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宗拿出標誌性的瀟灑微笑對薛紹拱手回禮:“薛兄別來無恙?”
薛兄?劉冕不禁有些吃驚,還稱兄道弟了!
“愚兄甚好。”薛紹笑吟吟的走過來,就對着李仙宗親熱的道,“逸凡兄去了一趟江南,有何收穫?”
李仙宗呵呵的笑:“薛兄何必心急?小弟知你喜好,斷然不會讓你失望。”
“哦?如此甚好,快請進——唔,劉冕,請進。”薛紹歡喜的拉着李仙宗的手就朝裡面走去,對劉冕卻是明顯的有點不以爲意。
劉冕微自笑了一笑也沒往心裡去。物以類聚,這李仙宗一副翩翩公子模樣,和薛紹一樣的英俊風雅,二人應該是好朋友。
劉冕跟着二人身後進了屋,卻沒見到太平公主。李仙宗已經堂而皇之的在客席坐下了,薛紹也沒失了禮數對劉冕道:“劉冕,你也請坐吧。你是來拜會太平的吧?她方纔去後院佛堂進香了,少頃就會回來。”
“謝駙馬賜座。”劉冕在一旁坐了下來。薛紹也再沒管他,就和李仙宗已經旁若無人的聊上了。
李仙宗有點神秘的說道:“薛兄,愚弟這次去江南特意去了一趟越窯。在那裡尋到了一件兒好東西,薛兄保證喜歡。”說罷就拍了拍手,招呼隨行來的僕役從外面擡進一個箱籠。
薛紹欣喜的起身走到堂中,看到那個箱籠被打開,裡面裝着一件約有半人高的青花瓷器。
“越窯青瓷——太好了!”薛紹欣喜的道,“來人,擡起來我看!”
兩名僕人上前,小心的將青瓷擡了出來,放置在堂中的地毯之上。劉冕也感覺眼前一亮,這件瓷器當真是精美之極。瓶身明徹如冰、晶瑩溫潤如玉。青中帶點翠綠晶瑩剔透。上面印有一名身形婀娜的半裸女子,正在翩然起舞,活靈活現。
“太精緻了、太完美了!”薛紹驚喜的連連撫掌而笑,“還是逸凡眼光獨到,深得我心
“哪裡哪裡,薛兄喜歡纔是最好地。”說罷李仙宗如同在自己家裡一樣下令道。“來人,將青花瓷好好擺放起來。薛兄看,擺放在哪裡最好?”
“唔,就擺放在正廳主席臥榻旁邊吧,我要每日欣賞。”薛紹很是高興,親自指揮着僕人搬動青花瓷。
劉冕算是算出來了,這薛紹對瓷器甚是喜愛。越窯青瓷、邢窯白瓷加上關內彩釉(即後世所稱的唐三彩)是眼下最負盛名的瓷器。他自己所帶的那點兒布匹香粉相對於這精品青瓷來說,實在是普通寒磣了一點。看來這李仙宗。倒是很會投人所好。
正在此時,太平公主來了。渾身珠光寶氣幾乎讓整間房子都亮堂了幾分,進門就朗聲道:“薛郎又在擺弄什麼?嗯,家裡來客人了嗎?”
劉冕和李仙宗一起上前參拜:“見過太平公主殿下!”
“是逸凡哪——喲,劉冕也來了!二位可真是稀客呀,坐吧。”太平公主倒沒有絲毫的驚奇,悠然的走到薛紹身邊低聲道:“薛郎。叫你去陪我燒香你都不去,原來是在這裡等着這個瓷器玩藝兒。敢情這冰冷地瓷器比我還要重要嗎?”
薛紹急忙溫和笑道:“太平又說這等話。天底下何樣東西能與你相提並論?”
“哼!”太平公主略用嬌憨的輕哼了一聲,臉上卻始終洋溢着幸福滿足的微笑。少頃她收回小女兒神態坐到主位榻上,對李仙宗和劉冕微笑道:“二位都是難得來一趟的稀客,今日就在府上一起用過晚膳吧。來人,安排歌舞助興!”
“謝公主殿下。”劉冕與李仙宗一起拱手施禮拜謝。
太平公主的眼神不經意的落到了劉冕身後,還特意多停留了幾眼,有點疑惑的道:“韋團兒,你怎麼在這裡?”
劉冕略有點吃驚,太平公主居然認得這個女子。於是拱手道:“公主殿下,韋團兒是太后賜給在下的戶婢。下在替公主選送了幾件薄禮差她拿了進來。若有唐突之處,公主還請恕罪!”
“戶婢?”太平公主略露片刻疑惑神情,隨即又恢復了平常,“我聽說你親近升了官兒,當了四品千牛衛將軍。理當是我恭賀你升遷纔是,怎麼反過來給我送禮呢?”
