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家。
杭文同將杭老太太迎到堂屋坐下。
杭老太太立即道:“老大,有沒有打聽到你弟弟的消息?”
杭文同搖了搖頭:“還沒有,不過邊疆剛打過仗,正亂着呢,一時半刻沒有消息也是尋常事,母親不要太着急。”
杭氏明知道這是大哥安慰母親的話,可是她心底也涌出一股的希望,說不定哪天就會有了三弟的消息,三弟最終會平平安安地歸家,就算朝廷非要治罪三弟,不管是刺字還是流放,只要能保住一條性命就好。
杭氏想到這裡,耳邊又響起徐老夫人的話。
“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恐怕人已經沒了。”
這句話的意思是,庭之要麼已經被害了,要麼是真的做了山匪,等到朝廷拿定主意圍剿,定然不會再有生路。
無論怎麼樣都是個死。
外面人都會這樣說,只有家裡的人才會想着庭之一定還活着,也一定可以活下來。
庭之還沒有成親啊。
還沒有生下孩子。
爲了做一個直臣,寧願被貶去邊疆做個馬政官,受那麼多屈辱,最後狀告唐彬也是爲了朝廷,難道最後等待他的就是死路一條?
這個朝廷真的沒有了公正嗎?
杭氏緊緊地攥着手。
杭文同道:“聽說顧家大小姐狀告衛所貪墨藥材,我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因爲庭之告唐彬也是貪墨軍資,藥材也算是軍資啊。”
杭老太太聽得眼睛一亮,她在杭州聽說過顧家,卻對顧家不太瞭解,忍不住問道:“怎麼是顧大小姐狀告衛所?顧大小姐是那個與謹莜年紀相當的孩子?”
說到這個,杭文同也覺得驚詫,一個內宅的小姐做了朝廷官員都不敢去做的事。
杭氏忍不住道:“顧大小姐是個聰明又伶俐的孩子,她帶着人去衛所救了不少傷兵,在這件事上,她的話比誰都有說服力。”
杭文同贊成地點頭:“既然顧家都敢捅上天,我們杭家怎麼能這樣坐以待斃,我想着這兩日將三弟曾寫過的奏疏,留在家中的文書都整理出來,找兩個御史大人一起爲三弟鳴冤。”
在被人都躲之不及的時候,杭家選擇不退反進,這是冒着極大的危險。
杭老太太沉默了半晌,才道:“老大說的有理,這本來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們杭家不能跟杭庭之撇清關係,因爲我們本來就是血親。”
杭文同抿了抿嘴脣,眼睛中露出認同的神情。
杭老太太接着道:“如果連我們都不相信庭之,誰又會相信他?就照老大說的做,我們也算爲朝廷直言勇諫,做到了臣子應盡的本分,至於會有什麼結果,我們既然無法預知,也不要去怕,讓它來就是了。”
杭氏聽得手腳冰涼,但是她知道母親和大哥的做法是對的。
杭文同站起身:“事不宜遲,我這就去安排,”說着躬身向杭老太太行禮,“不管結果如何,母親都要保重身子。”
“放心吧,”杭老太太精神爍爍,“我活了這麼大把歲數,不管有什麼結果,我都能承受。”
杭氏攥住杭老太太的手,身上也憑白多了力氣:“這些日子我就陪母親住在大哥家中。”
雖然她是已經嫁出去的女兒,卻也要在關鍵時刻與孃家一起渡過難關。
杭老太太拍了拍杭氏的手:“好孩子,你們三弟會感激你們手足情深。”
杭氏忍不住擦眼淚:“自家的手足,就是要在這樣的時候纔有用處,否則難爲了母親生養我們一回。”
這話說出來,一家人都溼了眼眶。
杭文同道:“我總覺得我們能贏,在我們走投無路的時候,朝廷查衛所的賬目,這是天意,天意要救庭之,要還他一個公道。”
