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朽這就去準備。”鍾大夫欣然應下。
在這裡待着他也只能乾着急,倒不如去看着煎藥。何況,此刻的他巴不得趕緊的離開。
一母同胞的安老國公年長他的嫡親妹妹當朝太后娘娘整整十歲。
因生母去的早,太后娘娘幼時幾乎是安國公府老夫人這個大她七歲的長嫂精心帶大的,故,太后對她的這位長嫂一向尊重有加。
不得不說定王妃的到來算是卸下了鍾大夫心頭的一塊大石。
若是治好了程老夫人的病,是否會立功不一定,但若治不好,極可能會被降罪。
而此時定王妃已接手,無論能否醫好,這就都跟他就沒多少關係了。
待鍾大夫捧着墨跡未乾的藥方退下,見婢女已將炭盆放好,雲悠然又道:“留一個丫鬟爲老夫人寬衣,其她人都先出去。”
“是,定王妃,奴婢告退!”
儘管非常想留下來,可聽說定王妃給人醫治時不喜太多人打擾,當初爲瑞王世子醫治時,就連瑞王妃都沒讓進。
“雨竹,你留下聽定王妃差遣,其他人都退下。”
想到這一層,秦、李兩位嬤嬤對視一眼,吩咐大丫鬟雨竹留下伺候,她們則很自覺的往外走去。
“是,李嬤嬤。”
看着蹙眉躺在牀上,五官已有些歪斜的程老夫人,雲悠然心下不禁感嘆。
知道的晚了些,儘管一路上緊趕慢趕的趕來,可程三郎祖母的病到底是給耽擱了。
加上老夫人本就上了年紀,恢復起來跟年輕人自是不同,想要治癒得多費些周折。
治療週期加長,程老夫人少不得得多受些罪了。
程老夫人池容殊絕對稱得上是上陽國老一輩中的傳奇人物。
她出自定邊侯府,是侯府嫡長女。從小個頭就偏高的她,自十三歲時起就女扮男裝,戴着面具隨其父征戰沙場。
敵我雙方皆只知上陽西南軍中,那位從不以真面示人的少年將軍格外英武。卻不知,面具下遮住的是一張女子的傾世容顏。
剛嫁入國公府時,邊境依舊動盪不安,婆母未曾阻撓,她便跟着當時還只是國公府世子的夫君遠赴北境繼續平定邊患。
戰場上,安國公世子夫人池容殊,勇武半點不輸男子,在血與火中拼出的名頭,掙得的功勳,絲毫不遜其夫君程啓恆。
嫁進國公府纔剛兩年,婆母去世,池容殊自戰場返回國公府。
彼時,北部邊境尚未完全安寧。然,脫下戎裝的她,只安心打理起國公府後院諸事,悉心關照着夫君的嫡、庶衆弟妹。
雖說有“興,百姓苦;亡,百姓亦苦”之說,但總體而言,處於盛世中的百姓可比生逢亂世的百姓幸福多了。
對於這樣一位自幼就爲國家安寧邊境無憂而生死搏殺的巾幗英雄,自打聽說了她的故事時起,雲悠然內心裡就多了幾許欽佩。
中風病人,多會伴發口角歪斜,語言不利,半身不遂,有的甚至連智力都會下降。
英雄遲暮誰也不能避免,但至少,她能盡己所能,讓眼前這位遲暮的英雄重拾生命的尊嚴。
深深吸了一口氣,在安國公府的丫鬟爲程老夫人褪下衣物時,雲悠然仔細的淨了淨手。
待那丫鬟忙完,她的金針已以袖袋爲掩體取出擺好。
將丫鬟打發出去,雲悠然收斂心神,看上去像是要立刻爲程老夫人施針。
跟着雲悠然久了,不必她吩咐,春影和麗影已習慣性的放下簾子將內外室分成兩個世界。
她倆如兩尊門神般,靜靜守在外間進入內間的門口處,嚴防有誰突然闖入打擾。
且,坐在門口,也可及時聽候自家姑娘/王妃的調遣。
門上的簾子是放下了,爲了以防萬一,雲悠然還是將牀帳也給放了下來,隔開了老夫人的視線這才進到了玄月空間。
雲悠然喚來桓楚,給他報了幾種藥材名稱和所需克數,讓他幫她研碎備好置於玄月閣藥房案上。
藥材粉末,桓楚碎出來的,質量可比她以內力震出來的高多了。自打發現了這一點,桓楚從此就妥妥淪爲碎藥藥童了。
未理會桓楚的例行嘟囔,雲悠然自己也未閒着,她極快速的調製出了小半碗特製果汁。
出空間後,雲悠然先將牀帳重心掛好,輕輕將老夫人扶起,自空間取出盛着特製果汁的小碗和小漏斗,小心的爲老夫人將汁液喂下。
待喂完,雲悠然先把小碗和小漏斗收回空間,接着,又將程老夫人扶着換了個方向躺好。
準備就緒,雲悠然這纔將金針包挪至手邊方便拿取的地方放好,坐下,自頭部開始,悉心爲程老夫人施起針來。
“王妃,藥煎好了。”
待國公府的小丫鬟將煎好的藥端過來,麗影讓她稍後,恭敬向室內的雲悠然稟報了一聲,其中也帶着幾分請示之意。
“端進來。”
“是!”
