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曉紅驚呼,“是那個隔壁林府的小姐?她不是嫁人了嗎?”
“我也以爲她是搬走嫁人了。誰知道她會嫁給當初的太子呢,造化弄人……”若芸衝她笑笑,理了衣衫走到內堂,扭頭便看到桌上擱着的梳妝箱。
“這下好了!娘娘你在宮中有伴了!”曉紅開心的繞到她跟前,衝她一笑,“我去看看晚膳好了沒,一會兒給娘娘你傳膳。”
若芸微笑着看她腳步輕快的出去,忙上前將門關了,再慢慢回到桌前。
百澤走後她心亂如麻,眼下林暮煙讓她略微寬心,她纔好好端詳起這個梳妝箱來。
箱子木色深沉、紋理勻稱、觸感細膩,是上好的木料,雖同尋常梳妝箱一般大小,可包金邊的手法、嵌着玉石的工藝與天頤尋常的手法大相徑庭,似乎是某些典籍記載中的樣式。
她猛然想起,自己在程王府也曾見過不少此等用料考究、手法古老的物件,她只當是王府主人雅緻才收了這些古董字畫,竟從未發覺哪裡不妥。
要說不妥,那古董字畫上的字是很少見的古文書,裝裱的工藝卻是近年的,她也只當是復裱,並未多加揣測。
百澤提過,他們時常呆在龍華山莊、方便向天頤人學習文工,言語也罷、字也罷,都能混入天頤不着痕跡。那麼,那些字畫不少應是出自他們的手筆,而那古文書便是扶蘇傳承的古文字……
字跡也便罷了。於百澤那不拘小節、放浪形骸的性子,夏朱月張揚跋扈的行爲,怎麼看都不像是天頤的官宦世子。
書上說,古人相信神造生靈而萬物生,方位、山水是古早之人的信仰,只是這些信仰與傳說隨着王朝更替、戰亂殺伐而同那些朝代一起逝去。若不是她身在學士府能讀到更多的書,這些古早的東西早被常人遺棄。
夏朱月叫了這麼久的“南王”,莫非不僅僅因爲他在南疆調停。而更因爲他是南方族人的傳承之意?於百澤、夏朱月、程清肅、懷軒墨,這四個人定是族長,合在一起,這四個人名字中的字暗含了四象方位的關係。
至今的天頤,東南西北的物件——例如門,還時常用四神的名字命名,可關於此等傳說已所剩無幾,崇拜則早已蕩然無存。
她早該想到,如此執着的遵循古法命名、收藏着古物的異姓王族。與某個失落的朝代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而歷史記載中寫明舉族遷徙而憑空消失的,大約只有扶蘇國。
她如今冷靜了。細想之下。百澤果然說的沒有假,只是她先前忽視了周遭的蛛絲馬跡,今日聽他匆忙講來才覺着震撼。
先皇因尋求長生而瘋魔,對扶蘇“王族”委以重任、給予好處,雖有摘星閣爲脅迫,又有卷軸、長生在前。可先皇老奸巨猾,不是異姓王定是許了什麼給他,便是他拿了異姓王一些把柄,亦或者另有所圖?
百澤今日三言兩語匆匆帶過,只急着讓她知曉他們的身份。是在暗示什麼?
若芸撫摸着梳妝箱,想她開箱看的或許是程清璿本人。裡頭的東西竟能如此重要,讓百澤不惜告訴她實情?
她再看梳妝箱,腦中一個激靈,這才記起這宮中不比府上,光能打掃的便有十二人之多,宮人進進出出,隨時都有可能被安排來清掃過,這箱子萬一被人……
她心下一沉,怪自己粗心大意,忙伸手去開。
第一層抽屜輕易就拉開了,她驚出一身冷汗,卻瞧見裡頭靜靜的躺着那隻蝴蝶釵,蝶翼琉璃透明,捻起來看便光華流轉。
若芸心下唏噓,這釵是他所贈,做工精巧、暗含機關且價值連城,那日離開程王府匆忙間擱在桌上,他今日還給她不知是何用意?
她狐疑之下不再猶豫,伸手去開第二層,可第二層怎麼都打不開。
不僅如此,第三層也打不開。
她將梳妝箱看了個遍沒見到哪裡有開箱機關,第一層找過也不見鑰匙,連底面都找了更是一無所獲。
若芸看了看釵,又看了看箱子,嘗試着用釵子撬那縫隙,抽屜卻紋絲不動。
她無奈之下按了釵子機關,只聽“嗑嚓”一聲,自縫隙間傳來某物斷裂聲音,她再拉,抽屜便能打開了。
第二層抽屜原來是用反鎖暗釦扣着,裡頭用紙包了件東西,下頭壓着張信,方纔被她一通亂找,紙包和信凌亂偏到了一角。
她只當是什麼貴重物件,不想打開紙包,裡頭包了個小巧的透明糖人,天氣微熱,糖人有些融了,略黏在紙上。
記得涼亭遇見,他曾看着她的糖人發呆。
她翻過來、復過去看,這怎麼都是個十分普通、毫無特色的糖人,晶亮又帶着糖漿香,讓她更加如墜雲霧般疑惑起來。
若芸一個恍惚,一種說不出的奇異感覺油然而生,眼下看這糖人竟也心情愉悅。
可此時此刻,她的後腦開始疼起來,她忙用手按着,另一手抖落那疊着的信紙,熟悉的字跡便印入眼簾。
爹的字!