所以他們必須要抓住這個機會,否則將來定然會後悔。
……
柳家。
柳子諭也覺得奇怪,他心裡明知見了胡仲骨也是沒用,卻還是讓人將胡仲骨帶進屋子裡來。
太妃娘娘說,百草廬的胡仲骨好脈息,太妃已經和顧大小姐說好,今天就會來給他診脈。
太妃娘娘是想要讓他打聽顧家的事吧!畢竟顧家在朝廷裡鬧出這樣的動靜,顧大小姐又是慈寧宮的常客,想要摸摸顧家的底細也很正常。
加上他整日裡沒有精神,常年病怏怏的模樣,所以太后纔想要讓胡仲骨給他調理身子。
其實,他只是覺得前程無趣罷了,根本沒有什麼病疾在身。
心裡這樣的清楚,他還是讓人將胡仲骨帶進屋,他倒要聽一聽,胡仲骨會給他開什麼藥。
胡仲骨半晌纔將手從柳子諭的手腕上挪下來。
“我這病症如何?”柳子諭擡起眉毛問過去。
胡仲骨舒舒手:“您心悸而煩,急躁易怒,恐會營衛凝滯,先成內傷,氣、血虧耗……”
又是一個徒有虛名之輩。
柳子諭心裡冷笑,也不知道胡仲骨怎麼騙了那麼多人,成就了一個神醫的名聲。
郎中只要聽到體倦乏力,氣短懶言就會斷定是什麼氣血兩虧,所有人都是千篇一律的方子,這顧家的郎中也沒什麼特別,虧他對顧家還提起了興趣。
柳子諭就要揮手讓人將胡仲骨請下去。
“柳大爺不如聽聽胡先生如何對症下方,再做決定。”
清澈的聲音從胡仲骨身後傳來,柳子諭不禁覺得驚訝。他擡起頭看到了一個穿着青衣短褐的小郎中。這小郎中面容雖然黑黃,長相卻極爲清秀,一雙眼睛熠熠生輝,如果不是眉毛微粗,穿着一身男子的衣服露出幾分英氣,活脫脫就是一個女子。
不,她就是一個女子。
柳子諭心中頓時一片清明。
這是顧大小姐顧琅華。
顧琅華出現在這裡,柳子諭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測,顧家拿着看病爲幌子,爲了那賬目而來。
顧琅華藉着太妃的關係,就是想要讓他出手幫忙。
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心機。
柳家是太妃娘娘的母家,見多了這種不惜一切代價謀求利益之徒,柳子諭神情冷峭,心中生出幾分厭惡,他擡起眉眼,乾脆直言:“都說久病成醫,我也通曉藥理,胡先生說我氣血虧耗,是因爲我脈弦細數?”
柳子諭這樣冷言冷去,胡仲骨卻毫不在意,他捋了捋鬍子:“不曾,柳大爺的脈,一息四五至,不浮不沉,不大不小,從容和緩沉取不絕……再正常不過。”
柳子諭皺起眉頭:“那你……卻說出什麼虛勞之症。”
旁邊的琅華臉上不禁浮起一絲笑意。
如同花朵般緩緩綻放,柳子諭忍不住看過去。
琅華收斂了笑容望向柳子諭:“胡先生方纔說的那些是柳大爺過幾天的脈象。很快您就會心悸而煩,急躁易怒,營衛凝滯,而後終將氣血虧耗……”
過幾日的脈象?柳子諭皺起眉頭,顧大小姐當他是好哄騙的孩子不成?
琅華眉眼舒展,緩緩地道:“柳大爺也懂得醫理,一定知道一句話:聖人不治已病治未病。胡先生說的正是您的未病,您要治嗎?”
……………………………………
寫到最後,突然蹦出一句話:有病治病,沒病防身。
感謝大家的支持,看到大家熱議徐愷之和杭庭之爲啥都帶一個之字,教主只能說,這是一個大伏筆,你們信不信。
給信的同學鼓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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