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義聽得一時冷汗頓岀,臉顯惶恐。
“大師他們行瞞天之術,成事在天已非可期,爲娘當謀成事在人……”
“經高平大戰時何、樊二人臨陣逃脫事後,皇上用人已爲先重其忠後視其能。對於由書院弟子與通寶閣箭衛組成的神虎營衛,自是大爲倚重,但凡要戰重戰皆是讓神虎營衛參與。”
“能夠統領神虎營的將領,自當是皇上的親信心腹才能勝任……若非尚佑南下刺殺遼使身亡,卻是由不得你二哥統領神虎營。”
“而營中的箭衛與書院學子一樣,也是不爭權利,對於誰是統領皆無意見,只要統領之人是忠心於皇上,但若出現如何徵、樊愛能之輩……行臨陣逃脫之舉,嘿嘿,那時卻是會被這些營衛破成肉醬。”
趙杜氏言語一頓,望着趙匡義,“然能使這些箭衛如此團結一心,效力於皇上,實是因洛閣主所致……而你二哥雖爲神虎營統領,若說對這些營衛的影響力,猶不如通寶閣的一位長老。”
“爲娘讓你打探通寶閣總閣所在,使智苦大師對洛閣主、諸長老出手,目的就是要讓你二哥日後可以真正駕馭神虎營……所謂人心易變,倘使這些箭衛失去主心骨,自是可以容易將他們分化,乃致於收買爲我所用。”
“書院學子非比那些久經江湖的箭衛,他們貴在赤子之心,”趙杜氏言語一頓,盯着趙匡義,緩緩言道:“但也因他們的赤子之心,才更容易爲我所用……只要在他們面前樹以家國大義形象,自然可使他們一心相隨。”
“你與嚴秋、宮少文一同投身於藥王谷學醫,也是爲師兄弟,當可利用此點,多多結交奉職在神虎營中的學子,細查他們的品行,記在心中,必要時投其所好,日後圖事之時,或爲大用。”
“孃親囑付,孩兒記下了。”
“此下雖然洛閣主受傷,諸長老失了大半,但仍有七八位長老隱在別院,來日依會隨行軍營,影響神虎營中的箭衛……待有時機,當讓大師他們出手,一舉滅之方行。”
“當日大師要爲娘尋出衣冠冢所在,但猜皇上必使行事穩重的心腹之人去辦,爲娘心中除了馮太師之外,也是有想過江大人……但爲娘未讓你二哥打探那時江大人的行蹤,廷宜你可知爲何?”
“記得孃親當日曾對孩兒與二哥言過,江先生心懷天下百姓安寧,是爲大局爲重之人,非如一家一姓爲主的愚識之輩……來日所謀若生變數,江先生是可穩定局面的人物。”
杜杜氏點了點頭,微微一笑,端起茶碗茗了一口香茶,緩聲又道:“當日不想動江先生,此下是爲不能動……若想你二哥他日大權在握,須得靠江先生在皇上身邊行事。”
趙匡義聞言一時疑惑,望着趙杜氏,卻是欲言又止,未敢相問。
趙杜氏但顯臉色凝重,“倘使江大人有所閃失,皇上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屆時書院長輩、甚至連不願現身插手朝堂之事的楚先生,都會隨護皇上身邊,駐留大內之中。”
“而倘若如此,大內禁軍將領定會大有調換,你二哥想是會因此失去統領神虎營的職位。一但失去大內禁軍統領之務,即使是爲皇帝器重……最多隻會受遣領兵一方,從而失去進入朝堂核心的機會。”
趙匡義略一遲疑,言道:“孩兒曾在郡主府中遇見過武先生、洛先生等人……還有江大人,每提及二哥,皆是大爲稱讚,何以母親會認爲一旦江大人有失,二哥也會失去神虎營統領職務。”
“唉。”趙杜氏嘆了一聲,搖了搖頭,“你這憨兒,若使江大人有失,楚先生、武先生他們隨侍皇上身側,你說洛公子會不會也參與大內之中?”
“洛逍遙?”趙匡義一時驚疑。
“洛閣主受傷,洛公子自然是會查其父親受傷的原因,但想他已知道了兇手是爲智苦大師。”
“倘若江大人有失,以楚先生之智,定會查到是大師他們所爲,你說在尋不到大師他們的行蹤,洛公子會不會留在大內守候?而以他的身份,你說神虎營統領之職會不會爲他所取?”
