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姚,有沒有想過主持紅杉區政府的工作?”
姚曉華是湖了,要說能力確實很強,但是這個思維有時候也容易鑽牛角尖。什麼意思呢?就是領導的話,總喜歡往深處想。王國華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來,某些時候還是很嚇人的。怎麼說呢,姚曉華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檢討自己,有什麼地方讓王國華感到了威脅。不然領導爲啥把自己叫來,然後問這麼一句?
看見姚曉華的表情有點不對,王國華意識到自己的話裡有產生誤會的地方,他自己就是幹秘書的出身,這種事情見的多了。正準備補充一句,很快有放棄了這個念頭,依舊是面無表情的看着姚曉華。
“區長,要說沒想過或者說不想,那都是違心的假話。可是這些年,跟着您幹工作,時間越長越發現自己的能力比起您有相當的差距。可以說紅杉區政府從推出環保理念到產業的轉型,換區裡任何一個人都做不到現在的水平。我現在就是想着努力地做好手頭的事情,別誤了您的大事就行。”
姚曉華斟酌一番後說了這麼一些話,聽着有點拍馬屁的嫌疑,但卻又是真心話。
王國華能感覺到姚曉華這一番話的含金量,臉上露出笑容道:“老姚啊,我也想留下再幹幾年,可是省委對我有另外的安排。準備接手紅杉區政府擔子吧,我已經向市委鄭重的推薦過你,過幾天組織部門應該找你談話了。”
這一下姚曉華徹底的懵了,感覺很複雜,有興奮也有不解,還有一點說不出來的情緒。沒錯,姚曉華在政府這邊確實很配合王國華的工作,乾的也很出色。問題是,比起其他人來,姚曉華明顯不算是王國華的親信,論排名他也不如區委副那個八婆。王國華怎麼就會選擇自己呢?這個實在不合常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鄧吟跟王國華的關係,都比自己密切。
也不知道暈乎了多久,姚曉華纔回過神來,使勁的摔了摔腦袋,苦笑道:“讓區長看笑話了,沒想到自以爲豁達,還是過不了這一關。”
王國華呵呵一笑道:“大家都一樣,身在這個圈子裡,都難逃這一關的考驗。”
姚曉華定定神,正色問道:“區長,您怎麼想起來推薦我接手工作?在我看來,……。”
王國華一擺手,打斷了姚曉華下面的話,微微一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推薦自己的親信,或者推薦平時來往更密切的鄧吟?又或者賣市裡一個人情?”姚曉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王國華已經笑道:“紅杉區眼下的發展趨勢不錯,我可不希望走了之後政策發生太大的變化,把我們努力的結果付之東流。說實話我也矛盾過,省委領導找我談話的時候,我也做過思想鬥爭。最後我還是決定推薦你,原因就一個,你比別人都合適。”
姚曉華微微露出一些感激,正欲張嘴,王國華又道:“老姚,說你合適那是有根據的。首先,你對區裡的情況非常熟悉,其次,你個人的工作能力也很強,最後一點,我看的出來你是想做一番事業的人。從這個角度來看,你我是同類人。這是我給市委寫的推薦報告,你看看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麼?”
王國華說着遞過來一張紙,姚曉華接過一看,一篇嚴謹的八股格式文稿。
“自我到紅杉區工作以來,姚曉華同志作爲副手,尊重上級,愛崗敬業。有較強的責任心和事業心,工作中積極主動,勇挑重擔,出色的完成了政府部門的各項工作。
姚曉華同志品行廉潔,生活作風嚴謹,勤勉誠懇,顧全大局,在人民羣衆中有較高的威望。…………。”洋洋千餘字,盡是肯定的文字。姚曉華看了都不敢相信這寫的是自己。
“感謝區長的信任曉華真的被感動了,實際上他對王國華的態度,遠遠沒有其他副區長那麼恭敬,甚至有時候還是比較堅持個人意見。但是王國華還是推薦他了,因爲他合適,這個理由說出去有點難以讓人信服,但這就是真實發生了。
“呵呵,沒有問題的話,我這就交給市委。另外,組織上要是提起你現在工作的接手人,你要有周全的考慮,以後這個班子是你帶着,不是不能沒有不同的聲音,但是聲音太雜了也不是好事。”王國華這善意的提醒了一句,也有點好人做到底的意思,順便想看看姚曉華的心思。
“區長,這個問題我覺得您一定考慮過,您還是直接說說您的想法,我這裡好做個參考。”姚曉華幾乎沒有思索就做了這個回答,這還真不是拍馬屁,王國華在區長的位置上統管全局,肯定比他看的清楚。
“嗯,這個問題我確實考慮過。我覺得,老鄧的能力不錯,跟你也對路子,我走以後他接手你的工作,應該能實現平穩過渡。另外簡和芳這個同志能力也很強,雖然是個女同志,但是工作認真負責,教育系統在她的帶領下這兩年出了不少成績。我看,可以考慮讓簡和芳同志挑更重一點的擔子。”
王國華都要走了,提出的人選沒有一個是自己的所謂親信。這種事情發生在別的領導身上,姚曉華會覺得不正常,但是眼下姚曉華沒覺得不正常。原因很明確,他知道王國華是憑着一顆公心在考慮紅杉區政府的班子,不是這樣哪有自己什麼事情?
