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錯了,恰恰相反——”葉溪毫不客氣地打斷方星,按了樓梯扶手側面的一個電鈕,十幾道烏黑的鐵板閘門軋軋響動着落下來,嚴絲合縫地封住了門窗。同時,大廳的四面都傳來鉸鏈機關鎖閉的動靜,我們身邊的光線立刻昏暗了許多。
“這一戰,只有進,沒有退。我剛纔的動作,會將整幢別墅的外牆全部封鎖,牆壁和閘門全部都是厚度超過兩寸的合金鋼板,即使使用氣割設備,打開一條通道也得需要一小時時間。我們走不了,貓妖也是一樣,當年我母親和小舞姨在鋼板的夾層之中書寫了納蘭世家最厲害的‘天河倒鎖符印’,所用的材料是硃砂和烏雞血。正因如此,才能藉助‘魘嬰’大法封閉貓妖的三分之一靈魂。我全家人都爲此付出了最昂貴的代價,包括我,此刻自身血脈的半數以上也停止了運轉,全力把貓妖的另外三分之一封印在泥丸宮之內。沈先生、方小姐,我希望你們能明白,這一戰,我輸不起,只能傾盡餘力……”葉溪臉色漠然,那些死亡的納蘭門徒已經在她心裡埋下了刻骨銘心的仇恨,而這種恨意,只能用鮮血來洗清。
樓上隱約傳來鐵鏈拖在地上的嘩啦聲,小北抿着脣,急速攀登到二樓拐角處,伏低身子,權作前哨。
我點點頭,表示對葉溪的心情可以理解。
“我們的來意,也跟你一樣。每個人到這個世界上來,都帶有自己的特定使命,無論如何,大家既然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了,當然會盡力一搏。我想說的只有一點,有時候造化弄人,努力並不代表一定會成功。如果我們失敗了,總得留下一些線索,讓後來的人能夠得知這場戰鬥的詳情——”方星忽然長嘆,轉向我,不無遺憾地搖頭,“達措靈童得以承接活佛轉世的智慧思想後漸漸明白,他並非是神祗們刻意指定的活佛接班人,而是上一代蘭陀庫林活佛走投無路之時無奈選擇的思想中轉站。可以說,他的靈童身份是一種莫大的悲哀,無法推卸、無法選擇,自己的腦容量卻又承接不了那麼多高深智慧,最終壓得自己無法擡頭。不過,臨終之前,他是快樂的,因爲他知道自己爲伏魔除妖貢獻了一份力量。無論一個人的身份是藏民還是漢民、是都市遊俠還是漠野閒人,只要捲入到這件事裡來,誰都無法全身而退。葉小姐,我們也需要一個達措那樣的人,把一切經過和經驗傳遞下去,讓更多警醒的人認識到貓妖的存在。”
方星承接了達措的智慧,也許只有她,最明白那小孩子的苦衷。思想中轉站猶如一個超市裡的紙袋,只是短暫地被別人拿來用,最終命運,將是隨意丟棄在街頭巷尾的垃圾箱裡。正因爲如此,當他明白自己的過去和未來時,那種無法抒解的悲哀纔是最傷人的。
“沈先生?”葉溪冷若冰霜的臉上倏的有了羞澀的笑容。
方星再嘆了一口氣:“葉小姐,難道你也認爲沈先生是最應該活下去傳承智慧、儆誡世人的唯一人選?”
