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仙來空洞的眼神並沒有的變化。甚至白長景覺得仙來眼神的焦點貌似都不在他身上。
“有孕又能何許, 在吾眼中,並無區別。銀狐是一條命,他懷中之嬰亦只是一條命。在無邊無垠的中, 並無太大幹系。”
仙來的話很冰冷。但白長景卻並不覺得他所說的話有任何惡意。
這樣淡然的話語, 無比是在告訴着裴妄和白長景, 他仙來並不是人類, 不會被屬於人類的情感所束縛, 用有孕來要挾他並沒有用。
“可是……”裴妄的情緒突然有些上漲,語速開始加快:“他懷中的可是我的……”
可能是他唯一的後代?
裴妄的話還沒有說完,仙來直接轉身了, 拿起手中的樿錘敲打着木魚,不再與二人交談。
世人總想在他這裡求得什麼, 或是立誓、或是祈願。但又有誰是滿意而歸的。
裴妄的聲音戛然而止, 下顎角有些顫抖。
白長景想拉一下裴妄, 但卻不知如何動手。雖然懷有“身孕”的人是他,但彷彿這個孩子的歸屬權已經不在他身上了。
“仙來……”裴妄的眼睛突然紅了, 淡淡熱氣從他身上騰起。
白長景一驚,沒想到裴妄竟然準備要動手了。這仙來看模樣也不是個簡單人物,甚至有可能是超脫“凡人”範疇的存在。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裴妄是他筆下最大的反派。但此時,白長景卻對大魔王的期望不大。
裴妄的火光來得很突然, 一朵紅蓮從腳下升起, 在已經是黑夜的渡仙堂中顯得格外惹眼, 飛速的向仙來的背影襲去。
“仙來!”裴妄手指繃的很緊, 火焰已經被他壓縮到了極致, 甚至由紅變紫、再由紫變黑。
他知道今天來,極有可能會無功而返, 所以他也早就做好了拼一把的準備。畢竟他輸不起。
然而,他還是錯估了“仙”與“人”的差距。
仙來雖然可能僅僅是仙人在人間的代言人,亦或是渡仙失敗的地仙。
但他只是輕輕拂袖,詭異的黑焰在半空中熄滅,就像是被空間無情的吞噬了般了無煙燼。
“轟”的一聲。
四面像是出現了堵堵音牆,仙來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直擊二人頭顱。
“凡人慾念,終歸虛無。”
白長景被一這聲喝下,差點直接暈了過去。勉強睜開眼睛一看,哪裡還有裴妄的身影。
眼前仿若一片鏡中海天,無論什麼方向看去,都是一片虛無,並無任何的建築或山脈。
踏着腳下的漣漪,白長景認不出這是哪裡,怎麼突然出現在了這個地方。
“裴妄?”白長景喊了一聲,除了空曠的迴音再無其他。
“這是哪?”
頓了好久。
“這是境,也是無。”是仙來的聲音。
聽到這一聲,白長景終於緩了過來,果然是仙來。
“仙來,我爲什麼在這裡?”白長景轉了一圈,還是沒看見仙來的身影。
“這是人類慾念的最深處,往往凡人最渴望得到的,都會在這裡出現,但卻又不是真實。所以只能永遠重複得到、湮滅,所以對於凡人來說,這裡也無疑是煉獄。”
白長景聽明白了:“是夢魘嗎?給予了人期望又不斷剝奪,您這是在懲罰我們嗎?”
聯想到裴妄先早對於仙來的不敬,白長景也知道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了,但這四周空無,並沒有什麼渴望出現。
“是,又不是。”仙來的聲音永遠是一副捉摸不透的感覺,“你了無牽掛,無慾無求,這倒是讓吾有些驚訝。”
“是嗎?”能讓仙來驚訝?白長景不太相信。
不過想了一下,他的確貌似沒有什麼渴望和奢求。
自從穿到這書中來以後,他所過的一切雖然真是,但卻又有很重的“不真實感”。
對於白沐沐、傅良策、解秋晗,甚至裴妄,他們亦或愛慕、亦或可憎,但說實在的,對白長景而言不過是書中人物而已。
甚至對他現在最想獲得的“活下去”這個目標,也像是一場遊戲般,雖然想贏,但輸了也就輸了。
對於夫君裴妄,談不上愛,更加談不上恨。僅僅是書中一個角色罷了。
輸了或許就從書中醒過來了呢?
“仙來,我能問個問題嗎?”在這虛無的空間中,白長景百般無奈,把注意打到仙來頭上了。
“無妨。”
“爲何我明明立下了死誓,天刑卻遲遲沒有降臨?”
白長景其實是替裴妄問的,裴妄這麼擔心他肚子中的“小牛”,天刑到底什麼時候來?會讓他安穩的生下牛崽嗎?