“我一定認真考慮區長的建議。”姚曉華說是考慮,實際上就這麼定了。
離開王國華的辦公室,姚曉華有點微醺的感覺,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但又是真真切切的發生了。姚曉華不禁想起私下裡鄧吟對王國華的一句評價,“王國華在某些問題上或許有私心,但是在工作中一定是首先考慮工作如何能做好。這個人的胸襟和氣度,跟他的年輕極不相符。”
這個時候想起這句話,姚曉華突然覺得,自己在識人知人方面,遠遠不及鄧吟啊。想到鄧吟,姚曉華便拐了個彎,去了鄧吟的辦公室。
鄧吟正在忙活,看着連帶微微紅潤的姚曉華進來,不由打趣道:“老姚,這一大早就喝酒了?啥時候養成的習慣?還是老嫂子給你整的滋補酒?”
姚曉華沒有在意這些調笑,感慨一聲嘆息道:“老鄧,在看人的眼光方面,我不如你多了。我剛纔去了區長的辦公室,你猜他都跟我說啥了?”
鄧吟露出好奇,這傢伙平時不賣關子。當下開玩笑道:“不會是讓你當區長吧,哈哈哈!”
姚曉華沒笑,而是一本正經的點點頭,這一次輪到鄧吟暈乎了。瞪着眼珠子,好一會才低聲道:“老姚,別開玩笑,今天不是愚人節。”
“我哪有心思跟你開玩笑,真真切切的,區長要調省委去上班了。他已經向市委推薦了我,報告我都看過了。”姚曉華接着把過程這麼一說,完後鄧吟也沉默了。
好一會鄧吟道:“老姚,這個事情十拿九穩了,你我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好啊。攤上這麼一個區長,工作上做的順心不說,有機會的時候也能得到公正的對待。區長說的沒錯,你確實是最合適的。另外的還聽說了一件事情,市委南平的突然崛起,似乎跟區長也有不小的關聯。”
“區長要走的事情,要不是今天的談話你我都不得而知,所以這個事情就不要再其他人知道了。”姚曉華深以爲然的點點頭,鄧吟說的含蓄,兩人卻有足夠的默契,日後大家都應該算是王國華一手提拔的人了。別的兩人也不大指望,幹到退休能在廳級的位置上下來,這一輩子就算很不錯了。
秋風起來的時候,南天省的枝頭並沒有多少枯黃的跡象。省城越州市的街道上似乎總是車流滾滾,獨自駕車來省城的王國華又給堵在了路時間,還好提前一天來,不然肯定是要耽誤正式報到。
這一次上任還是延續了許南下對待王國華的一貫風格,組織部門發個函,王國華就可以正式上任了。從紅杉區長到省委辦督查室副主任,王國華的級別沒有發生變化。王國華很清楚,這就是一個過渡性的階段,也不知道能幹多久。
言禮孝甚至在私下裡還戲稱王國華是去省委度假的,督查室這個地方,真要去較真其實事情也不少,但都是得罪人的事情。所以,原則上在這裡,王國華應該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昨天的歡送會很熱鬧,市委南平親自走了一趟,說起來有點超規格了,但是在江東市還真沒人願意去說三道四。那種萬民相送的場面沒有出現,倒不是王國華做的不夠好,只不過王國華當政期間,更多的實際工作都是交給下面去做。王區長並沒有把自己打造成一個親民的幹部,什麼田間地頭也很少出現,更別說跟普通羣衆促膝長談了。
