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撞破
晚上蒲嘯原回到內宅,謹惜給他磕頭,感謝父親的教養之恩。蒲嘯原也給女兒準備了一份禮物。
謹惜打開看,忍不住笑了……原來父親竟然給她買了一盒惜墨齋出的彩色花箋,有銷金雲紋的,還有水印花鳥圖案的,還有仿松江五色蠟箋。
蒲嘯原說:“我知道謹兒喜歡花箋,昨日在街上看到有一家賣的好花箋,就買來一盒給你。”
謹惜忙點點頭道:“喜歡”
如果父親知道這花箋是自己造的,只怕就不會那麼高興了吧……
每天晚上謹惜都要領着丫頭婆子們四處檢查一翻再落鎖,蒲嘯原已經完全放心把內宅的事情交給女兒管了,除了公務,內宅的事情一概不管。
這時,一個婆子走過來回話,說梅醫官的小廝龍葵求見小姐,說有東西要交給小姐,在西角門那裡候着呢。
謹惜沿着鵝卵石鋪就的小路直走到西側角門,上夜的婆子舉起八角燈照得小路通亮。
“你來有什麼話說?”謹惜微皺眉頭,這麼晚了不會有什麼事吧……她心中有點不安。
梅傲霜經常行蹤不定,一個月有十天在深山中採藥。有時她也在想,難道他的家人不惦記他嗎?聽說他和父親鬧翻了,究竟是什麼事讓他們父子有了這麼深的隔閡?想到那個倔強的梅老太醫,謹惜覺得他們父子還是有點像的。
龍葵跪下嗑了三個頭,回道:“小的叩賀蒲小姐芳辰,祝蒲小姐韶顏永駐我們公子今日不在縣中,特命小的給您賀禮來。”
“多謝梅醫官,大冷天的,你也辛苦了”謹惜衝映雪點點頭,映雪忙過去接過硃紅色的禮盒。
謹惜把一個裝着銀筆錠的荷包打賞給龍葵,龍葵磕頭謝過,才退出內宅。
回到房間,她打開盒子,看到裡面竟然是一支極普通的木釵,不由得愣住了。她把木釵拿到燈下,仔細看了半天。
這支木釵雕成雲朵狀,木紋清晰可見,手工不是很精細。釵柄還有些粗大……這樣的木釵,倒像是尋常村婦所戴的,梅傲霜送這種東西給她有什麼意義嗎?
她用手摩挲着木釵……突然發現釵頭雕刻的雲朵與釵柄好像不是一體。她用力一拔,竟然把雲頭從釵上拔了下來難怪釵柄有些粗,原來裡面是中空的,而云頭就像酒瓶的木塞一樣嵌在釵身上……謹惜眼睛一亮,她知道這個木釵的用處了
記得梅傲霜曾送給她五枚“封喉”果實,他說把果實磨成細粉可以使人暈迷。雲朵中間有個小小的凸起,只要一按,木釵的尖端就能撒出細細的粉沫,讓人無法察覺。謹惜可以把封喉裝在木釵中,只需按一下木釵的雲頭,就能施放**了。
映雪看着謹惜看木釵的眼神是那麼聚精會神,神彩飛揚,難免會聯想到那送釵之人,不由得長長的嘆了口氣。
二月還有些乍暖還寒,可湖上往來到玉虛山進香還願的船隻已經很多了。漁容是離玉虛山最近的一個縣城,每年官宦貴戚們進香都要在這裡停留,動不動就向縣中索要食宿,這筆開銷已成了百姓沉得的負擔。
蒲嘯原是個清正狷介的人,遇到有人索要酒食,就會跟人家硬碰硬,堅決不給。這樣一來雖然得到百姓們的稱讚,可也得罪了許多朝廷重臣和皇親國戚。
謹惜正爲此發愁,可巧去年鍾實隨蒲嘯原下鄉,買了幾隻翎羽華麗的野雞,原來是給謹惜玩的。就一直養在後宅,今年開春竟然在樹上做窩下起蛋來。
謹惜就想着,後宅的花園面積也不少,何不養些山雞家禽,在池塘裡也養些鯉魚,把種花的土地都種上菜蔬,用這些產出供給上香的官員皇親,這樣一來既不用百姓拿銀子,二來又能避免父親得罪人。
晚上時,謹惜就跟父親說了這個主意。
蒲嘯原聽了難得展開經常緊鎖的眉頭,看女兒微笑着說:“爲父覺得當初讓謹兒跟來任上真是最正確的選擇我的謹兒已經能幫爲父分憂解愁了”
而謹惜也有自己的打算,因爲花箋銷量越來越大,她又在鋪子後面賃下一所民宅,專門採購了許多染花箋用的雲母、明礬、金粉還有色料,僱了人染制花箋。因爲她鋪子的主打產品是花箋,其他文房用具反而賣的很少,漁容與其他兩家紙札鋪子也沒什麼衝突,所以也算相安無事。
謹惜知道,她已經不能再回到過去那種深鎖重門足不出戶的閨秀生活了,她要爲以後的安穩生活而拼搏。當被困在井裡,只能看到一方井口那麼大的天地,她的生活也只能有井口這麼大,自己的悲喜都操控在婚姻和夫君身上。而今,跳出輪迴,她纔看清,這世界的廣大是她難以想象的,而她不過是滄海一粟
