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調虎離山 7

龐壘平時聽彙報很認真,而今天一邊吃瓜子一邊聽,此時才問:“什麼短信?”銀漢說:“推銷羊絨被中獎。”龐壘邊吃瓜子邊笑着:“小漢就是有本事。包志政管這一塊的時候,人家要是讓他給鑑定這,他得給人家扔一邊去,交錢也不給他鑑定。”明紅說:“不能這樣說人。”龐壘拿結論草擬稿看了一遍,誇獎道:“寫得很好,就這樣出結論。哎,我也愛用鉛筆了。我看,咱們可以向上級申請萬例鑑定無事故活動,看能給個獎什麼的不。有什麼好的都拿出去,咱不說人家誰知道。”明紅說:“今年咱局裡員工的先進該開始評了。”“評那有什麼用。”龐壘把材料遞給銀漢,“交給佳璇打印出來,去吧。”

早會,龐壘見人到齊就說:“市裡抽咱們的人去扶貧,這次一定得有成績。上次咱們派的人級別不夠,這次是千人處長扶貧,派實力幹部去解決問題。經黨委研究決定,派李銀漢同志去。”

譚少傳鬼鬼祟祟來找銀漢:“開會說扶貧,你就不該答應。”銀漢說:“義不容辭。”“啥!你知道老龐想幹啥不?誰給他唱反調,他就收拾誰。他幾個爲啥不去,就是怕一離開,位子歸人家了。你一走有人來頂你,再想回來都難。”銀漢說:“市裡催得那麼急,扶貧工作是大趨勢,要不公家的事誰來辦。”“管啥的公家!”少傳湊近說,“閒着沒事的時候,考慮考慮自己的事。這都是絕招。我沒事就琢磨,琢磨琢磨就知道該咋法了。”銀漢說:“哪有時間考慮自己!每天工作完,身子就像散了架。”少傳殷切地說:“我這是向着你,你不看好位子,丟了就沒了。”“我要不稱職,他開除沒關係。我轉身就走,誰想幹誰幹。”少傳驚訝得彷彿跌掉了門牙:“你就不記恨嗎?”“自己沒做錯事,不能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少傳嘆息:“你每次都讓我無話可說,你離我心中的形象就差那麼一點點。你是聖人,將來就是個餓死的命。”銀漢情緒沒有絲毫變化:“這就是生活。處境窘迫,命運悲慘,能跟誰說。”譚少傳乾瞪眼,情緒強烈地說:“誰家這樣辦?”“那你說怎麼辦?那就跟上級軟磨硬泡、又哭又叫;死乞白賴、下三濫?”譚少傳憤恨往外走,正撞見林海英在門旁站着。“譚主任……”海英驚慌,忙走了。

幾天後,銀漢踏上了行程,到德納去扶貧。下了火車,坐汽車走了十二個小時,又轉車走了三個小時,這纔到了德納。長途跋涉,銀漢幾乎暈厥,坐在一個背風坡下歇息,吃點東西,喝了路上帶的水纔好了些。水是涼的,肚子疼,只好接着歇息。倚着砂礫土坡遠遠望過去,德納的土地幾乎是不毛之地,遠處有三溜綠地,那是德納的莊稼。顯然那裡有地下溢出的泉水,不然這三溜綠地也將不保。這場景真悲酸,怪不得德納人口有史以來不超過兩千人。銀漢頓覺泉水那麼珍貴,忍不住走到跟前細看。泉水下游居然有一片水燭草香蒲,結着一些蒲棒。銀漢來到德納鎮,遠遠有個小夥子跑過來端詳說:“你是扶貧李處長嗎?”

鎮政府雖然破舊,但看起來像個衙門。書記詹日樂五十多歲,長得面黃肌瘦。乾燥無華的臉,乾枯欲裂的嘴脣和短短的絡腮鬍子茬,給人一種飽經風霜不堪重負的感覺。他握住銀漢的手說:“歡迎李處長。前天接了電話,我就安排好了你的住處,一會就送你過去休息。請坐,到我們這裡來,可不如內地工作舒服。”郭斯旺不用吩咐,用一個刷得乾乾淨淨的舊的不鏽鋼缸子倒了熱水端過來。詹日樂說:“我們這裡的情況,上面來調查好幾次了,都沒什麼辦法。喝水。”銀漢坐下,喝口熱開水真是享受。走了一路,還好腿肚子沒怎麼抽筋。詹日樂說:“李處長有三十歲嗎?”“三十一。”“這麼年輕怎麼那麼弱。”“我有點不結實了。您還好嗎?”“我老胃病,不好。”聊起履歷,詹日樂很高興:“那你給我看看。”拿出一摞病歷給銀漢看。銀漢說:“曾經得過胃癌並幽門梗阻,目前還有糖尿病和冠心病。您現在這個情況,需要住院治療。”“不忙,我領你去看看你的住處。李仁級家的文大嫂子是老兩口住,兒子兩口常年在外面打工,一年也來不了幾次。”

