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到十指沾墨,榮逸軒這才走到桌前看,又抓過她手上的信比較了下,猛地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制止她。
可若芸還沒來得及高興,他便扔開她的手說道:“你可別忘了,本王在避暑的離宮安插了人手,無論這信是真是假,就算王大人知曉,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若芸臉色一白,急急地退後一步,王涵是王大人的獨生女兒,榮逸軒用這個來要挾王大人,倒是真的是扼住了他的咽喉。
她咬着脣,卻不能說“王爺請您停手”這樣的話來,他在這兒警告她已經是對她的最大寬容,她再幹涉或許會……她只用長久的沉默以答,緩緩的掏出帕子擦着手指、低頭不語。
榮逸軒見她如此,興許她是怕了,眉間戾色稍緩,又柔了三分語氣道:“張餘不過是個莽夫,本王提拔他有恩於他,他爲人你比我清楚得多。”
若芸怔住了,是的,她還沒想到這一層關係。
張餘不會爲難她、她毫不懷疑,可是不代表張餘不會拒絕聽命於榮逸軒,看來她私放百承出城的事,被他察覺了……
她擡眼望着他昂揚的神態,深知他安插的黨羽能在皇上離開半月就控制京城,果然已經是志在必得麼?
那朝廷呢?以許大人的個性定是袖手旁觀,胡大人見風使舵又是榮逸軒的岳父指不定是牆頭草,顧大人孤掌難鳴,莫昭儀的兄長莫將軍出征在外,王大人受榮逸軒脅迫,懷軒墨早就表示不聞不問,榮逸軒身爲納言恐怕早已斷了各種消息多時、且控制住了各種詔書文書。他對他們的事知道的清清楚楚,想必他早就拿捏準了這一點。
所以,她見懷軒墨開始,他不曾約束於她、而只是冷冷看着,看着她自作聰明……
她忽然想起了重中之重的中書舍人顧尹昭來。顧尹昭素來向着皇上,倘若榮逸軒要他擬寫詔書他或許不會肯寫。
她雖心中思緒紛雜猶如上涌的潮水,可竟是咬着脣半字未答。
“以防萬一,本王昨日還是將於王引回京、令他答應本王的要求。本王有了於百澤的默許沒什麼辦不到!於百承頑劣躲着於百澤,就算你放了於百承也無濟於事,本王眼下自有對付異姓王府的籌碼。”榮逸軒淡掃一眼室內,迫近她說道,“從現在開始,本王要禁你這朝露宮的足!” 說着,他脣邊浮現殺戮的笑意讓她連連後退。
若芸看着榮逸軒的臉,那麼熟悉卻又那麼陌生,像是從陰暗處反撲的嗜血猛獸,只是他因不放心、引百澤回京不假。細細推敲起他的言辭似乎他只是懷疑張餘的動作、並未抓到百承,那麼承兒還是安全的!幸好她忍着沒有說出口,榮逸軒大抵不過是推測、嚇唬她而已。
她思量起他說的籌碼,猛然醒悟過來,驚叫道:“你是不是找了趙無陽?你答應他什麼條件了?摘星閣?還是你想用清平教對付異姓王府?你瘋了麼?!”
榮逸軒似是毫不介意她的盤問。英眉微皺道:“本王的事,你不用操心!”
她睜大了眼睛,踉蹌一步,面色灰白不堪。
如果是趙無陽,如果是清平教,她當真是無能爲力了,只盼着清璿……可她能期待嗎?她欠他。而他不欠她……
她漸漸覺得榮逸軒似乎是要得手,會將天頤推入清平教的圈套、最終被害身死,災難若來臨,扶蘇在天頤的力也要白費。
若芸想着便胸中悶極,眼前微黑,退靠到桌旁不住的喘着氣。
榮逸軒遲疑了下。氣惱她的從中作梗、疑她有詐,還是沒有上前扶她。
這時候書言推門進來,這回雙眼遍佈血絲、形容略微憔悴,對着榮逸軒直直的跪下:“王爺,懷王求見。”
“他見我作甚?”榮逸軒擰眉奇怪道。
“不是求見王爺。而是求見賢妃娘娘。”他看了眼若芸,又低下頭去。
榮逸軒面色一沉,思忖片刻,忽然冷笑一聲,揚手道:“讓他來,本王看看他耍什麼花樣。”說着便立在一旁。
不多時有人引了他來,懷軒墨單手背在身後飄然而至,另一手將一碗藥端的四平八穩。
榮逸軒一見他便皺眉,堂堂異姓王爺求見宮妃如此鎮定自若,如不是懷軒墨素來眼盲清高,倒真要惹得他下逐客令。
懷軒墨在他陰冷的注視下不爲所動,徑直走到若芸跟前,掌心向上示意她擡手,道:“我昨天給你開的藥你並未服用,難怪氣血不暢。”說罷隔着袖子輕點她的脈象。
“你是說……她昨天的確是病了?”榮逸軒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若芸緩緩的坐到榻上去,始終低頭不看任何人。