王區長的離任,可以說是風平浪靜,只有政府這邊的一些狠狠的難過了一下。臨走之前,馬玉高調任市委,級別不變。秘書吳明之去了平田鄉任黨委,算是有一個妥善的安排。省委不比區裡,王國華一個副主任那是沒有陪秘書的資格的。所以,走之前一些人都做了妥善的安頓。高升這傢伙,算是在紅杉區安家了,王一原對這裡的一切也很滿意。
楚楚還是在她的供電局上班,要等王國華正式上任了,纔會考慮調動是事情。暫時的夫妻分居,楚楚還是抱怨了幾句,關鍵的內容還是王國華這個副主任,居然只是平調。她也不想想,王國華才工作幾年啊。
等候的過程有點容易走神,王國華不由的想起楚江秋打來的電話,楚省長在電話裡狠狠的貶低了一番許。說他這個那個,總之是不能知人善任。當然,楚省長狠狠的表揚了一番女婿的能力,暗示了一下王國華曾經工作和戰鬥過的白溝市卻一個常委副市長。可惜,楚省長的高山流水沒有俞伯牙和鍾子期的身影,王國華很客氣的謝謝了楚省長,表達了自己能理解許的安排。
對此,楚省長只能無奈的放棄之餘,忍不住跟老婆抱怨了兩句,什麼許南下走狗屎運之類的話。水中菱笑眯眯的問了一句:“是啊,許南下老婆討的也好。”然後,楚省長便偃旗息鼓,再也不提許南下的事情了。
在城市的車流中掙扎了半個小時,王國華總算是走上了一條不太堵的道路。車子轉了一圈,來到一幢寫字樓下。停車上樓,找到了輝煌集團省城辦事處的辦公室。
讓王區長去住宿舍那明顯是不可能的,分一套住房說起來也不是難事,問題是王國華不願意爲了房子的事情去費心。省城那麼機關,哪個單位的房子不緊張?
這一帶是所謂的城中村,民間搭建的房屋看上去沒有任何佈局。城市發展的速度已經民間工商業的飛速發展,省城越州乃至周邊已經很少有真正意義上的農村了。
和市中心比起來,這裡的環境明顯要差一些,道路兩旁還有不少攤販。王國華正準備上樓的時候,劉玲一陣小跑已經下來了,上前來挽着手臂低聲道:“都盼你一上午了,沒想到你來的比預計的早。”
不等王國華說話,道路上突然一陣混亂,跟炸了窩的黃蜂似的,一干小攤小販真個狼奔豕突。道路上出現的是幾輛皮卡,車上跳下一大羣身穿制服的城管,然後開始了一場追逐。王國華看着這個場面,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國家機關的執法人員,面對人民,即便是違反了城市法規,用的着這麼狠麼?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推着一輛板車朝王國華和劉玲這邊逃過來,小女孩看上去很瘦弱,很難想象她推着板車上至少半車水果,居然能跑的飛快。眼看着十步之外的小女孩即將從面前逃過去,王國華心裡不禁暗暗爲這個小女孩慶幸的時候,一輛皮卡擦着小女孩的板車超越,嘎吱一聲,小女孩沒守住腳,本能的鬆開雙手,撲在車門上。
這一幕,王國華看的是心驚肉跳,身邊的劉玲也緊張的抓緊了王國華手,口中忍不住罵:“該死,這些人太混蛋了,這樣開車撞了人怎麼辦?”