信中爹言及江山不穩,若異姓王府再對先皇輟朝、祭司用藥一事不聞不問,他便做好了連同內閣學士與外戚大臣、在延英殿逼迫先皇禪位的準備,信中懇請異姓王不要出手干預。
“不可!”她竟下意識脫口驚呼。
雖早在幾十年前,天頤便廢除了丞相,內閣學士參政、顧問,擬旨修書已有實權在握,可此事非同小可!且不說自古江山兵家爭,僅憑內閣學士幾人怎能說服先皇、更別談迫其退位,即便成了,外戚勢力如此囂張、會甘心擁太子登基?
若他們得逞,岌岌可危的江山加上戰亂,異姓王定不願看到天頤江山動盪,從而扶蘇災難大生,爹爹一定會失敗!
爹爹那年赴定州講學,莫非是拉攏幾州官員與駐軍,做最後的打算?
緊接着聖旨下,給爹按了個修訂文書不當的罪名、革職待查,並言及主筆之人已抄斬。爹回來時咳嗽不止,神情鬱郁,隨後昏迷,可是知曉大勢已去、無力挽回?
怎麼會是爹?!
若芸看的心肝俱痛,爹平日行事穩健,怎麼會在此事上如此糊塗?
且不說爹爹拿不準異姓王會不會插手,即便異姓王不插手,各方勢力定會混戰,異姓王插手了,無論是先皇還是太子,都不會放過爹。
爹爹如此寵着她、視她爲掌上明珠,他可曾想過失敗之後,會累及親眷?
僭越在先、謀朝篡位在後,程清肅那日當着她的面出言不遜、面露輕蔑,竟是千真萬確之事。
會不會假的?程清璿欺騙她的?
她上下看了幾遍,這是爹的字跡無誤啊!
她確認再三,發覺這信沒有開頭,卻有信尾,似乎是什麼信件的下半部分。
若芸當即預感不妙:那日趙無陽給她看的,莫非只是是信的上半截?
她驚覺,程清璿的回信斷然拒絕爹爹,爹爹罪該當誅,若不收手異姓王必定插手此事,可聖旨下,爹的罪名僅僅是修文書之過。
她萬萬沒料到,自己認爲爹爹含冤、千方百計想查清當年事件、洗雪冤屈,卻不料爹爹修文書之過的確是栽贓,但爹逼宮一事若坐實了,可是謀逆大罪、滿門抄斬!
這麼說來,革職待查,已經是最大限度的寬容……
若芸想到這裡,已經痛徹心扉
她呆呆的坐下,拿着信紙的手顫抖不已,渾身都顫抖不已。
這下半截信,程清璿怎麼不早給她看?!
她死死咬着牙關,忍痛想了想,眼淚就這麼不爭氣的流下來。
趙無陽是算準了她那日讀信會因震驚而漏掉找信尾,竟巧妙的連忙塞給她程王府的回信,讓她心中疑惑轉向程清璿,從而極有可能無暇再讀爹的信。
不僅如此,那日皇上緊急召異姓王入宮,晚上她便聽他們談及榮逸軒失蹤一事……
巧合?她給他們看、並質問信件時將信紙都扔給他們,並無緣再研究一番。
不僅僅是巧合,還有時間!
如果再給她一天時間呢?讓她有機會同程清璿交換意見?
若芸心亂如麻,眼淚不住的滴落,清醒了些,忙點了燈將信紙燒了。
他一定是發覺趙無陽耍詐、想方設法要來了這下半截信。
她忽然記起,曉紅曾說過程清璿去找過趙無陽——在她奉召入宮之後。
她恍然大悟,這第二日,聖旨便下了!
常德尖細的嗓音彷彿在耳邊響起:“皇上問了,程清璿王爺可否立刻釋權而去江南?可否真能做到與蘇姑娘執子手、與子老?”
她當日,眼睜睜看着他緩緩搖頭。
而百澤今日告訴她,他們壽命長久……
若芸臉色灰白,這執子手、與子老,不是他不願,是根本不可能!
若芸覺得心口俱痛,幾乎沒辦法再呼吸。
設局的,不是趙無陽,竟是皇上!
皇上是故意讓常德這麼問,因爲他算準程清璿不願騙她、不會答應她辦不到的事。趙無陽的出現,指不定也是他授意的。
是啊,皇上——也就是當年的太子,同程清璿交談被她聽了去,皇上原是知道爹爹的事的,竟是知道的……
ps:
更晚了,再次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