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不論是戰火瀰漫的江北、中原戰場,還是暫時相對太平的江南、西北、東北等地,都迎來了短暫的寧靜。
因爲西北諸將傾巢出動的緣故,留在中都城中且有資格前往王府覲見西北王的文武官員寥寥無幾,蕭煜也就順勢免了這道程序。
即便如此,王府也是熱鬧得很,沒有人來王府覲見王爺,可是留守中都的衆位夫人們卻是紛紛登門覲見王妃,就連林璃和完顏英祝也分別從大易和陝中趕回,特地拜會這位姐姐(嫂子)。一時間王府門前車水馬龍,幸而王府有八名主事女官,倒也不顯忙亂。
對於這幫子女人,蕭煜自然要避嫌,一個人去了守心齋,沒有露面。林銀屏則是帶着蕭玄和蕭羽衣在迎風閣見了衆多夫人。
此時的迎風閣中,滿屋子珠翠奪目,明明晃晃地讓人睜不看眼,屋裡坐了將近三十位貴婦人,從十幾歲的豆蔻年紀到四十多歲的半老徐娘,多大的年紀都有,都是盛裝打扮,一片璀璨耀目。
林銀屏身着王妃冕服,坐在最上首的位置,懷裡抱着蕭玄,旁邊分別是蕭羽衣和蕭玥,再下手位置是林璃和完顏英祝,今天的話題主要還是蕭玄這位世子殿下,衆多夫人紛紛打量了一番後,都是不住地誇讚,“要說世子殿下的相貌,真是好姿容,像極了王妃,不過氣度更像咱們王爺,北人南相,是個福相。”“以後不知道哪家閨女,有這個好命,能嫁給咱們世子殿下。”接着便是各人給的見面禮,小如意、玉佩、金裸子、掛件,大多數是些寓意吉祥的小物件,林銀屏都笑着替蕭玄收下,然後交由墨書暫時歸入府庫中,等世子殿下長大以後有了自己的私庫,再轉交給他。
女人聚在一起,尤其是這麼一幫貴婦人,能做的事情,除了說話和吃飯,就只剩下看戲了,今年請的是全西北最好的福瑞班,尤其班主袁世卿,曾經名滿東都,猶以旦角爲最,被盛讚爲“一笑萬古春,一啼萬古愁”。當年東都城中幾位有龍陽之好的權貴更是爲了他大打出手,袁世卿也正是因爲不願屈身迎奉某位權貴而不得不逃離東都,幾經週轉來到了西北,這纔有了今日的福瑞班。
當年的東都有四大絕,分別是秦穆綿的瑤琴,袁世卿的唱腔,蘇若是的舞姿,李白奴的琵琶。
如今,秦穆綿已經不知蹤跡,坊間盛傳她被那位西北王收爲私宅,畢竟誰也不信能虎視天下的西北王,真的半點不偷腥。蘇若是則是嫁給了喪妻多年的東都大佬周景朝,雖說沒有扶正,而且兩人年紀足足差了三十歲,但在士林中也是一段佳話。至於有“撥絃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之美譽的琵琶大家李白奴,則是去了江南,長袖善舞,在那邊與許多高閥名士都有深厚交情,更有傳聞說她與那位“江南王”陸謙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被許多江南士子捧爲江南第一美人。
說起來,四人中只有袁世卿的境遇最爲悽慘,若不是林銀屏當年去東都時曾經聽過他的戲文,對他印象深刻,他未必能在劍戟森森的西北組建起一個福瑞班。
組建起福瑞班之後,隨即便被林銀屏點爲王府的御用戲班,逢年過節,都要來王府爲獻藝。蕭煜倒是沒什麼異議,一則養戲班子的銀子都是出自林銀屏私庫,二則一個戲子伶人而已,倒也不怕有什麼麻煩,只有林銀屏高興便是。
因爲前線戰事的緣故,今年沒點什麼**的文戲,而是由林銀屏親點了好幾摺子武戲,武生們在戲臺上來往穿梭,下面不時響起叫好聲音。
蕭玄早早困了,被幾個老成嬤嬤帶着安歇去了,蕭玥不耐這種應酬,也藉口離去了,只剩下林銀屏仍被一衆人等簇擁着,要看完這處戲才能休息。
蕭羽衣坐在林銀屏旁邊,望着林銀屏額頭上的細細汗珠,有些心疼。在戲臺上換場的間歇,輕聲道:“義母,你累了吧?要不你先去歇着?”
