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了萬象神宮,薛懷義苦苦相留要和劉冕去喝兩杯,劉冕婉言謝絕了。和薛懷義這樣的人吧,不鬧僵、略有點交情即可,劉冕可不想與之走得太近。
離開萬象神宮施工地時,迎頭就碰到了來俊臣,他彷彿在那裡已經等了許多時。見到劉冕出來就熱情的迎了上來,點頭哈腰道:“晉國公今日可有暇閒?”
“何事?”劉冕知道他的來意,還不是爲了自己能夠不被周興殃及池魚。
來俊臣笑眯眯的道:“卑職在家中備下薄酒小宴,想請晉國公賞臉來小酌一杯……日前,卑職無意中尋獲兩名新羅的絕色藝伎,堪稱色藝雙絕而且是處子之身……不知晉國公可否賞臉
劉冕摸了摸鼻子哈哈一笑:“來大人,多謝你的好意了。不過我今日約了黑齒常之下棋敘舊,不好爽約呀!”
“哦、哦……那明日如何?”
“明日,我要去我義弟論弓仁的軍中作客呀!”
“那……後天呢?”
“哎,後天太后召我赴宴商議與突厥公主的婚事,這……”
來俊臣一臉苦笑:“那不知晉國公何時能得暇閒呢?卑職也不敢佔用你多少時間……半個時辰,足矣!”
半個時辰,想行賄吧?劉冕心中暗笑,對他道:“這樣吧,我若得閒,自會通知你。來大人一片心意,我先心領了。”
“那……只好如此了。”來俊臣無奈,只得施禮告辭。臨別之時沒忘了低聲道一句:“卑職無德無能,晉國公若不嫌棄,卑職今後就全聽晉國公號令行事了。事無大小,只要晉國公一聲令下。卑職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哦?來大人言重了!既是同殿爲臣,就當相互照顧嘛!”劉冕呵呵的笑,“好走,好走。”
來俊臣小心翼翼的施了禮告辭走了。
劉冕一陣暗笑,這來俊臣還真是牆頭草順風倒。以前是跟着武承嗣與周興混。現在看到他們倒了,馬上就掉轉陣營投奔過來了。也罷,我也不會罩着你;用得着你的時候就使喚一下。像來俊臣這種禍害遲早是要試刀子的,我可不能跟着你一起下水。
劉冕走了幾步,心中想道我再這樣在皇宮裡晃盪,興許又遇到別的人像來俊臣這樣前來相邀。委實煩人。本來還想去仙居殿找上官婉兒聊聊天的,也只好作罷了。
於是,劉冕出了皇城徑奔黑齒常之家中而去。
黑齒常之的家院很簡樸,三兩老僕將家中打掃得一塵不染。劉冕進去拜訪時黑齒常之仍在皇宮沒有回來,坐在廳上喝了幾杯茶才見他來。.黑齒常之見到劉冕哈哈地大笑:“天官,想不到你早來了。我還四處尋找了你一陣,以爲你今天要爽約呢!”
“怎麼會呢?世伯見召,晚輩安敢不來?”劉冕客客氣氣的對黑齒常之施了一禮。黑齒常之急忙擺手道:“咦。你現在已是堂堂的國公、一品驃騎大將軍,怎麼能給卑職行禮?”
“世伯說這話可就見外哪!”劉冕哈哈的笑道,“晚輩這官做得再大,在世伯面前仍是晚輩,禮數疏忽不得。”
“嗯,天官仍是這麼實誠實在,難得、難得。”黑齒常之滿意的點頭微笑,邀了劉冕坐下來一起飲茶下棋,吩咐家人準備家宴去了。
劉冕也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淨的安坐片刻了,感覺特別舒坦。一邊品茗一邊下棋。悠哉遊哉。
“天官,此次武承嗣一案,審得如何了?”黑齒常之不經意的問道。
“審得差不多,只差下判了。”劉冕回道,“據我估計。武承嗣與武攸暨應該會被流放。周興,則是死定了。”
黑齒常之拿着棋子略作停頓,說道:“可曾株連到他人?”
“暫時還沒有。狄仁傑仍在調查吧。我只參預了審問主犯。”劉冕說道,“怎麼了世伯,有何問題?”黑齒常之放下棋子,鄭重說道:“你恐怕還不知道吧?現在朝上颳起了一股怪風。說你劉冕正要借這一次的機會,大力扳倒武家的勢力成員,培植李黨親信。以鳳閣侍郎檢校內史宗秦客、文昌右相岑長倩等人爲首的一批武黨追隨者,現在是人人自危。包括武家地十餘名新封郡王,現在都聞你劉冕之名而變色。”
劉冕無所謂的一笑:“這種事情早在我預料之中,見怪不怪了。他們自己心中有鬼才會如此懼怕。莫非我還是周興那種酷吏喜歡搞什麼株連構陷麼?”
