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此時間,一旁朱靈目瞪口呆,連忙急切着:“牽兄,你要入塞親自會見鮮卑可汗步度根?”
“不行,這絕對不行,胡人皆是狼子野心、背信棄義之徒,你乃是一軍之主將,魏王器重牽兄,纔會將雁門一郡的防務此次全權交與你,並且讓你總督聯合鮮卑各部對抗軻比能的事。”
“可是直到目前,步度根的內心想法我們都無從得知,如若他無意與我軍合作,那牽兄豈不是性命有危?”
只不過。
牽招剛剛話落,朱靈面色大變,想也不想直言不諱的拒絕着。
話音落定。
此時身處對面的牽招臉色極爲沉靜,正襟危坐着,面上還是依舊露着絲絲笑容,絲毫未有對性命有危的恐懼之心在裡面。
良久,他言語堅錚,輕輕說着:“文博,你多慮了,塞外部落間時常爭鬥此乃常理,再正常不過,以那軻比能的雄心,又豈會放任這麼一塊肥沃的牧場給步度根佔據,卻毫無所動?”
“近日以西部鮮卑與步度根雙方相互攻伐一事便可看出一二,泄歸泥必定是受到了軻比能的蠱惑或者利誘,纔會大舉侵犯步度根。”
“此次招入草原,其一可爲說客爾,爲魏王聯合步度根,一同攻殺軻比能所部以此減輕代郡方面北征軍主力的壓力。”
“其次也可走訪草原各部,暗中將塞外胡人各部的部署放牧情況記錄,以此作爲日後我軍入塞的情報。”
說到最後這席話的時候,牽招才露出了鄭重的面容,面色極爲嚴肅。
很顯然,後者纔是他真正的打算。
“文博啊,你並不是常年居於邊塞鎮守,並不知曉塞外草原的情況,草原幅員遼闊,東西縱橫約莫數萬裡,可這麼大的版圖內,當然不止一家獨大,沿途都各自分佈着衆多部落,這些部落平日裡其實都自備武裝,以放牧爲生!”
“可如若草原上出現了一位雄才大略的大汗,那他勢必會將各部落以威壓、破降,收編等各種手段將這些分散零散的各部給徹底整合起來,融爲一體。”
“如此,那統一的汗國便將是我漢人的噩夢。”
“如數十載前的鮮卑大汗擅石槐,便是如此。”
話落此處,牽招神情也是越發激動,不由再次道:“當然,塞外各部由於地理的獨特因素,也不似我漢人之地,那麼的安定平穩。”
“胡人身處草原,各部落都有自身的武裝,平日裡都是以放牧爲生,可問題是,數萬裡的草原卻並不是每一處地方都適合放牧。”
“他們也同樣需要肥沃豐厚的水草之地,這也就有了胡人常說的居水草而居,時常遷徙部落,原因就在於此,因爲他們需要合適的水草地進行畜牧,可如若我軍不親自行走草原,又如何能夠準確無誤的得知胡人各水草肥沃之地的情報呢?”
“沒有情報,那我軍貿然入塞,稍有不慎闖入荒漠,極有可能導致全軍覆沒,就算僥倖逃出,也會遭到胡人的圍剿。”
“其次,胡人部落遍佈草原,可肥沃的水草地卻是有限的,不夠又當如何?”
一席話落,從旁的朱靈頭腦也頓時活躍了起來,瞬息答道:“那必然會起爭鬥!”
“對。”
“事實就是如此,胡人各部落爲何會時常相互爭鬥,其最終目的便是爲了爭奪肥沃的水草地以此進行放牧。”
“可以說,各部獲得多少的水草地,那他的實力便會在什麼層次,往往似步度根、軻比能這樣的王庭所在,都是草原最繁榮、水草最豐盛,也是軍力最強盛所在地。”
“故此,招正是瞭解這些纔想深入塞外,會面步度根等部,以此作爲突破口,連結其軍攻伐軻比能,爲我軍減輕壓力。”
話落,牽招也一邊沉吟,一邊解釋着。
聞言,朱靈面容鬆動,知曉他說得有理,可卻還是不放心,喃喃道:“可這其中的危險性牽兄你想過沒有?”
