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頓折騰,出宮門已是正午時分,聽說榮逸軒和胡玉兒早就到太極殿去受冊封了,又去過了太史司函館祈福,再去了宗廟祭天祭祖,現在回了王府準備黃昏的擺宴拜堂。
長安街恢復了往日的熱鬧,皇上無子,最有可能冊封太子的榮逸軒今個大婚可是普天同慶之事,老百姓扎堆在王府門口湊熱鬧,長安街整條街都裝飾着紅色、貼着喜字。
榮逸軒差人在京城各處施粥米,又命人熬了祛暑的湯藥、涼茶分發,一時間長安街人頭攢動,皆言榮親王澤福萬民。
若芸剛由曉紅扶着下轎,就瞧見榮逸軒一身喜慶的緋紅,頭上戴着紅金的頭冠,腰間圍着繡金腰帶,站在臺階上英氣逼人、華貴萬分,正笑容滿面忙着招呼來往大臣。
她欣然上前,微微一拜:“見過榮王爺。”
榮逸軒見她來先是一愣,瞧她着一件墨蘭素雅衣衫,染墨下裙,頭上朱釵甚少,笑顏雅雅、目光平淡,不禁有些失神。
片刻後笑容重新回到臉上,他忙拱手道:“逸軒見過皇嫂。”
若芸聽了這般稱呼,心下竟有唏噓,年前在王府借住歷歷在目,怕是榮逸軒也未料到,當初順手接回的女子最後是皇嫂。
可她笑容未減、神態依然,忙道:“榮王爺有禮,我自行進去便是,王爺莫要怠慢了賓客。”說着便衝他頷首,帶了曉紅同他擦身走入。
榮逸軒微微惆悵,瞧着她背影一會兒。這纔回神又招呼客人。
旁裡跟進個穿了暗綠錦衣的少年替她引路,眉清目秀正是書言,衝她笑道:“娘娘這邊請。”
“書言公子有勞。”她見着書言倒也覺得親切,住過王府也熟門熟路。順着女眷用的側道而行。
偌大的王府早早的擺了準備大宴羣臣的上百桌酒席,外堂設喜堂,內堂裡特設了皇上的御座和嬪妃的側席,下人們都着了紅衣忙忙碌碌奔進奔出。
不一會兒進了內庭。留了宮人在門外,才進了內門卻沒瞧見皇上也沒瞧見德妃,書言這才說皇上忙着趕批一早的摺子一會兒再來,德妃娘娘歇息去了。
若芸這才鬆了口氣,冊封儀式除了皇親大臣便是祭祀,妃子無受邀不得前往,自己只趕來王府賀喜也不算遲。
陳管家見了她來,像是見到了自家小姐般大喜,衝她便是一個長揖:“蘇……賢妃娘娘萬福”
若芸瞧他身子硬朗如初。也覺寬慰。忙道:“陳老言重。若叫的順口,還是喚我蘇姑娘罷。”
陳管家卻直襬手,面露驚懼道:“不可不可。娘娘如今千金貴體,我萬不可再用那般稱呼。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便是。”
若芸知道拗不過他,客氣的笑笑便回絕他,只道婚禮尚早,自己在後庭這處轉轉,不會亂走。
待陳管家忙活走開,曉紅早迫不及待想要去見見梳妝的新娘,若芸只笑着說這般好奇,早上偷溜去太極殿看不就是了,皇家婚禮不同平民,先行冊封后行婚禮,那胡玉兒的容貌又不是什麼秘密。
曉紅吐着舌頭說,早上忙着梳妝,即便不是,也不敢溜過去太極殿,萬一被抓住了豈不是給娘娘添麻煩。
可說歸說,她也有些好奇,那胡大人府上離這兒甚遠,榮逸軒早就差人特劃了幾個院落供女眷休息,皇上冊封過便已禮成,剩下的走個樣便是。如今新娘定是梳妝,自己既然來了,不如看上一看、打個招呼也算禮貌。
打聽了新王妃是在正寢旁的暖閣,若芸便拉着曉紅抄近路走,穿過後院便見綠樹成蔭。
一別榮王府快一年,上回後庭花謝、銀杏紛飛還歷歷在目,眼下她作爲賢妃故地重遊,難免唏噓。
沒走多遠,卻聽見個抽抽噎噎卻毫不示弱的女聲傳來:“堂姐!快幫我想想辦法!你看他們去受冊封那麼大排場那麼多賞賜,要多風光有多風光,而我當初卻只得了個名冊,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呀!”