趙匡義一時驚疑,“但如母親所言,那楚先生他們是知道護道人、冢陣之事?那何以方纔母親會對大師言說……楚先生應爲不知護道人之事。”
“平常聽你出入郡主府所見所聞,皆是說楚先生與他夫人歸隱山野,爲娘也因此以爲他是爲不知,但方纔聽智苦大師言說……楚先生突然現身去查孟校尉屍身,方是敢想他知道護道人、冢陣之事。”
“啊?!”趙匡義心頭一驚,“但若楚先生知道,插手此事,那當如何是好……”
“是故爲娘說此下不能動江大人,也不能去查冢陣之事。”
“那……”趙匡義一愣,“那不尋出護道人,卻是如何可以謀成大事?”
“方纔爲娘不是講過,你二哥只是十數個殿前指揮使中的一員。手無大權,憑什麼此下可以讓三軍將士擁戴於他?”趙杜氏眼神一瞪,“廷宜我兒……怎生鼠目寸光之念?”
趙匡義心頭一凜,“孩兒知錯,望母親息怒。”
但見趙杜氏臉色緩和,趙匡義略有遲疑片刻,又道:“倘使智苦大師他們自身去查,那當如何是好?”
趙杜氏聞言一笑,“爲娘雖未諳武學,但也知曉一些事情,智苦大師所謂智光功法見障……爲娘敢猜他去尋洛閣主之時有所受傷,是故纔會去天竺修習年餘。”
“而江先生身手不凡,但猜智苦大師想讀取他的記憶也是不易,故而纔會讓爲娘去查……然此下四處拆除寺廟,爲娘也恐大師他們受了刺激自身去動江大人,便是先將事情應承下來,但目的是爲拖延時間。”
“趁這時間之內,佈置一些事宜,以使你二哥的勢力得已壯大。”趙杜氏言語一頓,略一沉吟,又道:“此下禁軍殿前司是爲都點檢張永德所統,親軍侍衛司是爲都指揮使李重進所領。”
“若想成事,必定要圖這兩處職權,但此二人是爲皇親國戚,皇帝又是英明之主,絕難使離間之計取得代之……即使以顯赫戰功也是無法做到。”
“但眼下兵徵南唐,是爲分化了侍衛司李重進的兵權……爲娘但想驍勇善戰的李重進,必爲皇上開疆拓土的先驅,定會讓他統率各處節鎮徵集而來的兵馬,混合南唐降兵去征戰殺場,那時留在他身邊的侍衛司兵衆應是不多了。”
“那侍衛司都指揮使之位……二哥可以謀取?”
趙杜氏搖了搖頭,“以皇上對李重進的器重,即使他領兵陣前,這侍衛司都指揮使之職依然也會是他。但他卻會因此無法左右侍衛司馬步軍各將領的升遷……”
“而你二哥眼下雖只統領殿前司神虎營人馬作戰,但亦有侍衛司兵馬從旁協助,可讓他將軍功讓與這些侍衛司領兵將領,卻是可以從此在侍衛司樹立威望。”
“更可創造機會把軍中所結交的將領,推薦到侍衛司中擔職,屆時侍衛司之中多爲感恩戴德之人……這侍衛司都指揮使之職也就無須去圖。”
“張永德作戰雖也驍勇,但其人不如李重進坦蕩,心恐皇上猜忌,不敢重用或舉薦殿前司軍中的良將。但想哪個將領出生入死不是圖取功名利祿,張永德所爲自會使諸多將領生了懷才不遇之心,屆時也可行同樣手段,使這些將領爲我所用。”
趙匡義聞言眼睛一亮,“但若殿前司、侍衛司的將領多有與二哥結交……就是查探冢陣、護道人之時?”
“不錯。”趙杜氏點了點頭,“爲娘方纔聽你言及……再過兩日一衆神虎營的書院學子要去陣前?”
“正是,昨日那翁長老帶來了一些人馬,說是要加入神虎營,早上剛剛回京的江先生已是將他們編入營中,並安排後天與衆學子一同前去陣前。”
“哦?!翁長老帶來了一些人馬?是什麼來歷……有多少人?”
“孩兒聽珂雪師妹說……像是通寶閣的箭衛,有二十餘人。”
趙杜氏微微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問道:“那可有聽說別院長老會一同前往?”
“這倒未聽珂雪提及,母親的意思?”
“江大人此次回京定然是查夷門山糧倉失火一事,定是會疑到智苦大師身上,即然如此……就讓智苦大師出手將這些長老一併殺了。”
“啊?!”趙匡義悚然一驚。
“珂雪、嚴秋他們可是也一同前往?”
回過神來的趙匡義點了點頭,“是。嚴師兄他們要押送金創藥到軍中,本也是要孩兒一同前去。孩兒回來之時話未講完……便是隨母親去了佛堂,未爲與母親稟明。”
“如此甚好,你是爲時候去軍旅中歷練了。”趙杜氏笑了一笑,神情一凜,“但可留在軍中,與書院學子共事……關於如何與他們相處,不用爲娘再吩咐了吧?”