“你如若出現了閃失,那雁門諸軍又該當如何,讓我等如此自處,到時又有誰能完成賈文和先生的謀劃?”
“牽兄還望三思!”
說罷,朱靈還是面色嚴肅,不敢苟同。
“哈哈!”
不過,此時牽招聽聞他的話語,卻不由大笑一番,隨後露出一番無畏的神情,朗聲道:“文博,你我曾經皆是袁氏舊臣,可歸順魏王以後,魏王可曾虧待於你我?”
“聖賢曾曰: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如今魏王既是全力北征胡寇,此戰亦是我軍關鍵之戰,招豈可爲了苟且性命而不爲國家考慮?”
“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如若不敢深入草原,那步度根又如何會受我漢人所震懾,他又如何敢放棄對我漢土的窺視,轉而去攻伐軻比能呢?”
“所說這麼多,此次入塞之行,招是非去不可的!”
一席話落,牽招面色嚴肅,沉聲說着。
說到這,望着他那極爲決然的眼神,朱靈遂也不在相勸了,他了解牽招的秉性,知曉事已至此,已經是不可能在勸動了。
“那……那不知牽兄需要末將做些什麼?”
話落,朱靈徐徐起身,拱手相問。
聞言,牽招也依然起身屹立着,面露自信之色,好似早有所準備,沉吟着:“文博,你接下來等招入塞以後,便廣召集郡內民衆服徭役,大肆修繕雁門、雲中至代郡沿線的長城,用於抵禦胡人的進攻。”
“如若我勸說步度根聯合失敗,恐怕到時候鮮卑必然會大舉寇邊,到時候邊塞之地能否保全,便全靠你的了,拜託了!”
“牽兄,你放心吧!”
“末將保證人在城在……”
聽罷,一身戎裝的朱靈面容嚴肅,拱手厲聲答着,言語間絲毫未有膽懼的神情。
見其奮力保證,牽招不由笑了笑,殘部走到他面前,不由拍了拍朱靈肩膀,輕聲道:“文博你我之間不必如此!”
“你我已經相識數十載,關係早已極爲密不可分,你的能力招格外清楚,如今將雁門郡內的事務交給你管理,我放心。”
………
塞外草原。
鮮卑王庭。
此時,狼坐之上,一員身席金盔胡服,身長八餘尺,面容俊麗的一年過四旬的中年壯漢正襟危坐的坐着,細細傾聽着下方胡將的稟告。
此人正是鮮卑大汗步度根。
原本,軻比能也應該是步度根麾下部落的族長,只不過由於他不服步度根的能力,不願聽從他的號令,故而宣佈脫離而出!
這纔有瞭如今雙方分庭抗禮的局面。
“啓稟大汗,就於昨日前線的東林部落冥河一帶正在率鐵騎與賊軍泄歸泥所部大戰的樸骨族長已經傳來消息。”
就在此時,王庭內又是一員身席胡服,身材高大魁梧的一員族長不由拱手啓稟着。
“懷恩,前線戰況如何了,可否穩定了下來?”
聽罷,正於狼坐上的大汗步度根不由面容頓時緊促起來,連忙高問着。
聞言,名爲“懷恩”的族長不由拱手回着:“啓稟大汗,由於泄歸泥所部實力與我軍相差甚遠,激戰數日以來,樸骨族長已經徹底穩定了局勢,將西部鮮卑狠狠壓制於冥河對岸,動彈不得!”
“現如今,雙方正於冥河一線沿河相對峙。”
說到這,懷恩族長言語不由忽然停頓了下來,眼神微動望着步度根眨了數眼,遂才說着:“故此,樸骨族長特意遣哨騎快速奔回請示大汗,下一步我軍應當如何?”
“是戰是和,還請大汗迅速做出決定。”
一言既出,步度根一時也不由陷入了沉思,一言未發,靜靜思索着。
“戰還是和?”
輕輕嘀咕一句,他不由擡首相問着:“樸骨怎麼說,泄歸泥是何態度?”