林銀屏微微搖頭,輕聲道:“今天來了這麼多人,我又是主人,早早走了算怎麼回事?而且她們今天過來,拜年是虛,試探是實,你義父這麼長時間沒有露面,恐怕有些人也要沉不住氣,總想探聽個虛實才能安心,這個時候不能亂,所以我得陪着她們,還不能露出半點不對,總要讓她們和她們身後的男人們安心纔是。”
蕭羽衣似懂非懂道:“那直接讓義父露面便是,何必這麼麻煩?”
林銀屏笑了笑,道:“天塵大真人說了,蕭煜想要完全恢復還需要月餘時間,一時半會兒回不去軍中,所以這個時候還得我頂起來才行。”
就在說話的功夫,鑼鼓聲再起,林銀屏不再說話,將目光轉回臺上。
一直到了申時時分,這戲纔算落幕,戲班班主袁世卿親自過來拜見王妃。
袁世卿今年剛到而立之年,面白無鬚,是一等一的美姿容,若是換上旦角扮相,比女子還要嫵媚勾人,可稱是絕色。只是經歷過東都之事後,袁世卿就不再登臺,只是在幕後培養新人。
林銀屏笑道:“袁老闆起來吧,不必這麼多禮,最今天的戲不錯,本宮很滿意。”
墨書端着一個托盤,揭開上面的紅綢子,是清一色的小金元寶,大概有百餘兩左右,摺合銀子一千餘兩,算是不小的賞錢了。
袁世卿起身後雙手接過托盤,躬身道:“謝王妃賞。”
林銀屏笑了笑,“十五元宵的時候還有一場,也要勞煩袁老闆。”
袁世卿的腰彎的更低,恭敬道:“不敢稱勞。”
林銀屏揮了揮手。
袁世卿仍是保持着雙手端托盤的姿勢,向後徐徐退去。
送走了這幫心思各異的貴婦人,林銀屏帶着滿身疲憊回到明園,發現蕭煜不知何時已經從守心齋回來,此時正在抱着蕭玄,放下了平日裡西北王的威嚴,完全是慈父姿態,逗弄着兒子,蕭玄也不怕父親,一副笑呵呵的模樣,頗有大氣。
看到這幅難得的父子溫情畫面,林銀屏的表情隨之柔和下來,她一直都怕父子兩人重蹈蕭煜和蕭烈的覆轍,如今看來,倒是沒這個必要了。
看到林銀屏回來,蕭煜倒是有些許尷尬,趕忙把兒子放到一旁,自己正襟危坐,又重新擺出一家之主的架子。
畢竟禮法有云,君子抱孫不抱子。沒有人的時候,蕭煜還能抱抱兒子,在人前,則是萬萬不能的,非但不能抱,還要擺出當年蕭烈那般嚴父姿態,所以被林銀屏看到這一幕,蕭煜也多少有些尷尬。
王爺有諸般思量,可世子殿下卻是不知道這些的,本來玩得正開心,卻見父親忽然不理自己了,愣了一小會兒後,大眼睛瞬間蒙了一層薄薄霧氣,嘴巴一咧,哭出聲來,一邊哭一邊張開兩隻小手,朝着不遠處的孃親要抱抱。
心疼的孃親急忙把世子殿下抱在懷裡,一邊輕輕拍打,一邊柔聲撫慰。孩他爹只能識趣地走開,免得再被妻子埋怨。
蕭煜走出屋子,稍微活動了下身體,留守中都的倀鬼出現在蕭煜身後,雙手呈上一封密信,低聲道:“王爺,是藍先生的信。”
蕭煜接過信,沒有急着拆開,輕聲道:“裡應外合,一個齊雲是不夠的,太清宮之變,本王不希望發生第二次,關於另外一個內鬼,你們查的怎麼樣了。”
倀鬼面無表情說道:“有些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