜透的事也迎刃而解,原來前世朝廷的爭鬥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怪不得裴杞堂沒有站在慶王那邊也沒有站在太子那邊,因爲他根本不需要站位,他只要站他自己就已經足夠。
前世她被誣陷與裴杞堂***沒想到今生她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與裴杞堂相識。
她跟這個人還真是冤家,不管將來他們會不會走到一路,她都要儘量與裴杞堂保持距離,不要有太深的牽扯。
沈昌吉陰沉着臉,“所有的傳言都是那馮章書鬧出來的,我與令郎在此之前素未謀面。”
馮師叔從船艙頂上站起來,指着沈昌吉,“你怎麼翻臉不認人了,我問你,你殺了那個小子是不是真的?我若是說錯了,你來反駁我啊,大家都可以作證。”
沈昌吉只覺得怒火頓時從眼睛中噴出來,他扣住手指一隻六角菱鏢頓時向馮師叔飛去。
馮師叔急忙躲閃,“你還要殺人滅口不成?我明明就是看到了,還不准我說。裴大人你得好好查查他,這個人官越做越大,人也越來越狠毒,你好好問問他,他殺的都是些什麼人,手裡有沒有確實的證據……”
沈昌吉腳尖借力飛身躍向大船,身形將要下墜時,他已經拉住了軟梯,緊接着腳尖一點登上了船,然後抽出身側的刀刃向馮師叔劈去。
馮師叔像一隻穿梭在花瓣間的蝴蝶,不停地躲閃,嘴邊還不停地喊着,“裴大人,裴大人救命啊,裴大人,這沈昌吉公報私仇……您可以一定要爲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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