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忠黛一直在旁邊坐着,其間龐壘喊她一次,她回來依然坐在小雅屋裡不走。交警隊的核算員鄧宏凱來報賬,忠黛忙笑着說:“宏凱報賬呢?宏凱還跟過我呢。宏凱不錯,怪老實。”忠黛看着他報完賬說:“宏凱,你過來一下。”引他進裡屋,把門從裡面插上小聲問:“咱那時候的小金庫,還有多少錢?”鄧宏凱說:“沒多少了。”戰忠黛說:“本來你姐我想把你弄到局裡來,可是局裡的人都不願意,說下邊隊裡的不能隨便上來。俺這些都是老人,你們年輕的日子長着呢,不能急。你姐我有了機會,一定把你弄局裡來。老在下邊隊裡啥意思,你說是不。”鄧宏凱見鞋尖上有點髒,就在櫥腿上刮一下。忠黛說:“原本我不想着這個錢了,可是在局裡沒一點油水。有時候隨個份子還得自己掏錢,吃頓飯也沒人給報銷。可不如在咱隊裡,啥都是咱說了算。這樣,你先拿出個一千兩千的,要是沒啥大事,來後就不給你要了。老大姐啥時候都想着你,有好事落不下你。”鄧宏凱看着鞋尖,跺跺地。林海英敲門:“忠黛,龐局長讓你去一趟。”鄧宏凱開了裡屋門走了。“哎,宏凱……”戰忠黛喊着,鄧宏凱走遠了。
忠黛從龐壘那裡回來,坐在座位上不言語。海英給她杯子裡倒點開水說:“忘了晚一會敲門,鄧宏凱走多快。”戰忠黛說:“光想上局裡來,託我給領導說說。我沒法給他辦,咱局裡往下下人還來不及呢,誰得閒給他弄這。”海英迷茫,忠黛臉上浮現一絲得意的笑容,捏着海英今天戴的套花絲巾說:“這個絲巾不難看,你戴着都看着不錯。我要是穿我那件衣服,配這個絲巾襯臉,我比你白。在哪買的?”海英臉微紅說:“俺家屬院南邊新開了一家家紡超市。”“春江口家紡超市是不?那我知道。薛志恆他們幾個去逛過,裡面東西多多不。咱也沒空,離俺家又遠,倒是離你家怪近,你這個傻娘們還怪有福的,得逛超市。”“哪有空,就那天下了班拐過去看一看,平時都忙得不得了。”“是,海英姐,是。”忠黛馬上說,“咱說着玩呢,當真幹啥。”海英紅着臉說:“沒當真。”
戰忠黛拿起頭盔往外走:“海英,我出去一趟。”“下班前回來不?”“那誰知道。”“幹啥去?”“有點事,那能用多大會。”“龐局長好查崗,要是問你,我說啥?”“傻娘們。這還不好說,你隨便找個理由就行了唄。”戰忠黛頭也不回。龐壘馬上下樓問林海英:“忠黛呢?”“不大會就過來。”“她幹什麼去了?”林海英稍窘,說:“她沒說,要不我找找她去。”龐壘和善地笑笑說:“不用找,也沒事。”進裡屋看了一眼就出去了。林海英鬆了一口氣,心中暗自煩悶。
龐壘回到辦公室,喊來柳善問:“馬隆顯的事調查到哪裡了?有結果沒有?”柳善說:“還沒結果。”龐壘說:“檢察院要逮他,他急眼,催咱們抓緊時間查。”柳善說:“那一段的事,王兆峰弄得不是多清楚。”龐壘沉下臉說:“馬隆顯說不清楚還能交代過去;咱說不清楚,回頭紀檢上來查,你交代過去了不!”柳善有些膽怯,依然穩穩當當地說:“那時候是祖承訓領交警隊,我也不清楚;現在是龐專榮領隊,我也不管這一塊了。”龐壘說:“我把你從一個普通交警提拔到現在這個位置,你就這樣辦事?祖承訓死了兩年了。龐專榮去了纔多久,以前的事他怎麼會知道!你是知情人,還得以你爲主來辦。”柳善蔫蔫地說:“其餘人知道這個事的,除了王兆峰和小周外還有忠黛、學彬、張喜賢和劉金紳。”龐壘說:“一個一個說。”“王兆峰攤上事跑了,小周說不知道這事。”龐壘說:“孔學彬。”柳善說:“他就是個跑腿的,平時當緊事也不會讓他辦;他不清亮,錢的事多半不會讓他經手。”“張喜賢和劉金紳。”“張喜賢那時候剛調上來,業務不熟;劉金紳喝醉了沒來上班,說不知道。”“戰忠黛。”“忠黛說她不摸錢,都是小周收錢。”