韋團兒連忙拿着禮物走了出來拜倒在堂中:“公主殿下,我家將軍特意親自挑選了異錦三匹與異國珍奇香料若干,獻奉給公主殿下不成敬意。我家將軍曾言,公主殿下有恩於我。當時刻思之報效。”
“哦?難得有心了。”太平公主嫣然微笑地看向劉冕,意味深長的道:“劉將軍,你這戶婢可是真會說話,很能幹也很忠心。你還真有福氣呢!”
“公主殿下謬讚了。”劉冕謙遜的回禮,心中暗道這個韋團兒還真是口舌生花。挺能瓣。
太平公主也沒有刻意去審視劉冕送的什麼禮物。就令僕人收下了。少頃幾個舞女翩然飄來絲竹樂曲響起,一場歌舞開始上演了。
現在沒什麼別的娛樂。大唐貴族人家就喜好歌舞助興這種調調。太平公主家裡的舞伎可以算作是長安出類拔萃的了,幾乎不輸給皇宮內廷。幾名美人身形如水柔美掠人,曲調悠揚悱惻,劉冕頭次如此近距離地欣賞到這等美妙的舞姿,也算是開了個眼界。
薛紹跟劉冕不熟,歌舞上演後瞅了個空兒就和李仙宗坐到了一起。二人有說有笑,大概是在討論瓷器的話題。太平公主一個人枯坐在首榻也甚覺無趣,少時給劉冕遞了個眼色,讓他出了客堂走到外面來。韋團兒倒是沒敢造次,乖乖的留在裡面沒敢跟出來。
太平公主今日穿了一席及地的珍獸皮氅,白狐的毛邊兒在風中輕揚,一身貴氣襲人。她走到一處池臺小亭邊停下,站在欄杆邊看着前方的假山流水入神。劉冕走到她身後見了禮,但聽她自言自語般淡然道:“你來找我有事嗎?”
“沒事。在下純粹只是來拜望一下公主殿下。”劉冕拱手道,“公主昔日有恩情於我。如今在下大難不死又得蒙升遷,理當知恩圖報前來拜謝公主。”
“我沒有幫過你什麼。你升遷,是你憑自己的本事浴血奮戰拼來的,與我無干。”太平公主的聲音有點冷漠,仍然沒有回頭看過劉冕,“今後如若沒有重要事情不要來見我。也不要讓別人知道我們有什麼交情。”
劉冕吃了一驚,但也只好拱手迴應:“在下遵命。”
太平公主沉默了半晌,說道:“我六哥皇子賢呢?”
“在下也不知道。”劉冕如實答道,“在下與皇子賢同到了洛陽,他被太后召入宮中接見,就再沒聽到過他地消息。”
“嗯。這事你不許跟外人提起。”太平公主的聲音平靜如流水淡淡流淌,“劉冕,你就安心做你的千牛衛中郎將,不該管的事一概不要沾邊。”
“在下謹記,多謝公主殿下善意提點。”劉冕拱手謝過。心道太平公主自然能明白眼下時局的兇險。
太平公主靜靜看着假山流水,情不自禁輕嘆了一口氣:“劉冕,你若哪天見到了我六哥皇子賢,替我轉達我的思念之情。另外告訴他,我只想和薛郎脫身一切事非之外過上安逸的日子,不想爭任何東西。”
“是。”劉冕拱手應過,心忖太平公主大概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是越來越不太平了。正如我那老爺子所說,武則天很有可能要把她這個寶貝女兒推到政治檯面上來。到時候,太平公主恐怕也會身不由己了。她可能是害怕李賢找她借力來爭奪什麼,或者是被李賢當成了競爭的敵人,這才拜託我傳達意思給李賢吧?
設身處地的爲太平公主想一想,原來她也很無奈。就像我劉冕當初無辜被李賢牽累捲進事非當中一樣。
“沒事了,回去吧。”太平公主輕飄飄地扔了一句,微移玉步朝太平居走去。劉冕也不願多說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情,於是跟上幾步問道:“公主殿下,在下想問問那個李仙宗是何許人也?”
太平公主頭也沒回漫不經心的道:“他呀,一個方士,薛郎的摯交好友。李淳風知道吧?他就是李淳風的嫡親孫兒,並繼承了李淳風太史令一職執掌司天監。”
“謝公主殿下指教。”劉冕心中不由得有些驚訝:李仙宗原來是鼎鼎大名的半仙李淳風地孫子!李淳風何許人?當年高宗和武后最信任地方士、國師。怪不得他雖然官居微末五品,卻與駙馬薛紹平輩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