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翻雲和凌戰天並肩立在落花橋頭,默默看着橋下潺潺的流水。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多久我們沒有這麼在街上閒逛了。”
凌戰天眼中射出不勝緬懷的神色,籲出一口氣道:“很久了,在被幫主收養前,一直都是大哥照顧我,找到了東西大哥先讓我吃,給人欺負時大哥用身體護着我,每天都在逃避戰難,若非遇上大哥,凌戰天早餓死了。”
浪翻雲苦笑道:“你想得太遠了,不過那段浪蕩鄉野街頭,奮力求生的日子確是既悽酸又動人,爲了生存,我們學曉了別人一生都學不到那麼多的東西。”
凌戰天唏噓道:“戰爭實在太可怕了,那時年紀還小,只要能飽肚子便滿足快樂。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那時是多麼淒涼,真不希望再見到這種可怕的災難出現在我們下一輩的身上。”
浪翻雲輕嘆道:“但這看來是難以避免的了。只望可侷限在最少的地區內,時間也縮至最短,禍害不致那麼慘烈!”
凌戰天道:“這單玉如的耐心真是可怕,竟可等到朱元璋把所有功臣誅掉,將大權集中到他身上時,才發動陰謀,暗地奪權。若非韓柏這小於悉破白芳華的身分,我們一敗塗地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一回事。”
浪翻雲雙目爆起精芒道:“自遇上惜惜後,我已多年沒有動過殺機,但現在我卻下了決心,決計不擇手段把單玉如殺死,否則若有她在背後支持允玟母子,恐怕燕王也不是敵手。”
凌戰天微笑道:“我早知大哥心意了,大哥準備何時入宮找她?”
浪翻雲淡然道:“夜長夢多,絕不可遲過今晚。”
凌戰天點頭道:“單玉如仍不知我們察覺到她的存在。所以定然待我們與方夜羽拚個兩敗俱傷,纔會動手。明天便是朱元璋三天大壽開始的第一天,所有事也必在這三天內發生。”
頓了頓道:“大哥認爲方夜羽他們知否單玉如的存在?”
浪翻雲油然道:“方夜羽他們或者還不知道,但卻絕瞞不過龐斑,他的心靈力最已臻達天人至境,像單王如這種武功媚術均臻極境的高手,定會使他生出玄奧奇妙的感應。”
凌戰天道:“這種看不到摸不着的精神力量確是玄之又玄,教人防不勝防。”想了想後道:“今晚大哥進宮,定要特別小心,宮內高手如雲,對允汶的保護必像對朱元璋般嚴密周詳。那裡面又佈滿道密室,一擊不中,單玉如躲了起來,以大哥之能,亦要莫奈她何。”
浪翻雲笑道:“你真知我的心意,唯一把單玉如迫出來的方法,就是詐作刺殺允汶,看來我要扮作水月大宗才行了。”
凌戰天失笑道:“這水月大宗真搶手,希望他不會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別的地方就好了。”
浪翻雲搭上他的肩頭,走下橋去,欣然道:“不會的!水月大宗的目標蹴不是鬼王,自然就是浪某人。他送上門來給我試劍後,包保什麼地方都去不了。所以只會有一個‘水月大宗’,而不會有兩個之多。”
凌戰天失笑道:“過了今晚!希望形勢會清楚一點。”
浪翻雲肯定地道:“一定如此,信件交到朱元璋手上,他必然趁今晚方夜羽等人無暇分身的時刻,圍剿藍玉和胡惟庸,不讓任何人逃出京去,若非有單玉如在,他會成爲唯一的大贏家。”
凌戰天哈哈一笑道:“今晚將會好戲連埸,不過先讓我們找間館子吃他一大頓吧。”
浪翻雲望往攀上中天的太陽,微笑道:“長征應該來了,我們不若拉大隊去吃午飯,誰想得到我們這些叛國的水賊竟可以在京城有這麼風光的日子呢?”
大笑聲中,這對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加入了大街上潮來潮往般的人潮內去。
龐斑和裡赤媚兩人悠閒地在巨宅的大花園內慢步。
裡赤媚柔聲道:“魔師似乎並不看好我們這次對付明室的計劃。”
龐斑平靜地道:“那有什麼要緊呢?告訴找,盡避沒有推翻明室這遠大的目標,你肯放過與鬼王的決戰嗎?”
裡赤媚微笑搖頭道:“當然不會。耶就像你不肯放過水月大宗和浪翻雲。否則牛命是多麼乏味和沒趣。”頓了頓再問道:“我們的計劃可說天衣無縫,沒有任何人能逆轉過來,爲何魔師仍不樂觀呢?”
龐斑來到一株大樹前停了下來,伸手撫上被霜雪包裡凝結的梅樹橫枝,眼中閃動着奇異的光芒,漫不經意地道:“那是一種難以向你解釋的感覺,隱隱中我感應到皇宮內除了鷹緣,還有一個可怕的人物存在着,默默地操縱着一切。浪翻雲正爲此事動了殺機,真是精采得使人感動。”
裡赤媚一震道:“什麼?”
