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路遇
謹惜明白湄生的母親無論在何種境地都想把兒子培養成有教養規矩的人,可謹惜覺得吃飯應該是件很快樂的事,像這樣悶着吃東西,一點都不開心,胃口也會變差。所以每次吃東西,她都會故意逗湄生說話,講一些有趣的事情。
而今天,無論謹惜怎麼逗他,他都顯得有些落落寡歡,吃得也很少。
“出什麼事了?”謹惜放下碗筷微皺眉頭,問道。
“都怪我……”湄生的雙目含憂,說:“如果不是我太過心急,就不會被英鸞撞見。他恨我,早晚有一天會把這件事泄露出去的如果被人知道,你的名譽……”
“傻瓜”謹惜伸手,隔着桌子揉了揉他的頭,說:“那個英鸞只能確定我是個女子,又不能確定我是誰,就算他知道我是誰,難道還敢到縣衙門口大張旗鼓的說看見知縣小姐與你在一起麼?”
“嗯……”湄生聲如蚊蚋,小臉還是透着憂愁。
“萬事有我不用怕,姐姐我會照顧你的”謹惜的雙手突然捏着他粉嫩嫩的臉蛋,向兩邊抻,看着變成“大臉貓”的湄生,微笑道:“湄生,笑一笑,十年少啊”
湄生被她捏得不好意思再擔憂下去,因爲他不開心會影響到謹惜的心情。
他掙脫她的魔掌,彆扭的說:“你纔不是姐姐呢”
“就知道你這傢伙不懂尊老愛幼,一向都直呼本姑娘的芳名”謹惜眯着眼睛說。
湄生低着頭嘴角不禁揚了起來,他夾了一個核桃餅遞到謹惜碗中。
謹惜把核桃餅舉起來,笑眯眯的伸到湄生面前……
好曖昧……竟然要喂他吃東西……湄生不禁粉面赤紅,連耳朵都慢慢變紅了。他湊近謹惜的筷子,微微張開口,剛要咬核桃餅。
謹惜卻把筷子一收,核桃餅一下落入她的口中。
“傻蛋,上當了”她笑得眼如彎月。
原來是在逗他……可湄生還是覺得心跳加快。不知道爲什麼,和謹惜在一起,時間彷彿過得特別快。
吃過飯,又習了一小會字,中午就過去了。倆人都得回去,謹惜又把一小包蜜餞給他裝在袖囊中。
下一次見面還不知是何時,湄生有些惆悵……望着謹惜的轎子遠去,他還呆呆的站在街上,任風雪吹落滿肩。
突然身後傳來鳴鑼之聲,一擡藍圍轎子已走到近前。
前面的公人如狼虎一般,見那少年綠色巾幘,掄起鞭子抽向湄生,喝罵道:“瞎了狗眼的,看見官轎還不迴避”
湄生下意識的用胳膊一擋,那鞭子正抽中湄生的手臂,灰布棉襖登時被抽得棉絮紛飛。
那公人又輪起鞭子……湄生揚聲怒喝道:“等一下轎子過來未打回避牌,未乘官府大轎,何人知道是官員出行?隨便毆打百姓可是朝廷官員所爲?”
公人氣結,明知理虧,瞪着眼罵道:“你是哪家樂戶?竟敢如此張狂,牙尖嘴利”說着又抻出鞭子。
“陳三,住手……”這時,藍呢大轎中傳出聲音來。
那個叫陳三的公人忙停下手,亦步亦趨的來到轎前,低聲說:“大人。”
轎簾一掀,一個頭戴靖忠冠,身着玄端服,披着紫貂氅衣的中年男子走下轎來。
湄生不禁望向那人,只見他身材略爲削瘦,面白如玉,薄脣豐鼻,一雙深邃的眼睛看上去有些陰鶩。
他的目光看向湄生,不由得微訝。這種驚豔很快被疑惑所取代,他問:“你是樂戶子弟?”
湄生點點頭,他看得出來,這個男人一定官位不低,那股自然流露的氣度就讓人十分有壓迫感。
他點點頭,有點後悔自己的衝動。萬一這人追究起來可不是一般的麻煩
他又問:“你叫什麼名字?可有家人?”
“我……我叫湄生,沒有什麼家人,一直跟着師傅學曲。今天偶爾路過此處,不想驚了大人的駕,請大人饒恕小的”湄生的心提到嗓子眼,他不敢提母親,如果這個人真要處罰他,豈不連累母親受無妄之災?母親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他不能再讓母親受罰。
“湄生……”那人微微一笑。說:“不必害怕,受傷了沒有?如果傷了我叫人帶你去醫館看傷。”
湄生不由得睜大眼睛,他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如此和氣,一點官架都沒有,還說……要給他看傷
湄生不禁低頭跪下道:“多謝大人不治小人之罪,小人沒有受傷。”
那人點點頭,對陳三道:“以後不要誤傷貧民”說罷撩袍走入轎內,起轎向北而去。
湄生吁了口氣,忙起身跑掉。
官轎來到禇府門前停下,跟轎的小廝忙捧過拜帖上前。門房看了一眼,不敢怠慢,忙道:“請陸大人稍候,老奴這就進去稟報。”
時不過一盞茶功夫,只見褚閣老親自整衣出迎。
那人出轎,兩人俱行官禮,拱手寒暄微笑。
褚英道:“子皓兄一路辛苦,此番福建巡撫可還順利?”