除了鋪子生意,她還打算在東山那片竹林開個小紙坊。因爲一直在籌劃,所以她早已打聽清楚,那片山頭是屬於十三公主的湯邑,歸連管皇莊的連公公管理。竹林面積大,除了編竹蓆子也什麼所出,一直沒人承攬,所以她得找機會打聽一下租金。
那裡有流淌的清澈溪水,又有漫山遍野的白夾竹,正是造紙的好地方如果在水道上游建個小閘門就更好了可以攔住水流,建個水力磨坊,再在旁邊挖個大池子,用來浸泡砍伐下來的竹子。
不過造紙可不是簡單的技術,除了砍竹,還要經過破竹、漚竹、蒸煮、舂搗、抄紙壓榨和烘乾等若干道工序才能完成,需要手藝熟練有經驗的人才能完成。要建紙作坊,不光要投入資金還要找能幹的造紙師傅……如果她能擁有一間自己的紙作坊,以後所造的花箋價格就更低廉了
過了幾天,梅醫官從山上回來了。風餐露宿讓他削瘦了些看上去更孤寂冰冷,內宅的熱鬧讓他這一牆之隔的“鄰居”想不好奇都不行。
龍葵告訴他,說縣衙的後花園已經改成農家院了,不但養了雞鴨,還種了許多菜。
梅傲霜垂着眼,淡淡一笑,說:“除了她也沒人想得出來”
謹惜也知道梅醫官回來了,因爲藥圃窩棚那盞昏黃的燈又發出柔和的光亮了。
她叫紫蘇準備了些酒菜裝在攢盒裡,跟着她來到藥圃,感謝梅醫官的禮物。
梅傲霜說:“我猜你一定明白那個木釵的用處了。”
謹惜點點頭,說:“多謝梅醫官,可我不明白,爲何梅醫官會覺得應該送我這件東西,難道你認爲我會遇到什麼危險嗎?”
“女子,無論在何時都要保護自己的安全,雖然我希望你一輩子都用不上它。”梅傲霜的眼中一絲痛楚輕輕閃過,似乎又想起什麼往事。
“謝謝……”她低下頭,不知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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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上的傷痕會不會終其一生都不能痊癒?謹惜突然想,那個女子若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人爲她傷心成這樣,如此折磨自己,活得狼狽不堪,是不是會非常心痛?
梅傲霜看着她低頭不語,於是問道:“蒲小姐怎麼突然喜歡上農家生活,把花園改成菜園了?”
謹惜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梅傲霜點點頭,說:“其實除了種菜,也可以開墾荒地種點糧食。”
“哪裡還有荒地啊?漁容能開墾的荒地早都開墾沒了。”
“誰說的?”梅傲霜微微一笑,月光下顯得格外迷人。這樣清冷的男子就像這月光般柔和淡雅,雖然知道是渴望而不可的,卻也想擁住這一片清輝。
他說:“可以把衙後廢棄不用的建築拆掉。這裡原是一位達魯花赤的府第,前面改建衙門公府,後面所留的殘破建築也沒使用。除了我開墾出來一小塊做了藥圃,其餘都閒置着,還不如把那些建築都拆了改成耕田,這樣又不用入公中,又不用納稅,產出就抵這項雜稅了。”
謹惜覺得有道理,反正衙縣範圍內的土地縣令是有決定權的,又不在官田之列。她高興地回頭叫紫蘇道:“快把酒菜端上來我得好好感謝梅醫官”
梅傲霜也難得如此高興,看着滿桌子的菜餚,舉起酒來對謹惜道:“敬蒲小姐一杯,算是補生辰的酒飲這一杯就請回去吧,畢竟天氣還很寒涼。”
“好”謹惜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這時,突然角門外有人啪啪砸門。燕喜的聲音傳了過來:“小……小姐,不好了老爺來了”
謹惜一驚,沒想到父親會這個時候來她忙放下酒杯,匆匆向角門走去。
突然,角門被推開。蒲嘯原提着燈籠站在門口,目光冷冷的掃過,看到小桌子上的酒菜,眉頭緊緊擰了起來。
“你們出去”他衝紫蘇、燕喜,還有跟來的臉色蒼白的映雪。
幾個丫頭驚慌失措的掩上角門退了出去。蒲嘯原這才問道:“怎麼回事?這麼晚了謹兒你怎麼會在這?”聲音中含着壓抑的怒氣。
梅傲霜並沒有驚慌只是緩緩起身衝他施了個禮,謹惜忙衝着父親說:“對不起父親,是謹兒自作主張開了角門見梅醫官的,不關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