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華詫異的時候,這妹紙主動解釋:“其實我認出您來了,你是王省長吧?原來分管教育,去過我們學校,報紙上都報道了。”
王國華這才啊的一聲,既然去過她的學校,被認出來就不足爲奇了。怎麼說呢,主要是王國華這麼年輕的省領導太少見,被人記住很正常。
“你是省農院的?”王國華仔細想想,似乎最近也就那去的多一點。妹紙點點頭道:“嗯,我在讀研,梅教授那個種植三七的項目,我跟着搞了些數據記錄。”
這就對上號了,王國華露出笑容道:“多謝你沒跟他們說我的事情。”
聰明人就是好說話,妹紙低聲笑道:“這就不用謝了吧?對了,您家也是京城的麼?住哪個大院、我怎麼都沒聽說過有您這一號人物?”
一句話,這妹紙把底細露出來了。王國華的直覺是這妹紙是故意的,京城裡那麼多大院,這麼一說容易拉近關係。
“我不是京城人,我媳婦是。”王國華有意識的把楚楚搬了出來,看上去倒是很隨意的一句話。對面的妹紙體味出其中的味道來了,抿嘴笑了笑道:“您別那麼防着人啊,我可沒惦記您什麼。就是瞅着當初在山裡搞扶貧研究的時候,您陪着一呆就是半個月。如今您這樣的大幹部可不多見了。”
“呵呵,貴姓啊?”王國華開始打岔,這妹紙真是聰明人一個,翻了一下眼珠子道:“姓謝,住京城內環的。”
王國華無言以對的時候。這謝妹紙主動結束道:“我去梳洗,快到站了。”
低頭看看手錶。火車似乎晚點了兩個多小時了。這該死的天氣,王國華起身出來,站窗子邊,擦了擦水汽往外看。外頭是白茫茫一片好乾淨的世界,王國華卻想到被白雪蓋住的下面是醜陋的本質。
謝妹紙回來的很快,臉上還有水珠沒擦乾。看意思沒毛巾,隨便對付的。“大領導,跟你反應一個事情。”
王國華看她一眼,覺得這妹紙的眼珠子太靈活了。嗯的一聲。點點頭沒說話。
“過年前我在黑崗市那塊搞培訓,發現很多農民來學習是收費的。”
啥?王國華下意識的眼睛一圓,閃過一道凌厲的怒色。謝妹紙縮了縮脖子,心道這傢伙果然是看着慈眉善目。骨子裡是跟狠人。
“你說具體一點。”王國華對這個事情看的很重。培訓費用都是走中央下撥的扶貧款子,並且三令五申的不許在這上面做手腳。
“山道鄉的七十個人,來培訓時每人收了一千塊錢。我看了收據。拍了下來,說是學雜費。”說着謝妹紙摸出個手機來,翻出照片遞過來。王國華接過看了一眼,有點小了,依稀還是能看清楚上面寫的“學雜費”三個字,落款的章居然是市扶貧辦勞動服務公司。
這個膽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大了。王國華轉身去拿電腦,謝妹紙去找數據線。轉到電腦上之後,大圖的效果清楚多了。真真切切的收據上寫着,農業培訓種植班學雜費。
關了電腦,正要說話,火車已經減速。謝妹紙道:“進站了。”說着忙活收拾行李,王國華也快速的整理了一下。
下車的時候,王國華沒看見了謝妹紙,自己一個人往外走。出站口處四下看看,果然有人舉着牌子“接王國華”。上前準備說話時,肩膀遭人拍了一下:“大哥!”稱呼又回來了。
王國華回頭,謝妹子和幾個朋友一道。“怎麼了?”
“這會估計打車很難,能搭個順風車麼?”謝妹子笑着問,王國華看看其他人,那意思估計不太現實。“帶我們三個就行。”言下之意,兩個男的被拋棄了。這會正拿憤怒的眼神看着自己,王國華不會跟他們去計較這個,完全沒有意義。
王國華點點頭,摸出工作證上前,遞給舉着牌子的司機:“我是王國華。”
司機的反應是先看看證件,看清楚後啪的立正:“首長好!”這一嗓子,除了謝妹子,其他人都嚇了一跳。王國華擡手按住司機敬禮的手:“不用這樣,大庭廣衆的。走吧,順路送三個人回家。”
其實一點都不順利,三個妹子有倆住在三環,兜了一個多小時,纔算把人送到。這一路上,王國華沉默不語,三個妹紙一直在竊竊私語,然後眼神不斷的瞟王國華。
“真沒看出來啊,這麼年輕。”
“什麼啊,這叫真人不露像。你當那兩愣頭青啊,恨不得滿世界的都知道,他爹是農業、部的大處長。”
“對了,謝,你家住哪啊?”……。
總算是把兩人送到了家,王國華坐在前面突然回頭:“你家怎麼不派車來接你?”