“不知。”仙來的回答很簡短。
“不知?”白長景擡起頭,有些驚訝,還有仙來不知道的事情?他覺得仙來肯定是在騙他。
“結髮之誓,並不在於結髮本身,而在於……動情之時。動情之時,就是天刑……。”
還沒等白長景繼續細問,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兩眼一抹黑,失去了重力感。
“仙來!”白長景喊出一聲,睜開雙眼時,眼前已經恢復了原本的景象。
但此時卻並不在渡仙堂內,而是在“一萬八百步”旁,渡仙堂的牌匾之下。
而大門已經緊緊關閉。
“你醒了。”
是裴妄的聲音。轉過頭一看,發現裴妄已經坐在懸崖邊上,擡着頭望着深邃的夜空。
“裴妄?”發現已經回到了現實,白長景起身拍了拍背上的雜草,“我們怎麼到外面來了。”
還想繼續說什麼,但看裴妄的神色有些不對。
白長景這纔想起來,剛仙來說在慾念的最深處,是要經歷反覆的剝奪,也不知道裴妄經歷了什麼。
但看起來,貌似像是火山,隨時會爆發,還是不要理的好,免得惹禍上身。
見裴妄沒有動靜,白長景徑直坐到了他的身邊,陪着他一起看夜空。
什麼都沒有,也不知道裴妄在看什麼。
本來到渡仙堂山下時,已經接近傍晚了,走過了“一萬八百步”,又遭遇了仙來。此時沒坐多久,一縷晨光已經打破了黑夜。
已經破曉了嗎?白長景這才反應過來。打了個“哈欠”,準備叫上裴妄走了。
“哈哈哈哈。”
一聲靈動的笑聲突然從山側傳來,在寂靜的晨霾中格外突出,把白長景的注意力吸引了。
眯着眼睛一看,是兩個道童,一高一矮的挑着水桶,一路上有說有笑。
本還以爲這渡仙堂只住了仙來一個人,看這模樣竟然還有小孩?
高的道童挑了兩大桶水,從壓彎的扁挑來看,把道童的背壓得沉沉的。
而矮的那位,一路上每個正經,自己的桶裡基本沒水不說,還一直在旁邊逗着高的道童。
兩個人明明看起來年齡都不過10歲,但高的那位滿臉凝重,像是在完成什麼重要的使命一般沉穩,而矮的那位,如同遊戲般打鬧個不停。
“你知道我爲什麼一定要保住你肚子中的孩子嗎?”裴妄這才說話了。
“額……”因爲愛我?算了,還是不去自取其辱了。白長景這才發現裴妄也發現了這兩個挑水道童,眼神注視着他們。
“你知道的,我們牛鬃族本是奴族。千萬年來,一直受盡支配。”
白長景沒有搭話,很乖巧的繼續聽裴妄說下去。
“族人們也都知道自身實力羸弱,依附其他勢力苟生也是無奈之舉。但自從我的出現……”
白長景知道這個故事,自從裴妄出生,靠一己之力扭轉了整個牛奴族的命運。他不僅知道,他還比任何人都清楚,因爲這就是他寫下的設定啊。
“族人視我爲神,而我就是他們的天,可是……”裴妄停頓了下,“我又如何能頂住這片天一輩子,失去了我,族人是不是又要重新回到家奴的結局?”
白長景有些咂舌,他以前可沒想怎麼多,只是大筆一揮,爲了劇情服務而設定下了這個族羣。
說起來,裴妄的結局……的確是……
這樣一細想,失去了裴妄的庇護,他的族人又何去何從?很大機率,就會如裴妄說所,再次被奴役。
畢竟牛奴族,只有他一個裴妄。
不知道爲什麼,白長景突然有些愧疚感。
明明這對他來說,只是一個陌生的羣族,除了裴妄,他甚至不認識幾個人。但一想到這悲慘命運的族羣,或多或少,是出自他的手。就覺得……
“所以,我需要一個孩子,或者說,牛鬃族需要另一個裴妄。”裴妄看了看白長景的肚子,語氣有些沙啞。
裴妄火熱的眼神讓白長景更愧疚了,用手捂着肚子不讓他繼續看。
天吶,他只是編造了懷孕的謊言,沒想到竟然引出了這麼一出?給予了裴妄不切實際的幻想,以後被發現了不知道要死得多慘。
裴妄又把眼神放在挑水的道童身上,“以前的我,也像那個鬧騰的小道童一般,永遠沒有個正經。”
他是指那名一直在旁邊打鬧的矮道童。
“可是,我肩上承擔上了這個擔子,就容不得我再任性了。我肩上擔負的是整個牛鬃族,稍微一晃動,整個牛鬃族就沒有水喝了。”
沉穩的那名個子高的道童,一步一步走的很紮實,任由矮道童怎麼逗弄,都沒有分心。
“你說,爲什麼偏偏是你?”裴妄將視線收回,把眼神放在白長景臉上。
“偏偏是手上沾滿鮮血的你?”
白長景:牛魔王你今天給我把話說清楚,我屈屈銀狐怎麼手上沾滿鮮血?用魅惑術殺人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