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暑熱一
滿月那天阿福終於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感覺身上搓下來的泥沒有一擔也有三斤。滿月宴席那天一早莊上便賓客盈門,阿福聽着車馬喧囂聲,覺得朱氏那句話真沒有說錯,的確是富在深山有遠親。別說他們住在山邊,就算搬到海島上去,大概這個滿月宴也會辦的如今天一樣熱鬧非凡。
洗完澡洗完頭阿福覺得整個人輕了十來斤,穿衣時又費了些難——恐怕不合身。結果一套上,阿福發現——胸部變緊了,腰部卻變鬆了。一品夫人的衣裳到現在還是沒有,幸好頭面首飾不缺。阿福今天也只需要露一面,男賓在外頭,楊夫人在西院招待女眷,阿福要做的只是抱着兒子在兩個地方都露個面就成。
阿福從做了夫人之後,還是頭一次在衆人面前露臉。她抱着兒子剛從後堂出來,前面幾百雙眼睛刷的一下全掃過來,阿福微微有些不自在,刻意放慢了步子走路。那些目光有好奇,有探尋,有估量……還有許多複雜不明的,無法判斷的意味。
皇上的聖旨到了,駢三驪四,阿福和李固跪着接旨,剛滿月的兒子也被楊夫人抱在懷中跪聽。廳裡院裡的人無不肅然跪拜,宣過旨之後,皇帝的滿月禮也一樣樣的擡進來讓人過目,四周的人嘖嘖稱讚,小聲談論那珊瑚如何,如意又怎樣。其他人一都備了禮,玉夫人送了全套金器和布匹,李馨也有禮物送來,是一套白玉的長命鎖和富貴鐲。王美人送的要雅的多,是名筆名硯名墨名紙這些東西。
來的女眷中阿福幾乎一個都不認識,楊夫人熱情招徠,向阿福介紹,這是某侯夫人,這是某誥命夫人。但凡來的,個個都得向阿福行禮,順便誇誇孩子。又是天庭飽滿,又是眉清目秀,又是命格不凡,又是前途遠大,阿福笑的嘴酸,好不容易楊夫人幫她解圍,說了句:“小世子該餵奶了吧?”阿福才得以從那些人的熱情包夾中退場,臉上身上都出了汗。
瑞雲也有點狼狽,剛纔人太擁護,她的鞋差點被人踩掉,袖子也給扯歪了。日頭很毒,曬在地下白花花的,人一多,更顯得熱。
“夫人真走的及時,再不走啊,我看她們就該張口說訂娃娃親了。”
阿福深以爲然,對楊夫人說:“她們若是對您提起來,可千萬不要答應了。”
楊夫人見慣這種場面,耐性極好,笑眯眯的說:“咱們小世子,將來必定有好前途好媳婦,今天這些人不過是些趨炎附勢的小人,哪裡配得上咱們。”
瑞雲小聲說:“那些夫人們臉上的粉塗的厚極了,命服又是好幾曾的嚴實料子,一個個熱成那樣,倒是得讓廚房預備解暑湯,香雪茶,涼巾帕這些東西,省的一時要用時手忙腳亂沒處抓尋。”
楊夫人看看她:“瑞雲這丫頭倒是想的周到。”
“哪兒是我想的。”瑞雲說:“早上夫人就說,今天天熱人多,得防備賓客中暑。”
阿福差慶和去前面看李固的情形,想必不會比她輕鬆到哪兒去。但是那些人名爲慶賀滿月而來,其實都是奔着李固來的——確切的說,是奔着成王這名頭來。慶和機靈的很,不多時就回來,說:“前面還好,韋詹事在張羅,王爺說一會兒就回來。”
阿福累了一上午,連口水也沒顧上喝,瑞雲問她想吃什麼,阿福搖頭說:“素淡的——有鹹味兒就行。”
瑞雲忍着笑去了,端來了麪條,澆着五色時蔬在上頭,紅綠黃白紫的菜丁看起來五色繽紛,吃起來更是清爽可口。
“廚房就這個最多,我讓他們撈了條麪條來,配上素澆頭。夫人要覺得合口,就多吃些。”
阿福先餵了孩子,然後自己吃麪。不知是太久沒吃着正常的東西了,還是因爲今天實在太累太餓,吃了一碗不夠,又添了一碗。
“咦?你已經吃上了?”
阿福起身扶李固在桌邊坐下:“累不累?”她聞到一點酒氣:“喝了多少酒?”
“只喝了三杯。”李固揉揉額角:“天氣熱,喝一點就覺得頭暈。”
阿福忙吩咐人端解酒湯來,預備擺飯。李固擺擺手:“不用那麼張羅,我沒有胃口,你吃的什麼?給我也來一份就得。”
“素澆面。”阿福拿湯匙就舀了一勺自己碗裡的麪湯給他嘗。李固品了品:“唔,清淡可口,一點不膩。”
“那給你也盛麪條吧。”
李固握着她的手:“兒子呢?”
“在裡屋,睡了。”
阿福瞅着屋裡沒人的空檔,輕輕湊過去在李固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快快的縮回來,就像初談戀愛怕人撞見的小姑娘一樣。李固先是怔了一下,然後臉慢慢的有點紅。紫玫和瑞雲端了麪條小菜進來。看着李固臉上發紅,還覺得是酒勁衝的,紫玫說:“回來沏盞濃茶就好了。”阿福別過臉兒去偷笑,李固臉上沒什麼表情,好像並不心虛一樣,在桌底下卻緊緊抓着阿福的手。兩個人的手心裡都有點汗,潮潮的,熱熱的握在一起。
李固用完飯漱洗過,瑞雲她們都退了出去,屋裡只剩他們良人,兒子在一旁睡的極踏實,多半今天上午抱去見人,他也覺得累。
夫妻兩個好久沒親近了,阿福胸口有些麻麻的癢,知道是脹奶,想脫開身去把衣裳換了,李固卻沒有鬆手。
阿福沒擦脂粉,身上的氣息帶着淡淡的清香,李固低聲問:“你頭上擦的什麼?”
“哪有擦什麼……”阿福想了想:“是了,梳頭時用的水裡泡着茉莉花兒。”
李固微微笑着,低聲在她耳邊說:“好香。”
兩個人簡單的很,可是聽起來卻讓人覺得跟千言萬語一樣,什麼意思都有了。
他的氣息熱熱吹在耳朵上,阿福半邊身體發酥發軟,李固又問了句什麼,她沒有聽清。
“這會兒……行麼……嗯?”
阿福有點結巴,臉上燙燙的熱:“常醫官說,說……”
“說什麼?”
阿福閉緊了嘴,不吭聲。
李固過了片刻就明白過來,脣落下來在阿福脣上輕輕一觸,接着整個人也俯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