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英見她走遠,叫兩個兒子和孝彰先去迎接。低聲對女兒若素道:“素兒,想辦法去內宅瞧瞧你五嬸,有什麼話對我明言!”
若素從小跟在嫡母身邊,早已學會了聞言辨意。就算頂頭遇到生母江氏,最多施個禮轉身就走。絕不會有一絲留戀,讓嫡母看到寒心。
因爲她還有個親弟弟,她不但要爲自己的將來謀福祉還要幫弟弟爭奪父親嫡母的寵愛。弟弟孝謙命不好,明明都是庶子,卻比宋姨娘生的兒子孝諄小了三天!以後承嗣家業之時就吃虧大了,所以她不爲自己,該做什麼,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若素點點頭,轉身走向孝幛後面……禇英整了整衣袍,也忙出去迎接大伯。
身爲禇家族長禇詢本不欲來拜奠,因爲禇荇行虧德敗,早應該驅逐出褚家族譜。可身爲禇荇的大伯,他又不得不來拜奠,因爲死者爲大,就算前生造了什麼孽,可人死燈滅,也不能再追究了。
禇詢拄着柺杖沉着臉走進靈堂,後面跟着自己的兒孫擡上祭品祭奠。二房的管事率領僕從忙過來請安跪拜,不一時孝字輩的三個孩子孝彰、孝謙、孝諄也迎了過來跪下叩頭。
幾個孩子才起身,禇英也趕了過來與大伯見禮。看到禇英,老爺子的面色才轉好。對他道:“英兒來得到早,怎麼不見老五媳婦和你二嬸子?”
褚英忙叫人擡了椅子請老爺子坐下,又親自端了茶杯。待老爺子飲了一口茶才說道:“二嬸方纔犯了頭暈的老毛病此時正找醫生診視,五弟妹聽說病了,所以小侄才貿然在此主持照應。”
老爺子嘆了口氣道:“你已是身爲當朝一品的人了,還管這些個閒事,倒讓人看輕了你!況且荇兒又不是什麼有功名、有聲望的,還犯了官非,不清不楚的死了!這些年累你擔了多少惡名,叫那些言官彈劾你。真真還是你,兄弟間有涵養、有擔待,從不提這些事情,臨了還跟着操勞!這事你別管,叫你大哥禇蕙大殮主喪,你且陪我這老頭子坐着喝茶就是了!”
褚英含笑應是,才告罪斜側着身子坐下陪大伯說話。在這些子侄中禇詢一向最喜歡禇英,因爲他對兄弟情重,對長者孝敬並無一絲官架。
褚英趁機說道:“大伯,因五弟之事,我們禇家在漁容縣名聲早已一落千丈,連我都有包庇的嫌疑。不如趁着這個機會,撫卹傷者家屬,若有那窮老無依的,年小無養的都給與銀子供養。也可挽回我們禇家的盛譽,此項銀子由我來出。”
禇詢也久有此意,雖然他和二房鬧掰了。可無論怎樣,人家都會把禇家看作一個整體。因爲雖然各家已經分房,可祭祖的田產還有許多房契都是公中的,禇荇雖然對外作惡,可這些年也禇家子弟們都紛紛借力,經商跑船,生活比以前富裕得多。這也就是爲何無論禇荇如何鬧,禇詢都沒有把他開出族譜的原因。
他想了想,開口道:“此事乃是整個褚家的事情,怎麼可以讓你一人擔?這項銀子公中要出一部分,還有一部分要二房自已承擔纔是!畢竟禍是從他們這惹起來的。這事你別管,我跟你二嬸子說去。”
褚英低頭飲了口茶,笑道:“全憑大伯定奪。”
又聊了一會,只聽外面有人來報,說管皇莊的連公公前來拜祭,褚英和大伯禇詢忙整衣出迎。
在京城之時,禇英與連公公只不過互聞其名,因爲禇英是內閣大學士,屬於皇上提攜上來的新進派;而連公公則是受寵妃子身邊的太監,原本也沒什麼交集,卻沒想到人生的際遇就是這麼奇怪,原來在京城連面都沒見過的兩人,在漁容這個小地方卻成了近鄰。
連公公是來替皇上最寵愛的十三公主打理湯沐邑的,皇莊收成豐厚,又暗中用這些銀子放債,手頭自然寬裕。他在漁容縣城買了所大宅子,雕樑畫棟,連着花園曲池倒值兩三千銀子。
聞聽禇閣老丁憂回鄉還親自出迎備酒洗塵,褚英礙於麟趾宮淑妃和四王爺面子,自然要周旋一二。丁憂兩年多,四時八節連公公都會派人送禮致意,褚英也要回禮答謝。
他不知從哪裡聽說褚英的堂弟仙逝,忙着打點莊客們擡了豬羊祭品親來上祭。
連公公年約四旬開外,長得白淨無須。細長的眼睛如貓一般半眯着。做慣了奴才的人臉上總是帶着殷勤的微笑,彷彿是掛了張彌勒佛般的面具。
禇英知道,宮中爭鬥是最殘酷的,能站到最後的都不是一般人。就像養蠱一般,把所有毒物聚在一個狹小空間內廝殺,那最後剩下的一定就是最毒的蠱王。所以就算身爲閣老的他也不敢輕易得罪這個小小的四品內監。
褚英忙上前施禮相見,感謝連公公親來上祭,寒暄片刻忙請到內堂奉茶。連公公不肯,說道:“死者爲大,待咱家先去上柱香再與閣老大人道惱。”
褚英也陪着祭拜靈主,叫褚荇的兒子孝彰來與連公公磕頭致謝。待禮畢禇英請連公公到捲棚下納涼品茶,閒話許久。
若素帶着自己的丫頭巧兒進了內宅,因有喪事,二房的僕婦丫頭都忙得不可開交,若素趁人不備穿過角門沿着小碎石鋪就的幽徑直向嚴氏的正房而去。
剛過了踏蓮橋,頂頭卻遇到了華老夫人的陪房李媽媽,身後還跟着幾個管事嬤嬤。她見到若素忙施了個禮,叫了聲“四小姐”。
原來褚家三房排行若素行四,上面還有長房三位堂姐。
李媽媽問道:“四小姐這是做什麼去?”
“李媽媽好,外面人多我嫌吵得慌,所以到園子裡逛逛。”若素扇着手中的小摺扇,似乎很不耐煩的樣子。
“那四小姐可別亂跑,一會和尚們唸完經就要散席了。”李媽媽笑得一臉和藹。
若素答應着,轉過橋卻走向另一邊的花圃。
李媽媽見若素走遠,目光一沉,低聲命令道:“去跟着四小姐,別讓她見到夫人!”兩個嬤嬤應聲而去。
若素知道身後跟了人,大大方方的迎上去問道:“兩位嬤嬤不去公幹跟着我做什麼?”
“李媽媽命我等服侍四小姐。”兩個人垂首而立,言語卻不卑不亢——反正她們是二房的僕婦,且還輪不到三房來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