僅僅是這樣,王國華還算能承受,這事情也不歸王國華管。說實話上一輩子類似的新聞網上看的多了,但是還真的沒有親身經歷過,有時候王國華還暗自覺得記者不免有誇大的地方也未必。提到記者,穿越人士王國華對於一些記者的操守,實在是很難看好。
有一句話是怎麼說的?現實比精彩。就在三步之外的馬路上,就在王國華的眼皮下,小女孩雙手撐着車門艱難的站直了,再次抓住板車的把手準備後退繼續逃亡的時候,皮卡車的後面跳下來四個男子,身穿這城管制服的他們都是一些成年人,但是卻凶神惡煞一般的衝着小女怒吼:“還想跑?”接着一個城管拎小雞一樣的,抓着小女孩的手往後使勁一推。
板車在顛簸中,一籃子橘子被打翻了,小女孩腳下看不到踩上一個,腳下一滑往後連連退步,王國華上前想伸手扶一下已經晚了,小女孩一屁股坐在路邊的下水道排水口上,一隻手被路沿的水泥地蹭掉了一大塊皮,瞬間便溢出血流。
可就是這麼一個看上去沒張開的小女孩,居然不知道疼似的,手腳並用爬起來,倔強的抓住板車的把手,死死的抓住,怎麼都不肯放手,也不說話,就是一雙眼睛狠狠的看着那些城管,手上的血染紅了袖口也渾然不覺。
站在路邊的王國華,被這一瞬間小女孩的一雙眼睛綻放出來的那種目光刺疼了。曾幾何時,上一輩子的王國華,在社會上的掙扎中也曾經歷過類似的絕望。也曾咬着要忘記一切傷痛繼續堅持去捍衛屬於自己的最後的一點利益。
王國華看呆了的時候,一名城管擡手抓住另外一個車把,使勁的一拉一推,小女孩那點力氣怎麼是對手?“你給我鬆開!”話音剛落,小女孩被帶的甩了出去,王國華眼睜睜的看着她打了兩個滾,袖口被板車上的釘子帶出一個口子來,嘶的一聲很清楚。
小女孩再次坐在地板上,再一次絕強的要爬起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起不來了,腿上一陣劇烈的疼痛,額頭上冷汗直冒。只能是坐在地上,看着板車被綁在皮卡的後面,城管人員行將揚長而去的時候,劉玲已經衝到小女孩身邊去扶她起來。
“妹頭,這些撲街仔打傷了你,需要姐姐幫你去告他們麼?”劉玲說的聲音很大,足夠這些城管聽的清楚。
皮卡車上一個中年男子一直沒下車,翹着二郎腿看着其他人忙活。聽到劉玲罵了一句撲街仔,立刻從車上跳下來,擡手指着劉玲道:“靚女,說話客氣一點啊,我們這是在執法,小心的告你妨礙執法抓你起來。”
劉玲指着小女孩流血的手,怒不可遏的大聲道:“這麼小的一個女孩子,你們欺負她,都像你們這樣執法,這法律要來幹什麼?”說着話,劉玲怒視着一直呆呆站在邊上沒動作的王國華,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時候王國華不動聲色的上前一步,對着那個中年男子道:“今天你們的執法過程,我會向有關部門反映的。現在我希望你們把這個小女孩送去醫院,她已經受傷了。”
“你又是誰啊?我憑什麼聽你的?”這個中年男子顯得有點心虛,王國華出場的時候看着不溫不火,可是氣度擺在那裡,一看就是長期處在權利中心養成的。
王國華面無表情的走到小女孩身邊,雙手抱起輕飄飄的身軀,小女孩一陣劇烈的掙扎時,王國華低聲道:“小妹,大哥送你去醫院,你放心,這些人一個都跑不掉。”
小女孩的眼神從最初的抗拒,到驚訝,再到一種疑惑,最後在王國華那平靜的目光中的關切下,小女孩選擇了默默的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滑出,很快拉出兩道淚痕。
劉玲過來幫忙把小女孩放上車,王國華剛纔的話劉玲聽的清楚,心裡的不滿已經消失。王國華就不是自己想的那種人啊,劉玲的心裡甚至還有點慚愧。
“站住!這個小妹我們要帶回去問話,你把人留下。”中年男子這時候居然走過來,伸手攔着王國華的車。他這一帶頭,其他人都圍了上來。
王國華的臉上依舊看不到任何的火氣,下車後指着後排上的小女孩淡淡道:“你眼睛是瞎的麼?她在流血,連站起來都不能了,你不送去醫院就算了,還攔着我送?”
看着心平氣和的王國華,說話不緊不慢的,但這個中年人聽着這話,卻露出了一絲畏懼。實在是王國華這個反應太異常了,按說要管也應該表達一點憤怒纔對。
“不行,這個小妹我必須帶回去問話,你趕緊把人弄下車我帶走。”中年男子咬牙切齒的,還是說了這麼一句。
王國華搖搖頭嘆息一聲道:“你真是自尋死路啊!”說着摸出電話來,撥了號碼,當着中年男子的面大聲道:“龍廳長,我在百花路遇見了點麻煩,你派幾個人過來。”
“丟你老母,嚇唬我麼?還廳長呢,大家動手,把人帶走。”中年男子聽了王國華打電話的內容,反而膽子壯。廳長啊,隨隨便便一個電話就能讓廳長聽話,你嚇唬誰啊?
幾個城管立刻上前,劉玲一伸手擋在車門前,一個城管笑着伸手去推劉玲,口中還淫笑道:“大奶妹,不要攔住我們辦事,不然等下吃虧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