謝妹紙臉色一沉道:“我沒告訴家裡。”王國華扭頭不在說話,車子一直往前,奇怪的算是,謝妹子居然一直沒指路。就坐在車上不說話,司機好幾次回頭看她。
“你安心開車,到了我會跟你說。”這話的意思,司機明白了,感情人家真順路,不是另外那兩個,住三環也敢說順路。
“那個,前面是軍事禁區了。”司機終於回頭說話了,謝妹子摸出一本證件亮了一下,司機立刻閉嘴。
王國華預料之中,抱着手默默不語,謝妹子道:“你媳婦是楚楚麼?”
還是沒說話,只是點點頭。這妹紙默默低下頭去,突然顯得很煩躁的樣子道:“停車,我下去。”司機詫異的剎車,這裡距離第一道門衛還有段路。看看王國華,似乎當着沒聽到,司機把車靠邊。
拿上行李,謝妹子下了車,嘴裡不知道嘟囔着一些什麼。車子開動,後視鏡裡能看見那個妹紙拖着箱子慢悠悠的往前走。王國華不想知道她的來歷,也不想關心這個。
楚楚拖着兒子在臺階上,看着王國華下車。三歲大的孩子,正是好奇的時候,怎麼都不肯被拉住,使勁的想掙脫而不得。口中大喊:“酒!酒!”
楚楚蹲下,笑着對兒子道:“你爸爸回來了,你不是整天吵着要爸爸麼?”
“小朋友都有爸爸啊,這個爸爸老不在家,你再給我找一個。”小孩子還真敢說,楚楚愣住了,突然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王國華挎着包過來時聽的清楚,哭笑不得的看着孩子。也許是父親特有的目光注視,孩子安靜了下來。那種看着自己生命延續的眼神所包含的情感,別人是不會體會到的。
“你是爸爸?”王楚恆瞪着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的眼珠子一陣轉動。王國華笑着點點頭,這孩子仰面有點累,不滿道:“爸爸不抱寶寶麼?媽媽都抱的。”
這一瞬間的王國華,覺得世界上任何東西再也進入不了自己的視線,眼睛就只剩下兒子。蹲下,王國華張開雙手,王楚恆回頭先看看媽媽,得到微笑的點頭時,這才上前抱住王國華的脖子。
“走咯!”王國華抱着孩子站起上臺階,王楚恆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來,“爸爸抱的比媽媽好!”大概是父親的懷抱更加的有力吧?王楚恆冒出這麼一句來。
院子裡的小徑上雪掃過了,乾乾淨淨的一條道路在白色的雪地中往裡延伸。
“老爺子還好吧?”王國華順口問一句,楚楚點點頭道:“好着呢,這一次真是從鬼門關裡爬了回來。醫生都盤死刑了。”王國華心道,這大概只能用奇蹟來形容了,或者說是穿越?雖然不科學,但是勉強解釋的通。
“對了,附近有沒有住一個姓謝的老幹部?”王國華隨口一問,楚楚道:“有啊,七號院子裡頭,前海軍副總司令。那老東西,跟我們家老爺子不對付。你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王國華大致說了一下謝妹紙的事情,提到半路下車的時候,楚楚忍不住笑道:“她要是敢坐你的車進來,回去肯定被打斷腿。我們兩家,就差老死不相往來了。不過上次老爺子快不行的時候,謝老頭讓人送了條百年老參去。”
“你們兩家是怎麼一回事?”王國華隨口一問,楚楚猶豫了一下道:“當年在太行山,鬼子掃蕩的時候,謝老頭的媳婦跟着老爺子的隊伍往外衝,半道上走散了,鬼子包圍了她,一顆手榴彈自己瞭解了。事後老爺子很內疚,謝老頭的卻怎麼都不肯原諒老爺子。說西征的時候,是他揹着我奶奶走到的星星峽。因爲這個,老爺子內疚了一輩子,這兩位也斷了來往。其實,他們以前比兄弟都親。”
楚楚的語氣越說越沉重,王國華聽着也覺得被影響了。老一輩爲了這個民族能重新站起來,確實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儘管新中國走了很多的彎路,這個國家還是朝着一個好的大方向在往前走。客觀的說,無論誰在臺上,沒有一個黨和國家領導人,不希望這個國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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