聽聞這席話,懷恩族長拱手如實解釋着:“大汗,據樸骨族長的迴應來看,泄歸泥現在雖還未宣佈和解,可他卻由於求戰皆下,與我部對戰都處於下風,現在已經是萌生退意。”
“只不過,他好似咽不下這口氣般,卻遲遲猶豫不決,還在繼續與我部相對峙。”
話音剛落,他繼續說着:“故此,樸骨族長才會迅速派遣哨騎返回告知大汗事情的真僞,並且還請大汗務必迅速做出決斷,果斷派出人員前往西部鮮卑的冥河對岸營盤,會面泄歸泥,與其商談停戰一事!”
“樸骨族長言,如今軻比能勢大,已經一統東部各部,實力早已冠絕於我等與泄歸泥之上,要是我們之間在繼續魚死網破,最終只會讓漁翁得利!”
“而恰巧軻比能便是那漁翁。”
一席席話音徑直落下。
這對於步度根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抉擇。
他也在細細沉思,究竟該如何抉擇?
停戰?繼續爭鬥?
“報!”
只說,就在他細細沉思之時,王庭外又是一道恍若驚雷般的吼聲響起。
細細一望,又是一員身形較爲魁梧的部落族長。
“說吧。”
“這回又是什麼事?”
聞言,這員部落族長言語間卻是顯得有些生疏,很明顯平日裡並不與步度根相熟,於此同時還是很大的拘禮。
話落,他遂也不敢怠慢,只得拱手如實稟告:“啓稟大汗,王庭外軻比能所部信使求見!”
“不知大汗是見與不見?”
“軻比能信使?”
聽罷,步度根面色再次凝重數分,露出狐疑的神色,遂輕輕說着:“軻比能這又是打算耍什麼把戲了?”
“竟然派遣信使前來?”
想了良久,又微微沉吟半響,他才決定好,朗聲道:“宣信使入內吧!”
“本汗倒想看看,軻比能這究竟又想打什麼主意?”
一席話落,步度根冷笑連連,嘴角露出一絲嘲諷般的笑容。
號令傳下。
約莫一刻鐘功夫緩緩相過。
轉瞬息,沉重的步履聲漸行漸近的響徹着,很快一員身席漢袍、身材高大的鮮卑信使便昂首挺胸的入內。
“吾代表我家大汗參見步度根可汗。”
“步度根大汗,近日可好?”
話落,眼見着鮮卑信使的那一臉神情,步度根壓根不想過多糾纏,本想直接驅走,可又深怕直接開罪了軻比能,引來大軍討伐。
步度根一時不由忍了怒火,憋在心底。
“本汗近日來一向很好。”
“就是不知你家大汗離開王庭自立門戶可還習慣啊?”
“應該沒有被誰誰誰給欺負了吧?”
只說,就在此時,鮮卑信使與步度根看似在相互問候,可轉眼之間二人便進入了爭鬥當中。
此爭鬥非是刀劍般的爭鬥,而是不着痕跡間的鬥爭。
就在剛剛大汗步度根直言不諱所指出的軻比能應該沒有遭受到欺負吧?
這完完全全便是諷刺!
須知,建安二十三年(218)軻比能率衆入寇幽燕邊塞,卻是遭到了魏王曹操的二子曹彰三千餘騎士的反擊,卻被打的打敗,狼狽倉惶逃回塞外深處。
這一戰,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更別提都深處於草原上實力極其龐大的步度根了。
聽罷,鮮卑信使此時內心也是極度憤怒,可畢竟如今是有求於人,也只得暫時壓下了這股怒火,然後陪着笑臉道:“哈哈哈!”
“大汗想必是嚴重了。”
“軻比能大汗近年來當然一切都好,對外爭鬥中更是頻頻勝出,掃除整合了周邊各部落的勢力將之融入到一團,並且還將東部鮮卑彌加、素利等衆都納入麾下,使得他們只得乖乖歸附。”
說到這,鮮卑信使也不由自信心越發爆棚,面露大笑,高聲道:“當然,最關鍵的還是軻比能大汗率我軍鐵騎征服了扶余等種族。”
“此等功績,豈不是過得很好麼?”
一時間,鮮卑信使也是靈活之人,片刻之間便避實就虛,將軻比能近年來的總總功績給大肆誇張化的宣揚而出!
“哦,是麼?”
“那不知去歲的情況……”
聽罷,步度根卻是絲毫不留情面,面露譏諷,徐徐說着。
“你……”
聽罷,這一刻鮮卑信使伸手怒目斜視,他是真的怒了!
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