“推來推去沒影了。”龐壘說,“你把戰忠黛叫過來!”柳善打了電話說:“林海英說她沒在。”龐壘說:“你給王守東說,找找她去!”柳善出門,龐壘撥通夏明紅的電話:“你站在窗戶那裡看着點大門口,忠黛一回來就給我打電話。”夏明紅說:“她來了我讓她去找你。”柳善回來說:“王守東說忠黛騎摩托車走一會了。”龐壘說:“你先回去吧,找找當時的情況,還有沒有漏掉的事。”
下午一上班,戰忠黛問林海英:“上午有誰找我嗎?”海英說:“柳善找你。”忠黛就去找柳善,卻沒在。明紅對龐壘說:“上午忠黛沒回來,這會她上班來了。”龐壘喊來忠黛:“馬隆顯那個事你知道不?”“那知道。”“馬隆顯說那個罰款早交了。可是到現在局裡也沒見這個錢,怎麼回事。”戰忠黛說:“我不摸錢,都是小周收錢。要對賬,得跟小周說。”“小周沒收到這個錢。”“那就是沒有。”“哪會沒有,有人證,這個錢交到交警隊裡去了。你們那時候怎麼辦的,錢哪去了?”戰忠黛說:“沒有就是沒有,再說也沒有啊。那時候跟現在不一樣,收錢又沒有單據,咱也沒法說。”龐壘提高聲音說:“你當時對這個事有什麼印象?”戰忠黛一本正經,信誓旦旦地說:“那誰記得,那麼多年了,真實話沒有。”“你上午幹什麼去了?”“俺兒沒本子了,我給他買去了。咱連個星期都不過,有事也不能不辦。”龐壘說:“你出去也跟海英說一聲,都不知道你幹什麼去了。”戰忠黛揚着臉說:“我跟海英說了,俺兒的老師說要那樣的本子,我去一趟就回來。”“你讓海英過來。”戰忠黛往外走,龐壘說:“這有電話,不用下去。”“我這就過來。”戰忠黛不聽。龐壘黑着臉對康佳璇說:“讓海英過來一趟。”
海英接了電話,忙忙就過來。龐壘問:“忠黛上午幹什麼去了?”“她剛纔跟我說,她給她兒買本子去了。我喊她來。”海英緊張撥電話。戰忠黛揚着臉進門,龐壘反倒氣餒:“你出去也給海英說一聲,省得有事找不着你。”忠黛張口就來:“我跟海英說了。”龐壘馬上對海英說:“你怎麼說不知道。”海英說:“忠黛剛纔給我說的,你上午問,我當然不知道。”龐壘又問忠黛:“你怎麼回事!”忠黛說:“我真給海英說了,我說出去一趟。”海英說:“你沒說給你兒買本子,你說一小會就來。”忠黛說:“就是一小會就來。我回來還簽退了呢,不信你去問佳璇,看是不是我親筆籤的。”“你們都回去吧。”龐壘不耐煩。忠黛得意地出來,也不進屋,接着就拐進何小雅的辦公室。林海英回到屋裡沒心思工作,光愣神。
龐壘讓佳璇通知忠黛開會,海英說在計財科,但是佳璇去了卻沒找到;挨個屋子找,遠遠見忠黛與劉金紳進了休息室。忙過去敲門,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等了一會還是沒動靜,明明在裡面,難道見鬼了?佳璇用力拍門,動靜在安靜的樓裡有回聲。門開了,忠黛一臉傲氣揚着臉問:“佳璇找誰啊?”“龐局長通知你去開會。”“你先通知別人去吧,我這就去。”忠黛又插上門。
戰忠黛來到會議室時其他人都到了,正鴉雀無聲地聽龐壘講話:“今天的會議是宣講紀律。一是遲到早退;二是效率差;三是有人鬧事,說公務員上班掙着工資看報紙,倒讓別的警員下崗。”今天穎強和少傳不在,會議氣氛和氣且安靜。龐壘煞有介事念文件,大家輕鬆姿勢聽着,輪番發言客氣而已。忠黛最怕發言,平素語速快、腦子靈,而一旦到了正經場合,就像嗉子被捏住了一般,忐忑生澀,聲音發顫又結巴,往日靈光全不見。尷尬的時候終於來了:包志政冷嘲熱諷說起工作作風;吳文軍也說某人工作有私心沒公心;平時蔫蔫的柳善也嘲弄的眼光毫不遮掩地看着她;範承進時不時就着誰的嘲諷不失分寸地打趣一句;就連平素最深藏不露的方尊奇也跟着笑。鄭才幹向來有替弱者代言的氣概,見到落下風者往往開脫,而今拉着臉坐着不聲響,儼然置身事外;最可氣的,龐壘兩眼看着筆記本,就像沒聽見一樣,神態輕鬆隨意,任由這幾位男子對會議室裡唯一的也是最應該給予尊重和照顧的女性在表情及言語上都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