葉溪點點頭,走近我,笑容愈加燦爛:“沈先生,請閉上眼睛,我有話要說。”
樓上的鐵鏈叮噹聲越來越響,小北急促地回頭,恰好看見葉溪臉上的笑,一時間怔住,只是呆呆地向下望着。
我來不及閉眼,葉溪倏的靠近,在我脣上輕輕一吻。她的脣很涼,卻又帶着絲絲甜香,像一枚剛剛轉紅的杏子。
“你是第一個令我心動的男人,但我曾經答應父親,貓妖事件沒有結束之前,我的生命和思想都不屬於自己,只爲降妖而活。我母親、小舞姨爲了囚禁那貓妖靈魂,不惜犧牲對父親的深愛,甘願在生命裡最好的時候選擇熄滅凋謝。做爲她的女兒,我一定要繼承她的遺志,把她們沒做完的事繼續下去。這一戰之後,如果還有命在,我希望能做你的女人。”葉溪緊咬着脣,雪白的齒尖直嵌進肉裡。這種坦承表白對一個年輕女孩子來說是一次莫大的考驗,在我聽來,更像是一封戰前遺書。
“它要來了——”小北嘶啞着嗓子低叫,他的眼珠已經被熱血燒得通紅。
“二樓封印佈陣,衝上三樓決戰,我希望你已經帶齊了另外三件寶貝!”我聽到叮噹聲停在三樓入口處,立刻飛速上樓。
方星一笑:“知我者,沈南也。”
她是神偷,能從鬼見愁身上偷到碧血靈環,當然也不放過其它寶貝,恰好能在二樓布成“青龍白虎龜蛇大陣”,自下而上發力,防止貓妖逃逸出去。
掠過小北身邊時,他的低沉聲音彷彿是從嗓子眼裡硬擠出來的:“有危險我先上,你留下照顧她。”
這個“她”,當然是指葉溪。第一次見面時,我就感覺到小北對葉溪的深愛,雖然不能直率地表達出來,但一言一行之間,都能帶出痕跡。他的殺手生涯決定了那種極度自尊又潛藏自卑的冷傲個性,感情埋在心裡,難以表達。
我無言地拍拍他的肩,凝視着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年輕人。關伯從來沒說過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我的一個親兄弟,或許沈家的大秘密,只有自家人才知道。
“二樓佈陣不妥,直上三樓,反正都是要刀槍相見的,不必跟那貓妖客氣了——”方星嗖的一聲從我身邊掠過,腳尖在扶手轉角上輕輕一點,身子再次拔起,躍上三樓入口。緊跟在她身後的是葉溪,這兩個女孩子大敵當前時的勇氣不遜於任何須眉男人。
“又見面了——”葉溪落地時,沉穩淡定地笑着開口,不再像從前那樣遇事緊張惶恐。葉離漢臨死之前將內力傳給她,同時賦予她的還有自己卓然不羣的孤傲、藐視一切的豪氣。
我抓住小北的肩,一起飛上三樓,面對的正是微笑的雅蕾莎。
正反九宮八卦陣的入口處擺着一張灰色的絲絨單人沙發,背後便是那張納蘭小舞的逼真畫像。重臨舊地,那種鬼氣森森、殺氣凜凜的感覺越發凝重了,同時陣勢的深處更飄蕩着絲絲縷縷的潮溼氣息。
雅蕾莎坐在沙發上,神態悠閒地端着一隻阿拉伯風格的茶杯,對我們四個的出現毫不在意。
“雅蕾莎,露出你的真面目來吧。”葉溪手中的鐮刀喀的一格,又一次火星四濺。
“真面目?你們有什麼資格?放眼看看,世間除了紅龍之外,沒有一個人值得我用真面目相對,包括這位神通廣大、醫道高明的沈先生在內。在我眼裡,你們跟死在殺人獸爪下的那一羣人沒什麼區別,早晚都是要死,並且無法轉世重生,只能默默地化爲朽骨。不過,我得感謝葉離漢設下的這個圈套,以爲憑背後這個奇門陣勢能夠再次困住我、憑你的身體能再度封印我——他錯了,在時間的長河裡,一隻妖的智慧在不斷立體進化,不是人類的線性思維方式所能預估的。只需要一秒鐘,我就能看穿陣勢的變化,然後刺穿那隻在你們看來堅固無比的保險櫃——”隨着她的聲音,鐵鏈拖地聲又一次響起來,就在前方的拐角後面。
小北倒吸了一口涼氣,我迅速在他肩上一捏,阻止他開口,以免說出渙散軍心的話來。
