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丹晚上回到家,見小梅正在修補他們最心愛的那一件紀念品,就是鑲有金邊和金色商標的書卷形狀的黑色大理石。金色商標脫落了,小梅想把它黏回去。董丹在幫忙的時候,覺得那東西太輕,不會是真金。他拿到燈下細看,發現不過是一塊塑料。就是說打在上面的那家有名的金號印章也是假的。看來不能指望落魄時拿它換飯吃了。董丹幫着小梅終於把那塊仿冒的金片黏回了黑色大理石上。就算不是真的金子,還是挺好看的。
兩人重新把它掛回牆上時,小梅告訴董丹,今天有人找她的麻煩。那個人開着車,當時十字路口堵車嚴重,小梅正在路邊賣她的糖炒板栗,對方問魚翅宴上見的是不是她。
“那人長什麼樣兒?”董丹問道。
她只看到那個人的頭,反正是個大頭。他戴眼鏡嗎——那種黑色寬邊的,二十年前就不流行了的那種眼鏡?他問她。可她唯一看清的就是對方的腦袋。那時天色已經暗了,那人又跟她隔了兩輛車的距離。車子都在按喇叭,他得大喊大叫地跟小梅說話,他說他敢肯定,在魚翅宴上見過的女孩就是她。她叫他滾蛋,可他不滾,還問她是不是住在這附近。她叫他回家照照鏡子,也配打聽她住哪兒,沒鏡子自己撤泡尿照照也成。車隊開始移動了,他還想跟小梅說什麼,可是她不給他機會了。她朝對方尖叫:滾!滾!滾!這回他總算滾了。
董丹握起小梅的手,叫她別慌別怕。不過他馬上意識到慌的是他自己。他的腦袋現在一片混亂,各種猜測和自問自答同時朝不同的方向拉扯。小梅被監視了,有人在盯她的梢。可是那傢伙爲什麼不一路跟蹤她回家呢?想到他沒有把小梅訓練好就把她帶去魚翅宴,董丹恨不得把自己給殺了。到了上牀的時候,他告訴自己,睡一個好覺醒來,不再這麼驚慌的時候,他一定會想出一個讓他們兩人都解套的辦法。
夜越來越深,董丹被睡一個好覺的努力弄得筋疲力盡。他一雙腳又冰又冷,額頭上不停地冒汗。小梅背對着他睡在身邊,屈起的一隻腳觸在他的腿上,那腳掌的溫度溫暖健康,只有安心入睡的人才會有。董丹把自己的胳臂伸出,鑽進她的脖子下,真好,這樣他的前胸就抵着她的後背,兩個人一前一後緊貼着。董丹的下腹與大腿與對方的臀部及大腿的線條正好合上。或許可以說,他乘着她的睡眠,乘着她均勻規律的呼吸,讓她身體的一波波的起伏載起他漂浮,他就任她帶着他浮浮沉沉,溫柔地搖搖晃晃。終於,他的呼吸與她合二爲一。就在他進入夢鄉前,董丹最後一個念頭就是,宴會蟲這勾當不能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