龐斑微笑道:“不要繼續追問,這類精神的感應最是微妙難言,總之要謹記切戒貪妄之念,應退則退,保持元氣纔是最重要的頭等大事。事情日後無論往那一個方向發展,赤媚亦應當感到此行不虛。”
步聲在後方小路響起。
“玉步搖”孟青青嬌甜的聲音響起道:“孟青青謹代表女真族向魔師請安問好!”
龐斑轉過身去,見到在孟青青帶領下,一衆女頁高手跪倒,向他行叩首大禮。
龐斑欣然上前,扶起了孟青青,並命其它人站起來,不必多禮。
孟青青一對柔荑被這天下第一高手握在溫暖的大手裡,嬌軀掠過奇妙無匹的舒暢寧和及深遠無盡的感覺。
沛然莫測的真氣由對方手上傳來,與戚長征決戰所受的內傷,迅快痊癒着。
龐斑深深看進她眼內,柔聲道:“在公主的領導和啓發下,女真族將來當可大有作爲。”
孟青青心頭一陣激動,涌起對尊敬的長者孺慕之情,赧然垂首道:“魔師誇讚了,青青平庸得很哩!”
龐斑放開了她的手,哈哈一笑道:“只看公主能拋開種族間的成見,爲更遠大的目標努力,便知公主的心胸和識見,誠女真族的福氣。”
裡赤媚笑道:“若非有魔師作號召,想我們這些人團結合作,真的難之又難呢。”
這時方夜羽來報道:“藍玉的傷勢看來頗爲嚴重,我們應否先助他逃出京師?”
龐斑雙目精芒一閃道:“先不說我們能否分出人手助他,若藍玉連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了,那還有爭霸天下的資格?”
韓柏步出金石藏書堂,在外面等得不耐煩的虛夜月和莊青霜大喜迎上來,分在兩邊挽緊了他。
兩女見他臉色凝重,滿肚子的怨言頓時煙悄雲散,知道有不尋常的事發生了。
韓柏偎紅倚翠,還是這兩個嬌滴滴的美人兒,芳香盈鼻,能令他心懷稍放,道:“我要立即找你們的秦姐姐,我的小夢瑤,你們乖乖的在這裡等我,我有天大重要的事情急着去辦。”
莊青霜傍着他邊走邊道:“恰好霜兒亦要回家探望爹和娘,所以想和秦姐姐一道回道場。”
虛夜月不甘後人道:“月兒也要陪霜兒哩!”
韓柏知道兩女不見了他半天一夜,定然不肯放過他。
不過他亦喜有兩女在旁相伴,笑道:“好了!不要耍把戲了,我帶着你們兩個去玩兒吧!”兩女大喜。
這時月樓在望。
秦夢瑤剛好步出樓來。
三人見到秦夢瑤,同時呆了起來。
經過了兩個時辰的清修後,秦夢瑤更是清麗照人,使人不敢迫視,尤其她那種寧恬超然於世俗的氣質,愈發令人生不出冒瀆之心。
秦夢瑤笑着迎來。
韓柏大聲讚歎道:“夢瑤的仙氣又加重了,那我這徒兒亦慘了,縱使師傅傳了我一門最珍貴的手藝,看來都派不上用場呢。”
秦夢瑤淡淡一笑道:“韓郎是否有事要告訴夢瑤呢?不若我們邊走邊說好嗎?”
向兩女柔聲道:“月兒霜兒,讓我們交臂同行,韓郎便讓他追在後面好了。”
兩女大喜,嬌嗲地附到秦夢瑤兩旁,看得韓柏眼也呆了。
嘻!誰比我“浪於”韓柏更能享到如此仙福呢?
忽然間,兇險的鬥爭亦無關痛癢,整個人輕鬆起來,心神倏地提升,才醒覺到自秀色死訊傳來,心內魔障重重,精神跌至前所未有的低點,始會生出驚懼、頹喪種種負面的情緒,這刻見到秦夢瑤,受她道胎的影響,才把自己解放出來。
忙追在秦夢瑤背後,把單玉如的事說了出來。
秦夢瑤平靜無波地聽着,到關鍵處才問上兩句,聽完整件事後,已遠離了鬼王府,到了秦淮河旁,虛夜月“遊興”大發,找了艘小艇來,由她和莊青霜負責操舟,韓柏和秦夢瑤同坐船尾處。
貼着秦夢瑤的仙體,看着虛夜月和莊青霜兩女操舟,韓柏那還知人間何世,但出奇地心中沒有半絲綺念,只覺這樣已滿足幸福得要命。
秦夢瑤幽幽一嘆道:“師傅當年早說過單玉如會是禍根,想不到她的預言終成爲了現實,還這麼嚴重。”
接着向莊青霜道:“霜兒切莫對令尊提起此事,由韓郎找機會直接對他說會妥當一點。”
莊青霜乖乖的點頭答應,又擔心地道:“爹他們一向都是擁護允汶繼承皇位的,怎辦纔好呢?”
