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停下來。
琅華帶着蕭媽媽下了馬車。
徐鬆元迎上前,見到琅華,徐鬆元不禁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睛裡打轉,他立即低下頭穩住情緒。
他忘不了謹莜牙牙學語,會叫爹爹那一刻。現在那時的情形又回到了眼前,只不過,謹莜的聲音彷彿變成了琅華的。
他怎麼能想到,真正的父女見面會晚了十幾年。
“琅華,”徐鬆元吞嚥一口,聲音顯得有些沙啞,“有些話我想跟你說。”
徐鬆元頓了頓才道:“我們不會維護謹莜,謹莜做錯了事,也該有這樣一遭,等她從大牢裡出來,我就會將她送去族裡,希望她能受教,她是我們養大的,有今天的結果,也是我們的過錯。”
“是我們徐家對不起你,我們不知道你被換去了顧家。當時你來京城,我沒有打聽清楚,就上門教訓你,也是我的不對。”
徐鬆元勉強一笑:“琅華,你很好,你在顧家是你的福氣。”
說到後面,徐鬆元不敢直視琅華的眼睛,想要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些,卻控制不住激盪的心情。
琅華輕聲道:“其實我都想通了,當年您來教訓我,也是看在兩家人的交情上,沒有壞心,只是不清楚顧家的處境。”
徐鬆元羞憤地臉色通紅,就是因爲這樣,不瞭解顧家的處境,就隨隨便便下了結論,仗着自己在朝中任職就小看了顧家,如果不是因爲自大,也不會在琅華面前擡不起頭來。
琅華接着道:“那件事已經過去了,我不會怨您。”
徐鬆元抿住了嘴,他沒想過琅華會這樣與他說話,他擡起頭來對上琅華的目光:“那你……”
琅華搖搖頭:“但是我不能回徐家,我心裡已經清楚您是我的父親,夫人是我的母親,徐家和我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甚至……”
甚至有一世她是在徐家長大的,過的十分快樂、幸福,見到杭氏她心裡總是被觸動,在內心裡她對徐鬆元的學識十分的尊敬和羨慕,但是她依舊不能回去,甚至在將來她對顧家和徐家依舊是有區別的。
她這一世就是顧琅華,不會變成徐琅華。
看到徐鬆元眼睛裡滿是失望的神情,琅華也心底裡最柔軟的地方也被觸動:“我在顧家這些年,我的生死早就跟顧家連在一起,我做那些事,失敗了就是牽連整個顧氏一族,顧家陪着我到了今日,早就密不可分,就算是我父親再有子女,我一樣是顧家長女。”
徐鬆元想一想徐謹莜的作爲,忽然心中有慶幸,她們是同時出生,卻是那麼的不同,謹莜眼睛中只有利益,琅華卻看得那麼清楚明白,謹莜雖然讓他顏面掃地,但是琅華卻讓他與有榮焉。
多虧他有琅華這樣的女兒。
他還求什麼呢?已經足夠了。
徐鬆元點了點頭:“我都知道了。”
琅華準備要告辭。
徐鬆元卻上前一步道:“我有些書想要送給你,我知道你肯定會學金國和交趾的文字,我那些書可以幫上忙。”
顧家要去廣南西路治療瘴疫,難免要遇到交趾人。
徐鬆元道:“廣南深受交趾影響,即便是我們大齊的人,也懂得交趾的語言,也供奉交趾的北宗佛教,若是語言不通,想要給當地人診病恐怕不易。”
琅華已經想過這件事,所以她囑咐郎中到了廣南西路先不要急着給人治病,而是要先在當地生活幾個月,熟悉當地人的習俗和生活方式。
看來徐鬆元也想到了這一點。
徐鬆元道:“你先看看那些書,有機會我與你仔細講一講。”
琅華點點頭,徐家下人立即將書遞給了蕭媽媽。
徐鬆元鬆口氣:“回去吧,天色不早了,說不得家裡已經等着急。”說着站在那裡,一副要看着琅華上車的模樣。
“姐姐,”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來,徐愷之從徐家下人身後擠上前,臉上紅紅的,有些不好意思,“顧大小姐是我姐姐嗎?”
徐鬆元沒有說話,徐愷之一雙清透的眼睛望着琅華。
徐愷之長得很快,已經高過琅華了,表情還是那麼的靦腆而乾淨。
琅華道:“你的肚子好點了沒有?”
徐愷之點點頭:“已經好多了,上次之後……再也沒有吃甜食,家裡的乳酪也不再吃了。”
琅華道:“要好好讀書,不要惹……”說到這裡,琅華不禁停下來,她竟然在十分熟絡地在囑咐徐愷之。
這是從前在徐家做女兒時的習慣吧!
“姐姐,”徐愷之道,“你是要嫁給裴四爺了嗎?我覺得他很好,尤其是他生擒李常顯……在教場上射殺了沈昌吉,又將趙家人抓緊大牢……有空的話,我能不能請他教教我騎射,我不會給姐姐丟臉了,我家裡也有匹小馬,那匹小馬本來是不肯讓我騎的,後來我用了三天時間……”
看着喋喋不休的兒子,徐鬆元有些驚訝,徐愷之在家中是有名的悶葫蘆,用母親的話來說,是三棍子打不出半個字來。
沒想到在琅華面前就換了個模樣,彷彿將十幾年的話憋了一肚子,就要統統吐出來。
他們幾個人本就站在衚衕裡,這樣說下去未免要尷尬。
徐鬆元替兒子捏了一把的汗,只怕下次再見到顧大小姐,顧大小姐會轉頭就走。
“那個武功師父呢?哪裡不好?爲什麼要將他換了。”琅華忍不住問過去。
徐愷之看了一眼徐鬆元:“因爲父親說,那武功師父教我從書院逃課,可是那天的課,徐家族中請來的西席都已經講過,再聽下去也沒有意思,若是能早些出來,還能讓師父陪着我去郊外騎馬。”
徐家是百年官宦人家,規矩多,過於死板,經常用些條條框框將人圈死在裡面,她不喜歡徐家這樣的氣氛。
琅華道:“既然課業都能做好,也沒有什麼不可以,如果是我,我大約也會和那武功師父一樣,讓你找個藉口出來。”
徐愷之悄悄地看了徐鬆元一眼。
琅華接着道:“就像我和胡先生學醫術一樣,能夠遇到一位自己喜歡的好先生,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在我看來,這比什麼都來得重要。”
徐愷之眼睛笑彎了,不停地點頭:“姐姐,我也是這樣想的,還有件事……”
徐愷之話剛說到這裡,就被徐鬆元抓住了後衣襟兒扯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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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接着來。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