黑齒常之正色道:“誠然你不會這樣幹。但他們卻以爲你就會這樣。你可曾知道。就算是武承嗣與武攸暨倒了,朝中武黨一派仍然佔據絕對優勢。武攸寧、武攸歸、武仁範等等十幾個郡王。天天聚在武三思府裡商議對策。想必都在尋思脫身求保之法。”
劉冕心中略作尋思:“世伯,你的意思是說我現在已經被整個武黨敵視了?”
“應該是。”黑齒常之說道,“武承嗣此前可是武黨一派的領袖。他主動發難攻擊你,基本上就代表了整個武黨對你的態度。現在他敗在了你的手上,武三思那些人可謂是惶惶不可終日,視你爲眼中釘肉中刺。就算現在他們拿你沒奈何,遲早也是要找你報負的。所以,你務必小心一點。”
劉冕冷笑一聲,玩笑道:“那他們不是逼我搞誅連嗎?”
黑齒常之卻是搖頭:“現在太后對武三思等人庇愛有佳,恐怕不好乾這樣的事情。.”
“我知道,我說說而已。”劉冕在棋盤上投下一子,鎮定自若地道,“世伯,晚輩算是想清楚了。人在朝堂上便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要想靜立於風浪之中是難以辦到的。你不動,波浪卻要來拍打你。這一次使團案後。我已經被豎爲武黨第一政敵,與武家的子侄們結下了很深的私怨。但我不怕----就讓他們出招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逃是逃不掉的,索性大開門庭從容應敵!”
“天官果然有豪氣,是幹大事的人!”黑齒常之連聲贊吧,又道,“可是你一個人勢單力薄,是無法與武三思一黨抗衡地。現在你鎮守西京手握重兵,也是時候經營一下自己手下的人脈了。我看這次論弓仁的事情你辦得很不錯。不出意料的話從此以後這個吐蕃大將,將是你地鐵竿親信。這樣的人。你該多提拔幾個起來成爲你的臂膀。武家在軍隊裡的勢力並不強大,你大有施展拳腳的空間。”
“多謝世伯點撥。”劉冕拱手施禮,“依世伯之見,我該如何培養自己地親信?”
“辦法無外乎兩條。”黑齒常之道,“其一,提拔手下信得過地大將人才獨擋一面。據我所知,薛仁貴之子薛訥就在右衛擋任你的副手。據我觀察此人是個難得地人才。若有戰事不妨提拔他來出征,獨擋一面。”
劉冕點頭道:“世伯果然眼光獨到。其實算起來。薛訥還是我的師父,曾教我薛家戟法。單論武藝,他已是與我不相上下。再說兵法,他也有獨到之處。而且此人性格沉穩冷靜睿智,是個幹大事的人。的確值得提拔。”
黑齒常之點頭再道:“另外,如張柬之、姚崇等人都有王佐之才,當培養他們進入朝堂佔得一席之地。”
“世伯所言極是,在下也正有此念。”劉冕說道,“當初將張柬之、姚崇收入右衛的時候,我就有想過讓他們借這條路子進入朝堂中樞。他們很能幹。留在右衛那樣的地方有點屈才了。應該讓他們發揮最大地作用。朝廷現在也正在四處召賢納仕,有機會我要向朝廷舉薦他們。”
“其二,就是破格提拔一些人才到身邊來,像張柬之等人那樣的開始培養。”黑齒常之說道,“天下之大。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天官何不取其道而行之?現今之天下,人才何其多,都在尋找機遇一飛沖天。天官若能在這時候提拔他人一下。人家還不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對你死心塌地?”
“世伯手下可有這樣的人選?”劉冕問道。
“有。”黑齒常之重重應了一聲,“我,黑齒常之!便是其中之一!”
“呃……這!”劉冕一時愣住了。
黑齒常之哈哈地大笑:“怎麼,嚇住了?”
“不,沒有。”劉冕尷尬地笑道,“只是感覺有點意外。世伯名揚天下功蓋寰宇已是人人敬仰,又何須晚輩提攜?”
“哎!”黑齒常之將一把棋子捏在手中,重重的嘆息。“老夫戎馬一身從未停歇。如今也是花甲之人了,還能有幾年馳騁沙場?如今卻被閒置於朝上當個泥偶擺設。可不惱煞人也!太后信不過我,但卻是信得過你。若有機會你就帶上我一同出征吧!”
“那……怎麼行?”劉冕苦笑道,“世伯是一代名師,晚輩末進後生。論能力論資力晚輩都不敢居於世件之上----那豈不是一切顛倒了?”
黑齒常之搖頭嘆息:“這也正是老夫苦惱地地方。要我單獨帶兵出征,太后是肯定信不過不會應允的;要我跟隨他人出征,又無人敢居於老夫之先。哎!難道老夫這僅有的一點年歲,就要空老於此嗎?”