秦夢瑤愛憐地道:“韓郎和姐姐怎會不着緊霜兒的家人,只是要找到適當的機會,才提醒他們罷了!假若允汶得勢,給個天地作膽亦不敢動八派的人。問題只在除田桐外,八派還有多少人給單玉如收買了。”
再嘆一口氣,把瞼頰側枕到韓柏的寬肩上,軟弱地道:“韓郎!夢瑤終於明白了師傅揀選朱元璋時的心情了。”
莊青霜和虛夜月從未想過這超然於物外的仙子,也會有這種柔弱女兒家的情態一時只懂呆看着她。
韓柏亦是心中一震,探手摟緊她的香肩道:“夢瑤何出此言?”
秦夢瑤無力地靠在他身上,輕輕道:“因爲那就像夢瑤現在要揀取燕王般,縱使千萬個不情願,可是再無他法。”
燕王把三十多個隨從高手,留在外面,獨自進金石藏書堂去見鬼王。
錶王虛若無踞坐堂上,冷冷看着進入堂內的燕王,面容肅穆。
燕王下跪施禮。
虛若無面容不動道:“朱棣你被封爲燕王后,還是首次向我行跪叩大禮。”
燕王沉聲道:“朱棣爲了爭取皇位,愈來愈不擇手段了。見到若無先生,想起一向得你提攜教導的恩情,心中慚愧,忍不住彬了下來。”
虛若無哈哈一笑,道:“我沒有看錯你,起來吧!”
燕王也弄不清楚他是褒是貶,長身而起。
虛若無絲毫沒有請他坐下的意思,戟指厲喝道:“朱棣!你可知自己性命危如懸卵!”
燕王嚇了一跳,愕然道:“先生指的是那方面的事?”
錶王虛若無臉色一寒道:“你竟斗膽派人行刺我的好女婿,你和我本已恩清義絕,若我要毀掉你,在現在這情勢下,就像捏死一隻螞蟻般容易。待會你父皇會來見我,只要虛某點一下頭,你會發覺燕王府外全是禁衛和東廠的高手,所有地道均被堵死。大軍同時開入你的領地,朱棣啊!你仍非是朱元璋的敵手。”
燕王想不到鬼王如此不留情面,立時汗流浹背,跪了下來,叩頭道:“朱棣知罪了!”
錶王喝道:“看在你沒有像一般愚蠢之徒般出口否認,仍算是個人物,給我站起來,挺起胸膛聽虛某說話。”
燕王聽得事有轉機,忙站了起來,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朱元璋一直動不了他,全因有鬼王在背後撐他的腰。他之所以行刺韓柏,亦是不得已中的險着,這時給鬼王罵出來了,心中反舒服了點。
錶王兩眼神光閃閃,盯着他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此際緊要關頭,仍不收起色心,如何才能成霸業。你可知盈散花乃藍玉特別請來對付你的高句麗無花王的後人?‘散花’兩字正暗含無花王朝消散之意。”
燕王遍體生寒,駭然叫道:“什麼?”
虛若無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看你眼肚氣色灰黯,顯然中了盈散花高明之極的詫女蠱術,只要遇上引發蠱術的媒介,立會倒斃當場,可是你還懵然不知,真相既可憐復可笑。”
燕王雙膝一軟,跪了下來道:“這是沒有可能的,詫女蠱術只能由具有虛女元陰的女子施展,而她……”
虛若無一聲長嘆,語氣轉爲溫和,喟然道:“元璋諸子中,我只看得起你一個,一直刻意栽培你,又傳你兵法武功,足當你半個師傅有餘。”
再嘆道:“你還得多謝韓柏這不記仇的人,若不是他,連我都會被盈散花騙了,此女狡猾多智,竟懂利用秀色佈施肉身,爲她製造出蕩女豔名,使你在毫無戒心下着了道兒。現在天下間只有三個人能解你身上的豔蠱,一個是盈散花,另一個就是身具魔種的韓柏,至於第三個人,當然是龐斑了。”
燕王渾身冒出冷汗,低頭不語,更不敢站起來。
錶王虛若無嘆道:“若你真的殺了韓柏,月兒恐怕亦活不了。虛某受此打擊,必敗於裡赤媚手下,你也只好等着幾時蠱發慘死。我們更發覺不到白芳華原來是天命教兩大護法的其中之一。可見你是如何不智莽撞。”
錶王的說話一浪比一浪驚人,燕王劇震下往他望去,不能置信地叫出來道:“什麼?”
虛若無的銳目射出愛憐之色,搖頭苦笑道:“小棣你和我都栽了個大筋斗,你是好色,我是憶妻,來!坐到我身旁來吧!縱使當上了皇帝,若連一個知己都沒有,人生還有什麼趣味,元璋就是最好的例子,你見過他快樂嗎?”
燕王一生最佩服的就是虛若無,刻下被鬼王以攻心之術,連串地施以無情的打擊,利慾薰心的神智驀地覺醒,坐到鬼王下首,汗顏道:“小棣這次是真心羞愧,再不敢忘記先生的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