若芸正眼一瞧,那暗紅色的裙襬從屋側飄然而來,看身形相貌像是一同受了封的側王妃丁淑芳,那馮氏哭得悽慘的模樣還歷歷在目,眼下丁淑芳卻濃妝淡抹、笑顏如花,眉目間媚態叢生,卻哭的梨花帶雨。
她心下嘆息,這丁淑芳當初果然是裝瘋賣傻、好值得榮逸軒同情,可惜榮逸軒娶她當側王妃,應是出於別的考慮罷。
旁邊陪同、款款而來女子比她稍高一些,一身竹青穿金戴銀,生的珠圓玉潤、脣紅齒白,正是寶林丁怡芳。
這讓若芸嚇了一跳,絕沒想到邊關駐守的丁大人,同這京城首富丁賈竟是兄弟,不是親兄弟最起碼也是堂兄弟,這丁淑芳才喚的她一聲“堂姐”。
“那王妃不過是胡舒兒的姐姐,胡老頭前不久才惹了皇上生氣,哪有那麼快翻身?”丁怡芳是一貫的直來直去,也不管此刻是王府,仗着孃家財大氣粗便就這麼說了出口。
“可是堂姐,你入宮還能用錢砸點方便,王涵王昭容尚未被臨幸,你一個寶林打點關係能得一次聖恩,那已經是無限風光。可王爺的下人中,近的只有書言,人家不吃這一套,管事的陳老也不管這些,郡主更是對我沒好臉色。原先王爺就對我忽冷忽熱,現在得了新王妃怕是不要我這個舊人了。”丁淑芳說着又哭了起來。
“後宮何嘗不是如此……”丁怡芳聞言嘆了口氣,確轉口道,“你放心,這榮王府好歹也仰仗着我爹的資產,要是她敢欺負你,我給你報仇!”
丁淑芳聽了丁怡芳的話竟立馬破涕爲笑,兩人說着走近,丁淑芳瞅見若芸站在路旁。忽然皺眉:“你是……”
若芸心驚,當日榮逸軒扯着她去瞧丁淑芳的時候她們是見過的,可那時候丁怡芳尚且“瘋癲”,若是裝瘋。那……她心中忐忑,卻大方笑着道:“側王妃的打扮真是再美不過,王府喜事衆人均沾,本宮該同樣賀喜纔對。”
丁怡芳聽她自稱。仔細認出她來,立刻跪下道:“參見賢妃娘娘!”
丁淑芳狐疑的看着若芸,也緩緩跪下,忽然雙眼放光、像是明白什麼一般又看了眼她。
若芸心裡一沉,曉得她記起來了,頓覺得後背生涼,忙道:“無需多禮,平身。本宮是抄了小道進去看看新娘子,才同婢女說笑。未曾擾了兩位。”說着。面露期待新娘模樣的神色。拔腳就走。
待轉過屋角回首,丁淑芳拉着丁怡芳已經走開挺遠,正竊竊私語說着什麼。還不時往她的方向探看。
“小姐,曉紅可什麼都沒聽到啊。”曉紅忙扯了扯她。示意丁家姐妹定會存了防備的心思。
“即便聽去了,我也拿她們沒轍,這王府的事少管爲妙。”若芸雖然嘴上篤定,卻還是心虛,她去到邊界並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丁淑芳要是認出她,指不定要拿她做點什麼文章。
到了暖閣,門口已然有王府護衛把守,見她來忙行禮讓開。
房中佈置一新、觸目皆紅,隨嫁的箱子首飾堆了滿廳,廳中早就站滿了人,正嘻嘻哈哈談論着,見她衣着只是普通,當她是誰家女眷前來探訪,看了眼就紛紛回頭。
胡舒兒正着一身棗紅的衣裳、點金的羅裙,釵環首飾俱全,脖子上掛着金鑲玉佩,瓜子小臉笑意瑩然,見到她卻立刻收了笑容,勉強搭了搭手,酸溜溜道:“喲,我當是誰呢,冊封都不去,現在來這兒擺架子了?”
