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閣下只有一些火把在閃爍。
站在同心閣下站哨的千牛衛衛士們,時時情不自禁的打個寒戰。
現在這光景,委實有些詭異了。本來見得慣了的四周高大巍峨的宮殿,如今藏身在黑暗之中如同張牙舞爪的怪獸正要迎面撲面。
境由心生……衛士們生出這種心境,說到底不過是因爲時時聽到的詭異琴曲和歌聲。
那琴音,透出無盡幽怨;那歌聲……更絕了。其中一個男聲,時而高亢時而沙啞就如同殺豬一般;那女聲倒是清脆婉轉動聽得緊,可是這大半夜的聽來卻總感覺心裡得慌。
“不、不會是同心閣鬧了鬼吧?”
“別鬼扯!大半夜的不要提鬼字!”
“你還不是一句說了兩個鬼?”
“還說!……這太初宮裡一年也不知道有多少冤死的宮女和宦官。聽說好些人死了以後就是隨便挖個坑找個地方埋了。咱們站的這地方啊,說不定就有……”
“快別說了、別說了……那殺豬的聲音又唱起來了。指不定是哪個冤死的宦官在叫魂!”
這一夜真是有夠折騰的。天亮之時,劉冕只感覺喉頭充血,幾乎就要說不出話來。太平公主也是一臉蠟黃精神頭卻仍是極好。她興奮的獨自彈唱了一回,終於是自己也感覺比較滿意了。這時道:“劉冕,你說我有沒有機會親自彈唱給薛郎聽呢?”
劉冕都不想說話了。只是木然的點點頭,又搖搖頭。
太平公主無奈的嘆一聲:“也罷,希望以後會有機會吧。等會我把這曲譜親自抄譽一下,你想辦法給我送到薛郎那裡好嗎?”
劉冕激動得重重點頭。
太平公主苦笑一聲:“好啦,知道你累了。睡去吧,我也歇息了。”
“在下告退。”劉冕起身拜禮,那聲音連自己地都嚇了一跳,簡直就像是八十歲的老翁臨死前的嗓門兒。
劉冕走到隔壁耳房拉上門時愕然愣了一愣:這應該不算是同居吧?
一覺睡下去夢都沒做。已是日上三竿。迷迷糊糊的感覺有人在推,劉冕睜開眼睛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正是太平公主。
劉冕恍然一醒神彈坐起來反倒把太平公主嚇了一跳,然後立於一旁拱手拜道:“公主恕罪!”
“無妨。劉冕,以後你也不必跟我這麼客氣了。”太平公主的情緒彷彿已經平靜了許多,只是面容仍是很憔悴,聲音也有些無力。她說道:“我怕薛郎會很快被送走,你能不能儘快去一趟麗景門?”
劉冕尋思了一下,點頭應道:“好吧。在下馬上就去。”
“有勞你了。”太平公主淡然的笑了一笑以示謝意。雖然這個笑容很是蒼白,可這是這些日子以來劉冕所看到的,太平公主最放鬆地一個表情了。
劉冕隨意的梳洗了一下,便將在外值哨的祝騰喚來交待了一下防務,然後拿着太平公主親筆譜寫的曲譜往麗景門而去。
麗景門,現在可是大唐最有名的一處地方。周興、來俊臣等人的辦公機構就在這裡——左肅政臺的監獄。大名鼎鼎的酷吏搖籃和人間地獄。
劉冕雖然穿着一身千牛衛將軍的將鎧戰袍,走到門前也被守門地小卒擋住了:“來者何人?可有通行令符?”
“令符?”劉冕愕然的眨巴了幾下眼睛。“我乃太后御前千牛衛中郎將劉冕,太初宮內哪裡去不得。何嘗聽說過要令符一說?”
“將軍恕罪,小人也是奉命行事。”那守門小卒抱拳行了一記軍禮,“麗景門重地,非肅政臺本部官吏帶領和持有準予通行的令符,任何人都不得入內。莫說是將軍,就是皇親、宰相也不可以。這是肅政臺的鐵規,連太后都不壞這裡的規矩的。”劉冕鬱悶地眨了幾下眼睛:“那好。我有要事要見來俊臣。你去通傳。”
“這……”
“大膽,還不去!”劉冕惱火的一瞪眼。“誤了本將大事,你十顆腦袋也賠不起!”