文大娘家住得還不錯,兩間正房、兩間廂房、一間廚房加餐廳。院子裡有一棵大榆樹,樹下有壓井。文大娘身材矮小,有些駝背,但是走得不慢,長長的鼻脣溝和眼角深深的魚尾紋。她皮膚曬得黑,額頭窄短,尖下頦,臉部看起來像個菱形。她很愛說話也很熱情:“李處長來了,剛纔西邊的小五說詹書記領着你這就過來。西廂房我給你打掃出來了,你看看。”銀漢端詳院子,稱讚說:“文大娘一看就有本事,什麼都難不住。”文大娘笑着說:“有時候也碰見壞人。那一次,外面來了個做善事的女的,說我有災,她替我求菩薩,讓我用紅紙包四百塊錢壓在石頭下,她念咒語,讓我往前走二百步不能回頭,結果走過去一回頭,那個女的不見了。”“那是騙錢的,找回來了嗎?”“找回來了。我們這地方就一個出口,別的沒路。我一喊人,鎮上管事的就帶人去堵,要回來了。”銀漢驚喜地說:“兵貴神速。”詹日樂對銀漢說:“這個地方周圍都是山。來了賊,只要在布袋口設卡就沒跑。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下午領你去各處走走。”

詹日樂走後,文大娘說:“該做飯了。你看看,今天吃這個飯行不?”“行。晚上吃什麼,我來幹。”“你多省事。”文大娘笑着說,“我幹,你說吃什麼就行。今天晚上炒胡蘿蔔帶點豬肉,喝小米稀飯加點土豆行不行?”“行。”銀漢說,“洗菜的水,倒在壓井旁邊那個大盆裡是不是?”“就是,李處長多細心。”文大娘很開心,又拿了幾個胡蘿蔔放進盆裡。銀漢洗了菜,在案板上切。文大娘很動情地回味着說:“張處長、劉主任、買買提處長和米隊長都是甩手大掌櫃,沒有一個幫我幹活的,你是第一個。”銀漢把刀工活幹完才洗了手,回到屋裡躺下。真累,像散了架,頭髮暈。口渴,不想再動了,就忍着睡了。文大娘提了一個塑料殼的保溫瓶從窗戶往裡看,見銀漢睡了,就沒吭聲,把保溫瓶放門口就回屋了。

次日一早,銀漢又抖擻精神出去,由郭斯旺陪同,抽樣走訪了十來戶當地居民。三天下來,掌握了第一手的居民生存質量資料。居住條件最差的焦留根老人癌症晚期,瘦得一把骨頭,孩子卻沒有生計。銀漢去給他家辦低保,填寫了表格和申請等手續,要去鎮政府蓋章。

一個年約二十歲的青年探頭說:“李處長嗎?旺子哥說你是醫生。我堂嫂子難產,阿川哥說找你去看看,衛生室的人不會接生。”銀漢不敢耽誤,馬上跟着那青年到了一個簡陋的民居跟前。一個年輕人走出來,卻木訥,手足無措。一個幫忙妹子正拿着蠟燭,也往外看。裡面大牀上躺着面無人色的產婦,牀邊站着一個老年婦女,正在用剪刀在蠟燭上燒,見了銀漢就說:“孩子的腳下來了,我給推回去,這回老是轉不過來,還光出血。”銀漢說:“拿根針來。”接生婆忙喊:“老嫂子,快拿幾根針,看哪個管用。”原來牆邊不起眼處臥着一箇中年婦女,聽吩咐趕緊找針。銀漢就着幫忙妹子的蠟燭燒了一下針頭,然後給那產婦針刺轉胎。一邊捻鍼一邊說:“止血的。別緊張,一會就好。”又遞給阿川一個空白大信封:“到泉水那裡把蒲棒上面的花粉的採下,得要一小捧。”一會,產婦宮縮又開始,那產婦慘叫着一用力,新生兒哭聲響起。阿川奔回來,提着那個大信封裡面鼓鼓的。銀漢說:“開火炒一下。”一會,藥制好,銀漢對阿川說:“給產婦喝下去,注意別燙着。”不大會,接生婆說:“好了,血止住了。”銀漢鬆了一口氣,不覺出了一身汗。剛扶着門框定定神,阿川撲騰一聲倒在牀邊,妹子驚叫。銀漢翻了阿川的眼皮說:“他嚇暈了,給他喝口水。產婦母子平安,別緊張。”