“這……看時機吧。”劉冕認真的說道,“若有好機會,我就想辦法讓世伯重返軍旅爲國效力。畢竟我大唐現在像世伯這樣地名帥不多啊!就這樣窩在朝上混日子,的確是莫大的損失。”
“那就真的有勞天官了!”黑齒常之感激涕零的對劉冕拱手,又道,“其實像老夫這樣地人不是沒有,只是朝廷不願用、太后不敢用。譬如王方翼、程務挺,於今不都是在老家耕田麼?他們和老夫差不多年紀,多可惜啊!”
“嗯,我知道了。”劉冕眼神灼灼的點頭,心中將此事暗記下來。黑齒常之、程務挺、王方翼。都是六十歲的人了。這個年紀地人,帶兵打仗絕對是老而持重的一把好手,比起自己來還要出色有經驗。就這樣荒廢在家實在可惜!
“這些事情,天官掛懷於心不必心急。”黑齒常之又道,“除了老夫這樣的老朽可以發揮餘熱,還有許多青年才俊隱伏在不顯眼地地方,天官大可以將他們提拔起來先放在身邊考察試驗。”
“世伯可有人選?”劉冕頗有點驚喜的開問。黑齒常之帶兵一生,結識的這類人物遠比自己要多得多了!
黑齒常之撫摸着鬍鬚,侃侃道:“有,還不少。眼看我大唐如今缺乏將才。老夫心中着實着急。其實不是天下無人,而是無人去發掘。我給你舉幾個最出色的:王,滄州景城人,祖父王有方,官至岷州刺史;父親王行果曾爲長安尉頗有名氣。王少年好學天賦過人,爲人豪曠尤其喜好研究兵事,曾師從於我,是個人才。如今他年方三十出頭暫充任渭南縣尉。可謂屈才。天官若能想辦法將他提拔到軍隊裡,定能大放異彩!”
“好極了!”劉冕暗自欣喜,現在自己手邊就是缺這樣的人才!
“郭虔,齊州歷城人,年僅二十五六,現在朔州充任司馬曾是我鷹揚衛部下。”黑齒常之道,“此人乃將帥之才,思慮周詳敏而好學,極擅治兵謀略。性格剛果冷靜沉着,是一個天生爲打仗而生的異才!讓他跟着要多祚在邊疆種田。實在是太浪費了。天官可將此人調到身邊着重培養,將來必有大用!若要我說,王、郭虔這二人地軍事才能,絲毫不輸老夫!”
“如此神奇?那我必要得到這兩人!”劉冕有點驚喜了。
“還有兩名猛將,你也可以拿來大用。”黑齒常之說道。“張嵩,如今就在神都守城門。此人身長七尺與老夫差不多高大,相貌堂堂不怒而威。擅騎射、練得一身好功夫。剛膽無雙悍不畏死,曾在我鷹揚衛麾下效力一場,征戰江南徐敬業時他僅充一隊正,但一仗下來連斬三十七人奪敵旗六竿,威震三軍!若非他出身寒微,現在想必已是鼎鼎大名地將軍了。天官,這樣的人才你可別放過!還有一人,姓郭,名知運。字逢時。瓜州晉昌人。自幼就以勇武聞名於鄉里,曾力搏兩條水牛而致其雙雙死命!如今他年方二十五六正在河南縣充果毅都尉。鬱郁不得其志。天官若能這時候提攜他一把,他必對你感恩戴德!”
“真是太感謝世伯了!”劉冕大喜過望,對黑齒常之連連施禮,便道:“煩請世伯借筆墨一用?在下要將這些人地來歷出身詳細寫下來,日後定要將他們網羅到身邊,加以重用!”
“行!我親自爲你寫來!”黑齒常之說罷便動,取來文房四寶爲劉冕將這些人地資料一一寫下,交給了他。
“呵!想不到我劉冕也有當伯樂的一天!”劉冕不禁開心的大笑起來。
黑齒常之也欣慰的笑道:“任人爲賢,一爲私亦爲公,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爲?這些人的確都是出色的人才。日後,天官還需多加留意身邊的人物。賢能之輩也許就在不經意之間,在天官的面前晃過了。失之交臂,可惜呀!老夫雖然已是廢黜無能之人,但無時無刻不在惦念着讓大唐更加強盛強大。老夫無力辦這些事情,就只好寄望於天官來完成了!”
“世伯你放心。”劉冕看着手中地資料,凝眉鄭重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在下會將興旺大唐這件事情,始終掛懷於心的奉爲第一要務的。朝堂之上再如何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我也不會去壞了社稷之根本。”
“那便好……”黑齒常之擄着長鬚,看着劉冕欣慰的微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