懷軒墨將藥擱在邊桌上,朝她道:“看在你是百澤義妹的份上,我保你不死,否則傳出去我醫死人。”
榮逸軒狐疑萬分,瞧着若芸抓起藥碗喝了乾淨,再看她臉色又是褪了光彩、病懨孱弱的模樣,終於冷冷的道:“從今天開始,沒有本王的命令,本王不准你離開朝露宮半步,更不許任何人來探視!書言,傳胡大人到我前殿去。”
若芸心中一頓,榮逸軒果真已經明目張膽到去前殿辦事了,想着便將最後一口藥汁徐徐嚥下。
待他走遠,她才長長的鬆了口氣,胃裡又開始翻騰,急忙找了水喝下,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懷軒墨,苦笑道:“這藥還是那麼難喝,只是沒那麼腥甜了。”
“少了味藥,不必介意。”懷軒墨對着面前的空氣,淡淡說道,“兩面三刀,你還不夠格。我說過,除了你的命,別的事我暫時無需管,你若自作孽我便無話可說,好自爲之。”
她咬脣,懷軒墨的確是如清璿所說,別人看的到的他看不到,別人看不到的他卻心如明鏡,看來眼下,他是決計不會趟這趟渾水了。
今早有宮人藉着莫御史來訪意欲私逃出宮,被王爺逮個正着,審了說是是莫昭儀那裡的,可莫昭儀拒不承認,說是從未見過這宮女,宮女也說自己只是不堪粗活故而出逃。
既然是粗使丫頭娘娘不認識也不奇怪,宮女下午就給正了法,一時間宮中人便不敢再有外出的念頭。
因朝露宮先前多次有王爺出入,關於賢妃娘娘不檢點的流言迅速在宮中傳出。
朝露宮即刻被嚴加看管起來,莫說賢妃娘娘,連宮人進出都要先通報王爺知曉。
京城似是風平浪靜,宮中也未曾有異常,宮人們碎嘴聊着天,除了抱怨胡婕妤仗着有孕蠻橫無理,更關心皇上回來會怎麼處置不檢點的賢妃娘娘。
若芸切實的感受到榮逸軒的壓迫,無論走到哪裡都感到有人盯着自己,只怕她的一舉一動、事無鉅細都會被人向榮逸軒彙報。
她連日來整天都坐立不安,張餘求見也給侍衛攔在了門外,今日連曉紅也大半天不知去向。
待到日落黃昏用過晚膳,榮逸軒派人送來了一個錦盒,她打開看清盒中物,不由倒抽一口冷氣:這是曉紅從小掛在脖子上的鏈子,平日藏在衣內,除了她應是沒人知道!
她顫抖着拿起來,覺得像是要被稻草壓垮的駱駝那般,臨近恐懼無助的深淵。
榮逸軒這是警告她、也是在威脅她,可她有什麼事能讓他威脅的?!
她拿着鏈子躊躇不安,不停的在屋內走動。
門口的守衛忽然就無聲無息的倒了下去,若芸一驚忙推門查看,只見那熟悉的白衣高個子一晃就進了裡頭。
她回身,百澤已經好端端站在那裡,與往日不同的是那笑起來彎成月牙的明媚笑容被冷冽所替代,往日繁複的金銀首飾也不見了,一手按在腰間,那滿身的殺氣與焦急看見她才略微收斂。
若芸愣了下,估摸着百承眼下未被尋得,但也一定沒有被榮逸軒抓住!
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扯了個笑容給他,無力道:“百澤,好久不見,你回京了也不說一聲。”
百澤見她憔悴又疲憊,這才微微緩和神色,點了點頭,走近她道:“承兒在哪裡?”
“啊?”她張口驚呼,百澤果然是尋百承而來,可現在宮中遍佈眼線,她……
鏈子被她緊緊的握着,手心竟沁出了汗。
“丫頭,你但說無妨,榮逸軒膽敢對你不利我就讓他人頭落地!”百澤如此輕鬆的說出取人首級的事來,所指乃是榮親王爺。
若芸心中一痛,榮逸軒根本不在乎最後承兒是否平安,只要這幾日百澤不出手干預便可。
若芸緊繃到了極點,幾乎要落淚,“百澤,承兒不在我這裡……”
“那他在哪兒?”百澤激動起來,眼眸漸漸轉成金色,“你要知道,這京中已經被榮逸軒所控,我也將京城內與幾個縣翻遍,莫非真是他抓了承兒?”
若芸死死的咬着嘴脣,瞪大眼睛看着焦急的百澤,淚珠滑落。
她若是說了,百澤可以阻止榮逸軒,曉紅卻要性命不保;若是不說,百澤無可奈何就必須答應他袖手旁觀……她該怎麼辦?她現在連告訴百澤承兒不在榮逸軒那裡、承兒現在很安全都做不到!
“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擔心承兒。”她心痛如斯,眼睜睜看着百澤的臉上旋即佈滿了失落。
半晌,百澤的眼眸一點點黯淡下去,移開目光,道:“是嘛,不在你這裡又會在哪裡……”說着眼神四處瞧,卻沒有最終的落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