門外圍着十好幾個鄰居,讓開路讓銀漢過去。正遇到詹日樂進門,握住李銀漢的手說:“辛苦李處長,我剛纔還緊張,這事怎麼辦。”有人說:“李處長,給我們治治吧。”詹日樂說:“湊什麼熱鬧,改天吧,讓李處長歇歇。”

下午,銀漢帶全了材料,要去陂西臨時現場辦公處去報批焦留根老人家的低保手續,馬不停蹄就趕往布袋口站點。車來了,銀漢上車吹了吹座位坐下。司機說:“這趟車就是髒。每天來的時候乾乾淨淨,回去的時候就成這樣了。就我這一趟車路過德納,哪怕每天跑空車,也得從這裡過一趟,這是政府的規定。”李銀漢感嘆說:“黨是偉大的。這裡人生活那麼苦,爲什麼不遷到陂西縣去。”司機說:“不斷有往外遷的,就有怎麼都不走的。這裡的年輕婦女很多的都出去當保姆,只要進一家就比在家鄉過得強。我認得一個司機,他媽就是德納的。得了絕症,想出去看看已經晚了,不能走。我看着你眼生,是扶貧處長吧?”“是,您怎麼知道?”“儘管放心,賊都不來這裡搶,除了政府的派遣,沒人來。”

龐壘半下午閒了,坐在局辦公室桌前,與大院內無事的男下級坐在一起閒聊。大家神情萎靡懈怠,只有譚少傳精神,景仰地聽着。龐壘說:“我也快到年齡了。一朝君子一朝臣,我在這,還得罩着你們。我來以前,大家的日子過得都不順,王龍舉也受欺負。我來了以後,大家都有好日子過了。我要是不幹了,你們都沒位子;新來的誰,都不會再用你們,全得換成清一色他的人。人家都說當官年齡越大越沒銳氣,光想給自己找個清淨的地方養老。我就不這樣,我不退二線給自己養老,還得堅持崗位,不能在困難面前退縮。”衆人依然木着臉,只有少傳贊揚:“龐局長待人厚道。這些年跟着龐局長,也有咱說話的地方。”龐壘說:“我有什麼好事,都少不了弟兄們。在市裡爭取的待遇,比從前高得多。”

康佳璇接了電話說:“龐局長,張副市長電話找你。”龐壘一溜小跑接電話,非常和氣、非常謙卑地說:“張市長,我是龐壘。嗯,嗯,哪天?”衆人忙散了。

銀漢給焦留根老人辦好低保回來,剛好汽車要發車。銀漢三腳兩步趕過去,順利上了車,然而頭暈眼黑。自我提醒不要緊張,心裡暗暗後怕:怎麼這麼打鍋,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到了德納布袋口站,天已經黑了。打起精神接着走,到文大娘家的時候路面上幾乎沒人了。推大門,開了,銀漢鬆口氣。文大娘提着充電燈出來,銀漢說:“大娘,打擾您休息了,今天回來得太晚。您睡去吧,把飯拿到我屋裡,簡單吃點就睡。”文大娘拿出一個紙條說:“斯旺送來的,你單位打好幾次電話找你,說明天一早九點前讓你上鎮政府等電話去。”

次日一早銀漢就到了鎮政府,把昨天的事跟詹日樂交代一下。沒多大會來了電話,夏明紅打來的:“銀漢你趕緊回來,有事要安排。來了再給你說,你快回來吧。”“我剛紮下攤子,現在走不開。”夏明紅生硬嚷道:“我說的你不聽,那就讓老龐跟你說吧!”“別別,夏書記,我馬上回去。這就收拾行裝。”詹日樂冷冷地說:“這裡的事不打緊。幹工作都爲難,哪個當緊幹哪個。”銀漢感覺像自己親自做了賊,羞愧難當。