眼下是宮外,又是自家姐姐大婚,往後她倆成了妯娌更是親密,胡舒兒便趾高氣昂,硬是昂着頭不跪。
若芸臉色一沉,站定冷聲道:“不知這王府,是王爺做主,還是胡大人做主?”
“你……”丁淑芳被噎了回去,氣的滿面通紅。
“哪裡來的野丫頭來攪局!”似乎是胡府的老嬤嬤,見個小丫頭如此不客氣,忙從椅子上站起,擼了袖子就想把她倆轟出去。
“什麼野丫頭,也不看看是誰……”曉紅方纔沒吭聲,眼下便急了,想也不想便拉過若芸,迎面擋開了她去。
“舒兒,你在和誰說話?”裡間傳來一個柔柔的女聲。
若芸被這一推搡,緊走幾步便到了妝臺跟前,胡玉兒正在梳妝,秀眉輕點,絳脣玉肌,同胡舒兒一般的瓜子臉,卻沉靜柔美,紅色的喜服穿在身上更襯着她容貌出衆、氣質甚佳。
若芸卻倍感安慰,榮逸軒得了美人相伴,也是幸事一樁。
胡玉兒見鏡中多了個人,眼眸清澈、容貌端麗,正皺眉猜想,那邊廂曉紅和嬤嬤拌着嘴快要掐架起來,身旁的丫頭一擁而上想要把曉紅拉開。
胡玉兒認出她是那日榮華宮裡的賢妃,大驚之下,忙起身招呼胡舒兒,自己則跪下叩頭,道:“胡玉兒不知賢妃娘娘駕臨,請賢妃娘娘恕罪!”
鬧哄哄的喜房裡霎時安靜一片,那嬤嬤還揪着曉紅的衣領,曉紅則是毫不客氣的伸手打掉了她的手,又整了整衣裳站定。
嬤嬤愣了會兒,同丫頭們一起噼裡啪啦的都跪下了,大氣也不敢出。
若芸走了幾步到她跟前,就是不出聲。
胡舒兒見形勢不對,也跟着跪到胡玉兒身旁,滿腹委屈,剛擡頭瞪眼想說什麼,就被姐姐一眼瞪了回去。
胡玉兒顫抖開口道:“玉兒管教不嚴,妹妹出言不遜還望賢妃娘娘恕罪,往後我定嚴加管教……興許是娘娘未帶宮人,舒兒這才認錯、衝撞了娘娘,還望娘娘恕罪。”
若芸含着微笑,不冷不熱道:“有勞王妃操心,本宮不帶宮人又何妨?婕妤妹妹這般莽撞,衝撞了本宮事小,爲王爺惹禍事大,還望王妃能明事理。”她想着竟有些好笑起來,若是帶了宮人,怕是見不到此等場面了,
“是!玉兒失言!”胡玉兒見開脫不成、賢妃娘娘發怒,忙叩首,倒不像胡舒兒那樣不情不願,叩的倒是乾脆利落,忙道,“還請娘娘海涵,臣妾願一力承擔,方纔衝撞了娘娘,這府中人都甘願受罰。”
那些跪着的丫頭聽罷,猛地驚恐擡頭,互相看了眼又低下頭去。
“王妃言重,本就無事,何來罰?本宮前來,便是瞧瞧新娘子來的。”若芸重新笑起來,伸手扶她,“新娘子怎可跪本宮?真是折煞本宮了,快起來。”
胡玉兒滿臉感激的起身,若芸又招呼剛纔梳頭的幾個丫頭替她重新裝扮。
胡舒兒卻板着臉,又不好再亂說,只得悻悻然到一邊去坐着。
“什麼事吵吵嚷嚷的?”一聲高亢清脆的女聲傳來,榮瑛着一身金紅鑲黛紫袖衫、盛裝而來,一進門便環顧暖閣,威儀氣勢讓方纔忙活開的丫頭嬤嬤們都又噤了聲。
ps:
今天加更一次~原因大約是葡萄牙有機會出線(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