那保險櫃上的四把鎖對普通人來說具有強悍的震懾力,似乎難以開啓,但真正的高手絕不會把它們放在眼裡。我擔心的是葉離漢封印在裡面的某些奇異物體會在雅蕾莎的感召下,發生一系列無法想像的異變。
可想而知,這異變已然發生了,就在全部港島人的茫然不覺之中。
雅蕾莎微笑起來,雪白的牙齒閃着若有若無的寒芒:“一個人若覺得自己太聰明,難免會犯一些自作聰明的錯誤,導致的結果就是全盤皆輸、全軍覆滅。今天,葉離漢就是如此,你們則是他棋盤上的無辜棋子,自投死路而來。”
鐵鏈抖動聲更加急促地響着,小北陡然彈跳起來,擺脫了我的控制,躍過雅蕾莎的頭頂,直衝甬道深處。
葉溪肩頭一動,馬上就要尾隨着衝進去,但被我一下子按住。
這是一場生死攸關的戰鬥,不是街頭黑幫的混亂械鬥,必須得分清敵人的主次。當我們陣腳大亂時,也就是雅蕾莎的陰謀得逞之機。
“我們殺了很多那種貓科怪獸,我想你的本來面目,大概也像它們一樣吧?只不過你碰巧附身於一個阿拉伯女人,能夠說話、坐立、行走,但本質上,還是一隻黑貓一樣的怪獸,無法到達人類的智慧水平。你剛剛提及紅龍的名字,我猜假如你有超能力的話,早就想辦法把他從美國人的鐵獄裡救回來,不必坐在這裡誇誇其談了,對不對?事情發展到今天,除了躲在這裡坐以待斃,你似乎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
方星向左跨了一步,有意無意地擋住了葉溪的半邊。
“說,請繼續說下去,不過,你將爲今天的祭祀灑下第一缸血。”雅蕾莎的牙齒咯咯咯咯地磨響,像是經驗豐富的屠夫正在磨刀石上刮蹭着自己的尖刀。
方星冷笑着繼續下去,“紅龍看重你、謨拜你,簡直是阿拉伯世界的笑話。一個富饒美麗的海灣國家,最終墮落到要靠祭祀救國、靠動物圖騰統治人民的地步,跟古代埃及的靈貓崇拜有什麼區別?那時候的埃及文明倒在拿破崙的槍炮之下,現在的紅龍也必定不會例外。而這一切,都是受你的蠱惑才發生的,當他的靈魂在地獄中慘烈哀嚎時,一定會把地球人的詛咒全部釋放出來,親自送給你——”
雅蕾莎的身影驟然向這邊衝過來,雙手指甲和滿嘴牙齒化成三道繚繞閃爍的光刃,直撲方星。方星的話說到她的痛處,纔會激發她突然高漲的殺機。
剎那間,葉溪的鐮刀交叉飛出,斜剪那影子的腰間,但影子一晃,避開飛鐮,迫近方星身前三步。方星的雙槍一起開火,子彈似乎穿過了影子,在八卦陣的甬道牆壁上的胡亂迸射着。
我手中的長刀霍的高舉直劈,貼着方星的鼻尖斬下去,一刀阻止了那影子刺向方星脖子的連環三擊。雅蕾莎的指甲與長刀相碰時,發出金鐵交鳴之聲,彷彿那十根銀白色的指甲也是精鋼鑄成的。
一個回合過後,雅蕾莎倏的退回沙發上,剛好舉手接住半空落下來的茶杯。
“看,你們三個毫無疑問地都會死在這裡,做爲貓靈降生的祭祀品。我不想解釋更多,紅龍重生的盛況你們是再也看不到了,但我相信當四十億人民向他頂禮謨拜時,世界將會爲之永遠陷入黑暗,只有紅龍眼睛裡的光芒一直閃亮着,照耀着這個星球走向末日,在血與火裡盡情滌盪。然後,星球也在紅龍的光輝裡復甦,成爲他的神聖領土。”雅蕾莎揭開杯蓋,杯子裡那些紅色的液體輕輕動盪着。
“嘩啦、嘩啦、嘩啦”,鐵鏈拖地聲又一次臨近,一個披頭散髮的瘦削女人出現在甬道轉角。她身上的灰色長袍破爛得只剩下幾十根布條,與一條粗大的鐵鏈纏在一起,胡亂地纏在身上。那鐵鏈極長,在她肩上、頸上、胸前、腰上繞了十幾圈後,還有長長的一截拖在地上,每走一步,便發出鏈環相碰時的噪音。
葉溪的牙齒驀的咯咯亂碰,肩頭簌簌抖動着,目眥欲裂地盯着那女人。
那女人的頭髮溼漉漉地糾結着,髮梢垂落在胸前,跌進她胸口嵌着的一隻透明魚缸裡。我記起了八卦陣深處、保險櫃房間外的那幅納蘭小舞的畫像,她的手裡捧着的正是這樣一隻魚缸,只不過裡面放的不是她的頭髮,而是那種被稱爲“空氣之蟲”的東西。