趙匡義點頭道:“母親的教誨,孩兒謹記在心。”
“至於別院中的長老,此次會不會隨神虎營前去,你切記莫要再行打聽,爲娘自會讓智苦大師查探。倘使那些長老是有追隨,大師就會出手,屆時你莫要心亂。但以他們的身手,打鬥起來,也非是你們可以近身……該留該退,只管隨嚴秋他們一樣。”
趙匡義望着趙杜氏平靜的臉色,略有遲疑片刻,便是點頭應道:“孩兒遞命。”
“青青郡主所煉的丹藥如何了?”
“聽珂雪所言,前個月煉成一粒,前三日又煉成兩粒,逍遙師兄已是送去與洛閣主服用,可惜珂雪也不知他們送去何處……”
“廷宜,萬萬不可去打聽洛閣主的落腳之處。”趙杜氏聲音一沉,“聽智苦所言他此下已爲失憶,即使活着也是不會對謀事有影響,勿要節外生枝。”
“或許洛閣主此下會是與楚先生一起,但你也莫去動念頭打聽,包括楚先生落腳的地方,但需記住,對書院之人,非萬不得已……不容生絲毫相害之心。”
趙匡義神色一凜,“孩兒記下了。”
“你此刻就去尋嚴秋他們,可如尋常一般,可宿在營中,與他們一起備藥裝車……不用再回府中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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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寺,方丈室,楚南風向文益講述了,當初洛寒水護送朱玄周受傷的事由,以及冢陣的存在,卻是將文益聽得一臉凝重。
“智苦奪去寶典之事,有關洛家通寶閣秘事,當日晚輩未敢告與大師。冢陣的存在,晚輩也是後來方爲得知,但恐擾了大師清修,只待機變相應再言……實無相欺大師之心,還望大師見諒。”
“阿彌陀佛,事及天機,當爲隨機應變,楚居士此舉實乃穩重,老衲豈敢誤會楚居士苦心。”
“此下夷門山袍冢有失,晚輩未知以智苦‘漏盡通’神通是否可以尋及另三處所在,故來請教大師。”
“雖說‘漏盡通’神通無缺不補、無漏不窺,天下少有其不能窺探之氣,但‘平龍認’亦是無氣不望、無氣不遮的大成功法。”
“若論二者強弱,當是誰佔了先機……誰就立於上風。此下最爲關鍵是安放衣冠冢之人,倘若這些人不爲智苦所知……老衲但想他是難以尋找。”
楚南風心下一嘆,“安葬另三處冠冢之人,一人是爲晚輩師侄,一人是爲晩輩師弟,二人皆已遇難身亡。此下天下間能知道這三處葬冢大致所在……除了大周皇帝與晚輩的江師弟之外,就是晚輩與內子二人。”
楚南風行事穩重,雖然告知武、華二人以及穆道承葬冢的存在,卻是未爲將地點言出。
“善哉,善哉。”文益微微一笑,“當日武、華兩位居士找老衲見詢……以智苦‘宿命通’神通是否可以讀取大周皇帝的記憶,原來是爲如此……”
楚南風歉然一笑,“寒水兄受難之後,晚輩心恐智苦會去尋皇帝,是故想使人護皇帝身側。幸得內子提醒,方是請兩位師父前來打擾大師,始知皇帝此下得有天護……也讓晚輩不用做日日防賊之舉。”
文益停下手中的念珠轉動,略一沉吟,“智苦何以能尋到夷門山袍冢所在……楚先生可是令人尋查原因。”
“當日大周皇帝深知葬冢事關重大,夷門山之處本欲親自暗中去爲安放,怎奈地點是在糧倉之內,有諸多守兵出入,一時不便之下,便是讓馮太師着人去辦。”
“此事密陷,恐是智苦勾連大周朝堂之人方讓他尋出……晚輩前來拜訪大師之時,已是讓江師弟回京秘查此事。”
“令師弟江先生是爲……?”
“江師弟隨護皇帝身邊,是爲大周光祿大夫。”
“哦?!”文益略有驚訝,“這麼說……令師弟江大人能知道葬冢之事非是楚居士言告?”
楚南風想是知道文益擔心所在,點了點頭,“江師弟知道葬冢之事猶早於晚輩,另三處安葬之事就是爲江師弟的安排……自夷門山事陷,晚輩心恐智苦尋他,着信讓江師弟回京調查之時,亦讓明無大師同行,暗中隨護於他。”
楚南風本欲讓明無留在陣前軍營,與華千行等人配合,待別院長老前去之時,設計引出射殺趙印山等人的兇手將其擒獲。但知夷門山袍冢被破,又想智苦非是衝傷害郭榮而去,卻是讓明無暗中護在江秋白身邊。
“善哉,善哉,楚居士行事周全,倒是讓老衲多慮了。”文益點了點頭,略一遲疑接着又道:“夷門山事陷,以楚居士所料……是爲智苦勾連大周朝堂之人所爲?”