龐壘的早會雷打不動,今日依然是藥瓶子放在桌上,等着大家都來到,然後吃藥,開始說話。今日無事,閒聊。少傳很不盡意地說:“看小銀漢,順風順水,提拔得又快,好事都讓他趕上。”吳文軍說:“人家出力大。”少傳理所應當地說:“要提拔,就得多幹活。”才幹說:“銀漢出的力不小了,我看着他也是硬撐。”龐壘馬上打斷:“有什麼事!乾的是這。”才幹狼狽不語,少傳頗得意。龐壘看見,忽然警醒,卻無可奈何。散了早會,龐壘對明紅說:“這一陣子大家都不歡。等小漢回來咱幾個吃頓飯去。大家席上喝個酒,什麼事不能了結。”

銀漢回到句源,趕到單位就奔局辦公室來。明紅引他到自己辦公室裡說:“上邊來調查向龍欽,龐局長說讓你配合一下。來問話的還是馬主任,問什麼,你看着答就行。”馬主任是一般調查。銀漢把情況介紹了,馬主任滿意地收起記錄本走了。銀漢來找明紅彙報結果,明紅和龐壘都低頭不看他,明紅乾脆直接回屋了。知道龐壘忌諱,銀漢就沒再提。

沒見王祖良,銀漢問丁兆元:“良哥呢?”兆元說:“祖良下去了,莊鎮派出所。”龐壘的調虎離山計奏效了。

九 死亡激素 9十一 魔鬼的暗箭 3二 不正常的生活常態 2九 死亡激素 4九 死亡激素 8十 把她手裡的錢都摳出來 3六 調虎離山 3八 哪裡有好人? 4二十 和諧 10一 全科醫生的風采 1八 哪裡有好人? 2二十 和諧 10十三 脫胎換骨 4十六 廢除不平等條約 9十六 廢除不平等條約 7三 “定海神針” 5二十四 騰飛的時代 7十 把她手裡的錢都摳出來 2八 哪裡有好人? 2十一 魔鬼的暗箭 5二十三 刑天舞干鏚 5二十 和諧 5十七 住院鬧劇 2十二 離家 5二十三 刑天舞干鏚 1七 把黨員全賣出去 4二十一 魔鬼歸正 7二十一 魔鬼歸正 7二 不正常的生活常態 5二十一 魔鬼歸正 6十一 魔鬼的暗箭 1九 死亡激素 7十八 發着你工資回家吧 6十二 離家 6十一 魔鬼的暗箭 5四 改行當法醫 4十 把她手裡的錢都摳出來 3十 把她手裡的錢都摳出來 6十二 離家 7二十一 魔鬼歸正 4十二 離家 3九 死亡激素 3九 死亡激素 6二十 和諧 7十八 發着你工資回家吧 9十二 離家 3二十一 魔鬼歸正 2十九 太陽每天都是新的 1十二 離家 4十 把她手裡的錢都摳出來 2十四 二十四小時不下班 5十一 魔鬼的暗箭 5十八 發着你工資回家吧 2十 把她手裡的錢都摳出來 1一 全科醫生的風采 2三 “定海神針” 4四 改行當法醫 8十五 靈前數落 2三 “定海神針” 3六 調虎離山 2二十 和諧 8十二 離家 1十三 脫胎換骨 10十二 離家 1七 把黨員全賣出去 2十五 靈前數落 3五 狼每天去看羊 4十七 住院鬧劇 1二 不正常的生活常態 7九 死亡激素 3八 哪裡有好人?7十三 脫胎換骨8十三 脫胎換骨 2一 全科醫生的風采 1二 不正常的生活常態 7二十三 刑天舞干鏚 4十五 靈前數落 2七 把黨員全賣出去 4七 把黨員全賣出去 7二十 和諧11二十 和諧 7九 死亡激素 7六 調虎離山 4二十 和諧 9十九 太陽每天都是新的 6三 “定海神針” 6二 不正常的生活常態 5二十一 魔鬼歸正 10一 全科醫生的風采 1七 把黨員全賣出去 6二 不正常的生活常態 8六 調虎離山 5十 把她手裡的錢都摳出來 5二十四 騰飛的時代 2十三 脫胎換骨 12十六 廢除不平等條約 9十七 住院鬧劇 6八 哪裡有好人? 4十九 太陽每天都是新的 8十四 二十四小時不下班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