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顯獨自一個人出現在馬廄,他想看看他的馬,現如今,一直陪在他身邊的,除了被他自幼養大的坐騎,別無他物。
忽的,吳顯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沉聲問道:“這兩匹馬,怎麼會出現在這?”
“稟王上,這兩匹前幾日不知道因什麼失蹤了,我這裡也沒有記錄,今日卻是自己跑回來了……”管理馬廄的臣子小心翼翼的解釋着,生怕吳顯會一個不悅,要了他的小命。
忽的,他又忽然想起了一個事情,王上這麼問,豈不是說,這兩匹馬當時不見了,王上是知道的?
吳顯看着那兩匹馬,雙眸忽然赤紅了起來。
這兩匹馬,當時他命巫力偷偷牽出來的,沒有給別人知道,送雙喜走的這件事情,這件事情,應該成爲北漠王宮永遠的一個秘密,吳顯當然不會讓更多人的知道。
便是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會留給別人知曉。
現在馬兒回來了,那是說明她到了安慶?不……到安慶的路程,便是最快,快馬加鞭,也是需要將近十日的,現在不過才五日,喜兒怎麼回到安慶?
吳顯心一沉,不敢繼續想下去了,當下就從馬廄之中牽出馬,利落的把馬鞍裝上,然後翻身上馬,馳騁而去。
焦急的吳顯,交代了一聲:“讓巫力派人搜找!”
至於是找什麼,吳顯卻沒有明說。
巫力皺了皺眉毛,聽馬官說了吳顯反常的反應,瞬間就明白怎麼回事情了,那兩匹馬回來了,就說明,安雙喜遇難了……當下也不遲疑,召集兵士,追了上去。
從馬脫繮離去,到現在。已經有一日了,風雪之中,一眼望去,都是低暗的。已經分不清是白日還是黑夜。
雙喜的奮力的扯着獸皮,害怕自己的獸皮被風捲走。
兩個人又走了一陣子,好歹發現了一處避風的小雪峰。
兩個人停住了腳步,靠在了雪峰的後面,算是歇腳了。
“喜兒,我走不動了,不若咱們歇一會兒吧,你還走的動嗎?”水生一張口,就呼出了濃濃的白氣,可見天氣之冷。
雙喜摸了摸自己肚子。她怕是走不動了,肚子已經開始墜疼了,若是再走下去,這個孩子,就保不住了。
雙喜看着水生。眼眶有些溼潤,水生哪裡是走不動了,他分明就是看出來她走不動了,所以才這麼說!現在風雪這麼大,晚一兒走出去,就多一分危險。
水生這是拿着自己的命,來陪她啊!
雙喜忽的說道:“水生哥。你先走吧。”
水生臉色的臉色一黑:“你說的這是什麼昏話?我走了你怎麼辦?”
雙喜用晶亮的眼睛,注視着水生:“水生哥,你先走吧,你走出去了,再來尋我,這樣我們活下去的機會更大。”
水生沉默了良久道:“你真的想我走?”
雙喜艱難的點點頭。只有她自己知道,剛剛她說的那些鬼話都是騙人的,水生若是走出去了,便很難回來再找到她了,這風大雪大的。一眼看過去,也看不到多遠,聲音在風雪之中也傳不出多遠,到時候他如何能尋到她?
水生看着雙喜,道:“那我便先走了。”說着就爬上了雪峰,一會兒就不見了身影。
雙喜見水生離去了,長鬆一口氣,整個人都癱倒在雪峰的背面,他自己一個人,不用拖着自己這累贅,應該能走出去的吧?
雙喜在雪峰的後面,躺了一會兒,昏昏沉沉的,便睡着了。
水生走了過來,看着雙喜,嘆息一聲,他如何能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這?他從來都沒有離開,他知道,自己若是不假裝離開,怕是雙喜還會咬牙跟着他走下去,不會休息。
水生動了動,自己先躺在了雪峰上,然後動了動雙喜,把已經昏沉的,睡着的雙喜,抱到了自己的身上,接着又把兩塊獸皮,蓋在了雙喜的身上。
她有孕在身,如何受得住這冰雪的涼?水生用幾乎要凍壞了,沒有什麼知覺的手,輕輕的理了理雙喜飄落下來的髮絲,然後便擁着雙喜,不動了。
雙喜實在是累久了,她爲了不拖累水生,一直忍着走了很久,直到現在,她知道水生離去了,她的精神才一鬆,昏昏睡去。
雙喜好像是做了一個夢,她夢到自己好像回到了青石村,睡在了自家的溫熱的火炕上,雖然是冬季,可是被子裡面,卻是暖洋洋的。
水生此刻夾在冰雪和雙喜的中間,一面是溫熱,一面是透骨的寒涼,怎麼能睡得着?