“這女人會是——”我的心也一下子懸了起來,彷彿被一隻鋒利的鉤子凌空攫住。
“她是誰?你猜猜看?”雅蕾莎得意地冷笑着,嚓嚓嚓嚓地磨動牙齒,“納蘭世家的功力,只能夠禁錮貓靈的三分之一靈魂,卻無法徹底消滅它。現在,當我重新釋放它時,你們面前的這個女人反而成了它寄身的宿主。當然,不久之後,葉小姐也不會逃脫同樣的厄難,只可惜這一次沒有一個與葉離漢相同的高手,能再布奇門遁甲之陣,把我們三個一起囚禁住。於是,結局仍然是以人類淪入黑暗而告終,若干年後的港島,將做爲紅龍的復活之島而名聲大振,哈哈哈哈……”
鐵鏈盡頭,系在小北的脖子上,他被那古怪的女人拖着,一步步走出來。
“我不知道她是誰?魔由心生,我是四大皆空、五代皆忘的伏魔人,亦是納蘭世家最後一代傳人。我爲伏魔而來——”葉溪雙臂一振,後背上霍的彈出五柄銀槍,小臂上衣服也瞬間割裂,每一邊都探出三柄鐮刀,飛身撲擊雅蕾莎。
她在鬼墓結識雅蕾莎、從伊拉克帶對方回國、安頓在別墅里居住甚至包括介紹樑舉跟對方認識,直到樑舉、狄薇被對方所用,一切皆出於葉離漢的“請君入甕”之計。現在,這計劃已經被雅蕾莎挫敗,反而直入禁地,將先前被囚禁的怪物靈魂也釋放了出來。
“入陣佈陣,如何?”方星一笑,眉宇之間展露出一無所懼的豪氣。她在方老太太身邊長大,耳濡目染,接受的全部都是揮劍殺敵、快意恩仇的教育,這種與強敵對陣的局面,恰恰能夠引發自身潛力。
我沒有多說一個字,長刀追逐着雅蕾莎急退的身影。
這是一場沒有退路的戰鬥,正因如此,我纔會更加謹慎,儘量讓沸騰燃燒的熱血冷靜下來,以免被對方激怒。
雅蕾莎退入甬道,轉過拐角,動作飄忽得一如鬼魂幽靈。
葉溪在前、我在中、方星斷後,我們三個一起殺入,又同時停步,幾乎同時擡起右手,按向牆上那個碗口大小的陰陽魚按鈕。我看得出,那是關閉九宮八卦陣的樞紐,一按下去,陣勢發生突變,全部生門通道關閉,大家就會被困在這裡。
“我們三個,原來都是爲這一戰而生的。”方星一笑。
“不除妖,活着還有什麼意義?”葉溪的淚凝涸在兩頰上,無論那古怪女人是誰,都是與納蘭世家和葉離漢密不可分的人物。
我沒有開口,三個人的食指疊在一起,用力撳下那隻陰陽魚。一陣鉸鏈機關嘎吱嘎吱響過後,身後的甬道入口被一扇從天而降的閘門封住,我們三個沉沒在一片無言的黑暗之中,但三根手指卻緊緊地勾在一起,不能分開。
“如果我死了,祝你們兩位白頭偕老;如果都不死,我會傾盡葉家全部財產,買一艘最豪華的大船,咱們一起遨遊五湖四海怎麼樣?”葉溪的眼睛又一次亮起來,靠在我懷裡。
“爲什麼不是我死?其實我之所以來到這世界,就是爲了有一天與貓妖同歸於盡,還世界本來的清淨面目。佛經上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在閃電之夜降臨,已經註定了我未來的命運——”方星悠悠訴說着,驀的開槍,灼熱的子彈擦過我的脖子向前射擊,一閃即逝的火光照亮了那古怪女人的臉,就在葉溪兩步之外。
“不要開槍!”葉溪大叫。
我無法形容那女人的臉,但任何人都應該能想像得出,一個被消毒液和奇門法術禁錮在保險櫃裡近二十年後的人是什麼樣子。
那女人發出一陣古怪的嗚咽聲,一隻瘦得雞爪般的手伸過來,攀住我的肩,要將我和葉溪一起抱住。
葉溪啊的一聲大叫,刀光、槍芒驟然飛舞起來,像是除夕夜的焰火表演般向前旋轉突進。那隻手立刻消失了,但葉溪大叫時的回聲卻在彎彎曲曲的甬道里響個不停,陣陣激盪。就在我們的頭頂之上,突然出現了閃閃爍爍的點點星光,恍如夏夜的璀璨星空。
“不要說話。”我舉手製止方星開口,無論如何,那女人的出現和消失都已經成了過去式,不管葉溪做過什麼,都只是衛道除魔,只該得到所有人的激賞。葉溪已經不見了,地上只有被絞成寸寸碎片的布條、鐵鏈和一具骨肉模糊的軀體。