陸子皓笑道:“自然不如褚兄高臥仙鄉自在來呀,把土儀擡上來。”
手下人把陸子皓所送的物品一次擡到大門口。
褚英不禁客氣道:“山高水遠的,還帶什麼土儀?子皓跟我如此客氣”
“微薄之物,不足掛齒。”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花廳,按下茶點,褚英譴出衆僕與陸子皓聊起朝堂邊塞之事,陸子皓才皺眉說道:“倭寇襲擾已成大患,沿海百姓深受其擾,看來造船訓水兵之事已刻不容緩了。只怕皇上會召閣老提前回京,還有很多事等待你去做呢……”
褚英點了點頭,其實他心中早已知道自己就是棋子命,不過宋雨蘭的死對他觸動也很大,讓他看清,自己的一舉一動其實都是在皇上的監控之下。他心中不禁萌生退意,心想着如此平靜生活未嘗不是件好事。
那場大火過後,他把兩個兒子帶回來,對別人只說是孩子病重,預備棺材沖喜,孩子果然好了。他也把整個事情的經過告訴了蕭夫人,蕭夫人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什麼滋味,特別是知道宋雨蘭原來竟是害死她兒子,把她燒成這樣的兇手。
三個姨娘已經“死”了,可日子還得繼續過……三年丁憂轉瞬即逝,他不得不回京,面對那些紛擾的政事和與皇上及政敵們的周旋。他是顆陀螺,如果停下那天,就是躺下的時刻皇上在宋雨蘭這個棋子“意外”死亡後,絕不會安心放過他獨自逍遙的。
褚英道:“子皓兄幾年不見,別談那些朝廷政事煩心,今日一定要不醉無歸”
宴席很豐盛,賓主盡歡。席間談的都是一路巡撫的事情還有當地風土人情,不涉及政事。
陸子皓與褚英曾經同在戶部爲官,所以相熟。雖然如此,褚英卻不願與他深觸。此人與四王爺走得很近,而皇上本來就忌憚重臣結交皇子,所以太子黨和四王黨他都不會過多接觸,恐傳至聖聽多有不便。
褚英留陸子皓在府上住,陸子皓拱手道:“非是子皓不肯俯就,乃是皇命所限,在十二日前要趕回京城。所以只能辜負褚兄一片盛情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虛留子皓了,待我回京再與你把酒言歡。”此言也正合褚英之意。
褚英送陸子皓出城門口方纔回去。
陸子皓掀起轎簾,低聲吩咐陳三道:“去皇莊”
正因爲有大事要辦,所以陸子皓纔不乘官轎招搖過市,迴避牌也未打,只乘着普通的藍呢小轎,以免引人注意。
連陳三都未着公人服色,不過他是個粗人,自然不知道主子的用意,所以纔會在當街與湄生髮生爭執。
出了城,田野間一片荒蕪,看上去多添了蕭瑟。一輛馬車正停在不遠處等待,陸子皓下轎換車,直奔皇莊而去,轎伕卻擡着空轎一路繼續向津渡而去。
一半時辰後,馬車停了下來。陸子皓下車觀望,不由心生感慨:雖則是荒野山莊,卻被連公公打理的井井有條,糧屯米倉都堆得滿滿的,大門口站班巡邏之人也列隊景然。
見一輛馬車到來,禁兵橫刀攔住。
陳三遞上拜帖,送進去一會,馬上就跑出來個青衣太監,喝令禁軍放行,馬車一直趕到院內。
院門一關,只剩下連公公心腹,陸子皓才走下馬車。
連公公降階相迎,笑顏如沐春風,令人倍感親切。他身穿內臣燕服,左右各繡一蟒,腰繫鸞帶。胖胖的一張彌勒臉,卻掩不住眼底的精光。
陸子皓忙躬身施禮,卻被他一把扶起,道:“陸大人多禮了咱家可是一直盼着大人光臨寒地呢”
“連公公在此地可還適應?不過看着皇莊被公公管理的如此周整,也不枉了淑妃娘娘的重託”兩人見面自然要寒暄幾句。
連公公把他請入暖室,陸子皓不禁仔細打量。屋子裡通着地龍,獸爐中還燒着紅蘿細炭,把屋子烘得溫暖如春。不過房間擺放得卻很簡樸,一溜太師椅搭得不過是普通軟棉椅披,桌上唯有茶奩筆硯。
連公公讓他入座,微笑道:“老嘍,受不得寒涼,屋子不烘得暖和點就犯風溼病。”
“公公還請保重貴體,畢竟是伺候宮中主子的人,這樸素也忒過了些”陸子皓含而不露的拍了個馬屁。
連公公擺擺手,道:“咱家不過是奴才命,太金貴了就怕折了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