“晚輩是爲如此作想,雖說智苦有‘宿命通’神通可以讀取他人記憶,但想他猜到有人布了葬冢阻他行事,在皇帝不能窺探的情況下,必是尋皇帝身側心腹下手。”
“他非是朝堂之人,自難斷出皇帝會使何人去爲葬冢之事,宮中近侍、太監、朝上官員皆有可能,想他是不會一一用神通去尋。”
言語一頓,又將智苦知道靈秀村所在,以及諸長老及趙印山陣前被射殺一一講出。
“是故晚輩猜斷智苦勾連了大周朝中之人,方會能尋出是馮太師遣人去夷門山葬冢,而其人會不留餘力相助智苦,晚輩但想應與龍脈氣運有關,是爲想謀奪皇位。”
文益點了點頭,“自四年前智苦擄去燕王之事,老衲便也猜疑智苦是想改變龍脈運數,以圖使佛劫不復重生,那時但猜不透他是如何行事。”
“方纔聽楚居士言他奪了‘易氣金訣’、‘地脈回朔經’,此下以洛居士再次受難、諸長老失事,以及夷門山袍冢被破來看,智苦他是想使人替代應劫帝王。”
楚南風嘆道:“想來這智苦這偷天換日之術,出自於被他奪走的兩本寶典……”
文益點了點頭,按言道:“當是如此,而朱先生行事步步爲營,也恐南下之時會生出不測,便留下這冢陣,以防智苦改變龍脈運數……”
“那大師可是知道智苦是以何方法改變龍脈運數,使人替代應劫帝王?”
文益緩緩搖了搖頭,沉吟良久方道:“倘使要知道智苦如何改變應劫運數,在護道人、應劫帝王雙雙身亡,而又能使佛劫不復重生,除非尋到龍脈所在,進入其中……方能看出他是如何佈局。”
楚南風此來本想求解冢陣的真正作用所在,此下心中已是瞭然,但想龍脈已被智苦用‘漏盡通’神通先行遮護,即使朱玄周重生也未必能夠尋到,聞言心頭苦笑,“晚輩心中尚有所惑,望大師指點……”
“楚居士請講,老衲知無不言。”
“朱先生所佈的冢陣除了護住龍脈運數不爲智苦改變……可有護住小徒身上護道氣象的用處?”
“護道人的修爲未入抱丹境之前,其身上護道之氣有先天隱匿之能,若非生死關頭,和應劫帝王登基,是爲不會顯現。當日老衲無意間迫出小居士護道之氣,便是用功法將它隱下。”
“後來應劫帝王登基……小居士另得福緣,也是隱住的身上護道氣象,但不管如何,只要是小居士被人扣住脈門相迫、或其性命危急,其護道氣象也是會顯現。”
楚南風與馬希蘭心下一震,互視一眼,沉言片刻,言道:“那大師可知夷門山的袍冢的作用何在?”
“那朱先生有言夷門山葬冢三個月內不失便可……三個月內?”文益沉吟之中,突是言道:“大周太祖皇帝是爲仁德君主,其駕崩之後,必有祥氣迴歸龍脈。若老衲所料不差,這夷門山葬冢所在……是爲阻止祥氣迴歸。”
“阻止祥氣迴歸?”楚南風大爲不解。
“應爲如此。”文益點了點頭,又是問道:“楚居士可知夷門山袍冢葬於何時?”
楚南風略一思索,“確切時日晚輩當是不知,不過應是在馮太師受命置寢陵之時,那時太祖皇帝駕崩未及半個月……”
文益點了點頭,“大周太祖皇帝仁澤天下,其祥氣從諸方地脈迴歸龍脈,其迴歸雖對龍脈國運年祚有增,於智苦圖謀改變數百年龍脈氣運無有影響,智苦當不會耗損修爲氣機,去做無用之功阻止祥氣迴歸。”
“朱先生學究天人,定當知曉此理,夷門山葬冢目的……唯是阻止祥氣迴歸。”
“那阻止祥氣迴歸其作用何在?”
“但凡有九九歸一之說,三個月之數應是爲此原因,使四方迴歸的祥氣聚集一處,其用處是爲護住龍脈中的劫道,不爲智苦所用。”
“龍脈中的劫道?”
“楚居士想是記得老衲當日在莫忘島所言……”
楚南風略一思索,似有所覺,“大師當日是曾言應劫帝王的氣運寄附在護道人身上,應劫帝王要消去怨氣攢得功德,才能獲得氣運,這龍脈中的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