身體上的辛苦,卻沒有阻擋水生的好心情。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能這樣擁着雙喜,能和雙喜在一起,便是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雙喜一覺醒來,天色更沉暗了,似乎在預兆着,更大一輪的風雪,就要來了。
雙喜動了動身子,忽然發現自己的身子下面,是溫熱的,再一摸,竟然是一個人!
“水生哥!”雙喜驚呼出來。
水生抿脣,看着雙喜,沒有言語。
雙喜揉了揉額角,對着水生說道:“水生哥,你不是走了嗎?”
“我自己走有點孤單,我想我們相互扶持,才能走出去。”水生睜着眼睛說着大瞎話,他哪裡走過了?那心中壓根就沒有過想走的想法啊!
雙喜靜默了一會兒,然後道:“我睡着的時候,你一直都陪着我吧?”她已經想明白了,水生怕是壓根就沒有離開過,見她睡了,就出來了。
水生笑了:“溫香暖玉在懷,實在是人間一大樂事,小生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雙喜噗嗤一聲笑出來,這水生,竟然會說出這樣孟浪的話,這哪裡是他的性格,分明是刻意這麼說,爲了讓她放下心裡石頭。
雙喜知道,水生既然這次沒有走,那就是不管她說什麼,都是不會走了。
水生這個人,看起來雖然很是溫和,爲人考慮,可是心中卻是有主見的很,如是決定了一件事情,怕是輕易不會改變的。
當初她不讓他跟來北漠,他就那樣執意跟了過來……
雙喜動了動脣,想和水生說一聲謝謝,可是這一聲謝謝,卻是怎麼也開不口了。
如此大恩,一句謝謝,怎麼能感謝的了?她已經和他說夠謝謝,說過太多的謝謝了,以至於,現在她再也開不了口,說這兩個字。
雙喜看着眼前的水生,他的髮絲,已經被雪打白,脣也被凍的皸裂了,一雙護住她的手,腫的仿若是饅頭一般。
雙喜連忙起身,把水生拉了起來,水生身下本來宣軟的雪,已經被水生壓成了冰雪混合物。
雙喜的喉嚨有些發乾,眼睛有些發澀,水生這般對她,讓她的心,在顫抖,在悸動,在內疚……她不是那個小時候和他有過婚約的雙喜啊!
“喜兒,你餓了吧?”水生脣角帶笑,雙眸明亮。
雙喜不知道說什麼,只好點點頭,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雙喜拿出了一塊乾糧,掰開,遞給了水生一半,好在乾糧暫時還是夠吃的,兩個人不至於捱餓。
水生看着雙喜把那冷冰冰的乾糧往嘴裡面送,忽然一把奪過了雙喜的手中的乾糧。
自己先是含了一口雪,簌了口,然後咬了一塊,放在嘴裡輕輕的咬了起來。
做完這些,水生不由分說的,靠了過來,脣貼在了雙喜的脣上,仿若是母鳥喂小鳥一樣的,餵了雙喜這在他口腔之中的暖過的乾糧。
雙喜呆呆愣愣的看着水生,完全沒有料到水生會這麼做。
水生聲音有些乾啞的說道:“這乾糧冷,吃到腹中,容易傷身……爲了你腹中的孩子,你別嫌我髒……”水生說的有些艱難。
聽了這樣的話,雙喜怎麼會不把口中的乾糧嚥下去?
許是因爲水生剛剛用雪簌了口,這乾糧,帶了一些甘甜的冷香。
雙喜剛剛把這口乾糧嚥下去,水生就又送上來一口,直到雙喜把半塊乾糧吃完。
雙喜吃的有些渴了,抓起了一把雪,想放在口中化水解渴,水生卻是先雙喜一步,含了那冰冷的雪,然後把水,渡給雙喜。
雙喜想要拒絕,可是水生根本不給她機會。
“水……”水生哥……你別這樣……
雙喜的話還沒有說完,水生的一口水,就送了過來,末了,水生說道:“你還要水嗎?”
雙喜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水生,他這是故意的吧?他明明知道自己叫的是他,卻故意這麼說!
這種哭笑不得的情緒散去之後,雙喜陷入了沉沉的落寞之中,水生對她這麼好,讓她心頭石頭,更沉了。
這雪這麼冷,放在口中,冷的嘴都是又疼又麻,仿若是有刀子割一樣的,他竟然用這樣的法子,給了自己一口溫水喝……
雙喜眼睛發澀的看着水生,艱難的開口了:“水生哥,我已經……已經不是小時候的……的……雙喜了,你莫要對我這麼好了……”你想疼,想愛,想照顧的那個雙喜,早都去了啊!現在在這殼子裡面的,已經不是她了啊!
ps:
感謝熱戀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