這次的施針所用時間並不長,只兩刻多鐘,然卻極其精細,比當時爲瑞王世子蕭紹卿打通經脈時的那幾次施針都要更耗心神。
收了最後一針,雲悠然拿出錦帕擦了擦額頭沁出的汗珠,剛想要喚人進來爲老夫人穿好衣服,卻聽麗影稟報說藥已煎好。
時間倒是剛剛好。
雲悠然讓丫鬟將藥放下去給老夫人穿衣,她則趁丫鬟背對着藥碗之機,以極快的速度將她讓桓楚準備的藥加進了碗中。
“春影,麗影,你倆進來一下。”
加進不可或缺的上好佐料,雲悠然拿起小勺輕輕攪了攪。聽她們姑娘/王妃喚她們,春影和麗影立刻應聲並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姑娘。”
“王妃。”
雲悠然點了點頭對春影和麗影吩咐道:
“本妃先出去一下,待老夫人穿好衣服,你們倆喂程老夫人把藥服下,動作儘量慢一點,別嗆着老夫人。”
“是,姑娘/王妃!”
中風病人極可能吞嚥也比較困難,剛剛她以漏斗喂果汁倒還好。
這藥汁春影和麗影得一勺一勺的喂,且程老夫人尚在昏迷中,喂起來難度定比較大。
沒有一定的耐心和技巧,還真不好喂。
將春影和麗影留在內室,雲悠然則擡步走向了外間。
“定王妃,累壞了吧,快請坐下用茶。”
饒她們也算恪守了一輩子規矩了,今日定王妃到來,她們居然連茶都忘記招待了。
老夫人雖已七十多的高齡,然以前從未得過什麼重病,此次突然昏迷顯然是把兩位嬤嬤和一衆丫鬟給嚇的夠嗆。
此時心神雖依舊難定,可到底清醒了幾分。見定王妃從裡間走出,李嬤嬤立刻讓人將時刻準備着的茶水趕緊的奉上。
除茶水外,桌上還擺了精緻的茶點。
雲悠然之所以從內室出來,還真是因爲有些口渴之故。便也沒客氣,亦無需客氣,坐下就端起茶盞用起茶來。
知道兩位老嬤嬤都憂心她們老夫人的身體,一盞茶飲下,雲悠然立刻開口安撫道:
“你們且放寬心,待用完藥,老夫人定能醒來。”
“多謝定王妃,此次多虧有定王妃在!”
“真的嗎”三個字差點脫口而出,還好理智尚存,還記得跟她們說話的人是什麼身份。
故,李嬤嬤將真的嗎三個字給生生嚥了下去,出口的,便成了感謝。
“嬤嬤客氣了,待老夫人穿好衣物,室內的炭盆就可以撤掉了。”
“是,奴婢這就讓人撤下。”
“小桃,你去叫兩個婆子來把炭盆擡下去。”
“是,李嬤嬤。”
被稱作小桃的丫鬟應聲退下,李嬤嬤又轉向定王妃再次感謝道:
“非是奴婢客氣,今晚若沒有定王妃,奴婢等怕是到現在都只能乾着急。”
也不知道莫護衛進城了沒,算算時間,若是進了城,信也該送到國公府了吧?
“奴婢拜見定王妃。”
雲悠然剛想跟程老夫人的嬤嬤客氣兩句,一個着綠衫的小丫鬟進來見禮。看其神情,顯然是有什麼事想要跟她稟報。
雲悠然溫和的道:“免禮,何事?”
那丫鬟又福了福身才恭敬回道:“稟定王妃,香影姑娘帶着您的藥箱到了!”
“讓她進來吧。”
雲悠然能說她這一忙起來,就把香影和藥箱給都統統徹底遺忘了嗎?莫非有什麼事給耽擱了,算算時間,香影來的還真是有點慢呢。
“是!”
綠衣丫鬟再次福了福身才躬身退了出去,幾乎是她剛一出門,香影就進了門。
爲了不衝撞貴人,自熬完藥後鍾大夫就一直候在室外,剛剛隔着門他聽到了什麼,定王妃居然說用完藥老夫人就能醒過來?
不是他小看定王妃開的那副藥,可要說那副藥真能有什麼奇特功效,鍾大夫怎麼都不會相信。
實在是那副藥過於普通了,就連他之前開的那副藥的對症性都比不上,定王妃何以那麼有信心,說的那麼肯定?
也難怪鍾大夫不解,雲悠然讓鍾大夫看着去熬的那副藥性溫和,治不好更治不壞,雲悠然原本也沒指望那碗藥。
從始至終她所需的,無非就是一個幌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