“是,將軍請稍候!”小卒驚乍乍地快步跑了進去。
劉冕在麗景門門口緩緩的踱着步子,心忖:這個地方神神鬼鬼地還真成了十足的特務機關了。本想進去親眼瞧瞧薛紹,回去也好給太平公主回話,不料卻連進都進不得。長安御史臺的監獄我可是蹲過兩回了,不知道這洛陽麗景門肅政臺的監獄裡面是什麼模樣?算了,能不知道那是福氣。我可不想三進宮。
過了許久,那小卒方纔跑了回來對劉冕抱拳道:“將軍請稍後。來大人馬上就來見將軍了。”
等了片刻,來俊臣果然前來。這傢伙近年來辦案有功升了官兒,已經是穿緋袍的五品御史。他遠遠就笑呵呵的拱手道:“哎呀原來是劉將軍,真是稀客、稀客呀!”
“來大人,有你這麼打招呼的麼?”劉冕不禁有點哭笑不得,“你這地方,可是沒人願意來。”
來俊臣套近乎地哈哈大笑:“是是,劉將軍教訓得是,地確是下官犯糊塗了。不知劉將軍今日前來有何指教呢?”劉冕現在可是四品郎將,而且大有受寵的趨勢,來俊臣這個五品御史也對他頗爲客氣了。
“來大人請隨我來。”劉冕將他喚到僻靜處,說道:“太平公主殿下,吩咐在下來辦一件事情。這件事情,還要有勞來大人周全。”
“太平公主?”來俊臣地一雙死魚眼睛滴溜溜轉了一下,有點驚惶的道:“她不是想……打薛紹的主意吧?事先說明,這種忙我可幫不了!”
“你急什麼?”劉冕皺了下眉頭拿出那份絹箋,“只是讓你給薛紹捎一份曲譜進去——這東西不犯禁吧?”
來俊臣接了過去,前後左右仔細的翻看了一陣,只用舌頭去舔那墨水看看是否有異樣了,然後才嘿嘿笑道:“將軍別見怪。下官在這地方當職也不得小心從事啊!”
“拿進去,務必交給薛紹。”劉冕低聲道,“公主那邊自然不會虧待你。若是沒辦成……來大人,不好聽的話在下可就不願意說了。”
“不必將軍叮囑,下官知道該如何辦事。”來俊臣小心的將絹箋折起塞進懷裡,正準備告辭而走,彷彿又想起什麼事留了下來,湊到劉冕身邊低聲道:“劉將軍,下官可否向你打聽一件事兒?”
“說來聽聽。”
來俊臣帶點奸滑的笑了一笑道:“前不久,令尊大人是不是休了正妻柳氏?”
“此乃我家門私事,你何故來問?”劉冕倒也沒有反感發火,只是感覺奇怪。
“將軍勿惱,請聽在下細說。”來俊臣左右看了一眼,湊到劉冕耳邊說道,“在下昨日去周大人(周興)家做客閒談,彷彿就看到了那柳氏……就在他府上!”
“哦?”劉冕心中不免驚疑,“柳氏……在周大人家?莫非她改嫁了?”
“這下官就不知道了。”來俊臣嘿嘿的笑道,“如此說來便也不是紅杏出牆了?令尊都休了她,將軍還管她作甚?那下官也就沒什麼事了,將軍,下官告辭!”
“好走。”劉冕目送來俊臣走進了麗景門,心中不停嘀咕道:柳氏這賤人,手腳真快啊!周興現在可是武則天手下最得力的心腹酷吏,而且是那羣人中比較有文化的一員,現在官拜文昌左丞(僅次於文昌左右相,相當於副宰相)、殿中侍御史,在洛陽混得風聲水起連皇親國戚見了他都像是躲瘟一樣的害怕。沒想到柳氏剛被我爹休掉,就攀上了這麼一棵高枝兒。這婦人心胸狹隘脾性醜陋,我以後防着點好了。
差事辦成,劉冕也算是鬆了口氣,於是趕回了同心閣。正走到閣臺下時剛好遇到了上官婉兒的馬車在那裡停住,車上下來了兩人,居然是上官婉兒和韋團
韋團兒見了劉冕分外高興,快步迎了上來就拜禮,嘴裡喚得好不親熱:“將軍!”
“團兒,你怎麼來了?”劉冕不禁疑惑道。
上官婉兒走過來不陰不陽的道了句:“喲,叫得真親熱呀。將軍、團兒,連姓都免了。”
韋團兒尷尬的低下頭來臉瞬時通紅,劉冕呵呵笑道:“婉兒別說笑了。究竟有何事?”
“沒什麼事。我今日出宮辦點事路過你府上,順道進去坐了坐和團兒聊聊天。她說有事要跟你說,於是我便把她帶走了宮來。”上官婉兒隨意的說道,“她本來也是宮中的宮女,進一趟宮裡來沒什麼大不了。”
劉冕轉頭看向韋團兒,她擡起頭來道:“將軍,府裡來了一個奇怪的客人,說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面談。婢子怕耽誤了將軍大事,於是纔想進宮來知會將軍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