我帶着方星大步挺進八卦陣的腹地,越接近保險櫃的位置,甬道里的寒氣便越深重,彷彿進入了一個巨大的冰庫。
“如果我死了,也同樣祝你和葉小姐白頭偕老。”方星丟棄手槍,從貼身的衣袋裡取出黃金短劍、黑色面具和那本已經泛黃的埃及古書,“我一直沒有佈陣,只是覺得雅蕾莎的潛能並沒有那麼簡單。納蘭世家八卦陣的功力,僅僅能控制一個瀕死的靈魂,比起雅蕾莎身體裡的貓妖能量來,還差得很遠。就算勉強佈設‘青龍白虎龜蛇大陣’,亦只是畫餅充飢,沒有實際意義。假如犧牲是必須的,讓我來吧——”
我們所處的位置正是一個三岔路口,向左邊去,再有兩個盤旋後便是保險櫃所在地;向右去,頭頂已然沒有星光,只是一片無聲的黑暗。
“你從鬼見愁那裡查到了什麼資料?在庫庫裡峰的冰洞裡又得到了什麼?”我不希望方星獨自承擔一切,但左側甬道深處倏的出現了燈光,葉溪和小北的身影閃現出來,軍刺和銀槍的寒芒追逐着雅蕾莎飄忽的身影。
“你不必管,我要去了。”方星大步向右,立刻沒入黑暗之中。
我無法再耽擱下去,火速趕向葉溪那邊。雅蕾莎的笑聲忽高忽低,再次後退,引着我們三個步步深入。
“小北,你怎麼樣?”我拖住小北的腕子,突然察覺到了巨大的異樣。
“我沒事,殺敵要緊,殺敵要緊……”他咬牙切齒地低叫着,眼睛依舊血紅一片。
“沈先生,我救了他,只是這八卦陣似乎起了某種變化,甬道越來越長,找不到盡頭。還有……還有我們的頭頂本來沒有這些燈光,兩邊掛着的小舞姨的像也變成了另一個奇怪的女人……”葉溪撐住牆壁,氣喘吁吁地指着眼前那張畫。
我記得那張納蘭小舞懷抱透明魚缸的畫像,它應該是被掛在保險櫃所在房間的門外,不過此時卻放在了甬道一側。上面的女人仍然抱住那隻魚缸,但換成了另外一個膚色極白、頭髮極黑的妖媚女人。
“她是誰?我從沒見過這女人!”小北湊過來,嗓音嘶啞,腳步凌亂。
那女人穿着一身黃金鎧甲,腳踏黃金戰靴,身後的披風竟然也是無數金片連綴而成,每一塊金片上都鐫刻着一條昂揚吐信的眼鏡蛇,另有一條黃金鑄成的長蛇繞遍她的全身,從她左肩上探出扁平的頭頸,吐出蛇信,昂然盯着我們,栩栩如生,逼真之極。
在她身後,是無數座黑色的金字塔,高高矗立在萬里黃沙之上。
“不必管她是誰?我們先後撤再說。”我一手捉住小北,一手去撈葉溪的手腕。
“不,我們必須得繼續追下去,直到……殺光敵人……”葉溪的嗓子也沙啞了,當她轉頭望着我的時候,雙眼也變得血紅,與小北一模一樣。
陡然之間,我渾身的血液一起涌上頭頂,心底卻油然而生一陣寒冰般的涼意。他們兩個的腕脈跳得越來越急,如萬馬奔騰、千帆狂舞,竟然像是有十條脈搏一起鼓盪交織一樣。
“你們——感覺怎麼樣?”我澀聲問,十指慢慢收緊,免得再起變化。
“我很好啊?”小北冷笑起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我也很好啊?沈先生,我們快走吧?”葉溪甩着手腕,想要掙脫我的掌控。
在我看來,他們非但是“不好”,而且是糟糕透頂,因爲兩個人身體裡都有十條脈搏在汩汩跳蕩着。
小北死死地盯着我,噝的倒吸了一口涼氣,軍刺在牆上緩緩劃過,發出尖銳的噪聲。
“你發現了什麼?”他的猙獰笑容令自己的五官都在古怪地扭曲着,“你看,這麼好的日子,假如一個人死在今時今日,然後再從此地轉世重生,豈不是最完美的好事?那時候,紅龍的光芒從黑暗中冉冉升起,世界的順序重新安排,我們都是紅龍的臣民,不好嗎?”
我發力攥住他的脈門,以免他突然向我發動襲擊。長刀此刻倒懸在腰間,一旦雅蕾莎出現,我們只會變成對方砧板上的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