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講完了。”傅塵看了上官仙塵一眼,斬龍一劍還在持續,轉而望向蕭煜,“你我也該有個了斷了。”
蕭煜橫臂伸手握住懸空於身側的長劍,點了點頭。
傅塵手中出現一道長卷,雙手向外一拉,這幅象徵着逍遙境界壯闊畫面的長卷緩緩展開。
這一次沒有天下十人的身影,只有日月星辰,山川草木。
傅塵雙手一抖,天機榜脫手而出飛上天幕,然後開始急速放大,短短几息之間就已經遮天蔽日,似乎要將整個天地囊括其中。
傅塵盤坐在白色蓮池中,笑道:“蕭煜,你不過手中一劍而已,如何擋我!?”
說話間,一尊白色法相在傅塵身後緩緩立起,法相腦後有七彩功德背光生出,似是佛陀菩薩那般慈悲無量。
蕭煜沒有理會傅塵的恫嚇,只是擡頭望向頭頂越來越大的長卷,長卷不斷向着上官仙塵渡劫處延伸,本來紫雲密佈的天空,如同被釜底抽薪,一下子被長卷“吃去”一塊,原本與上官仙塵勢均力敵的雷龍猛然一滯,被上官仙塵抓住機會,斬龍一劍的劍氣瞬間再漲三分,幾乎要將整條雷龍從中間切割開來,這第八道天雷竟是出現了難以爲繼的危險跡象。
天罰雷刑,容不得旁人幫忙援手,但傅塵此舉卻是取巧,沒有對天雷如何,而是從天雷的立身根本雷雲上做文章,原本這第八道天雷要消磨掉上官仙塵的許多氣機,可在傅塵如此攪局之後,竟是讓上官仙塵得了喘息機會,反守爲攻,轉而憑藉着磅礴劍氣開始壓制第八道天雷。
傅塵淡笑道:“蕭煜,你用西北氣運鑄造了這半把帝王之劍,怎麼還不出手?莫不是虛張聲勢!?”
蕭煜倒持長劍,沒有說話。
傅塵稍稍拔高嗓音,“蕭煜,既然你不出手,那就由我先出手好了。”
傅塵從蓮池中緩緩起身,有大風呼嘯。
蕭煜衣衫飄動,左手單手握劍橫於身前,大有橫刀立馬之勢,道不盡的英武。
這位距離皇帝只剩下一步之遙的齊王平靜道:“傅塵,你真要我出那一劍?那是生死一劍。”
傅塵臉色微變,慢慢收斂了笑意,平靜道:“天子之劍,以天下國器爲劍,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紀。你若真能用出這一劍,我擋不住。”
傅塵忽然笑道:“可這天下還不是你的,你非天下共主,又何談天子之劍?這一劍,你用得出來嗎?”
蕭煜不置可否,右手握住劍柄的同時,體內元氣開始急劇流轉,整個人氣勢暴漲,黑衣獵獵作響。
現在的蕭煜,單論自身境界修爲而言,比不得上官仙塵,比不得蕭烈,比不得牧觀和刁殷,甚至比不得青塵、天塵、慕容燕等人,大約與徐鴻儒、微塵相差無幾,自然也就無法與傅塵相提並論。
現在蕭煜身無外物,自損天魔修爲後,境界在傅塵面前更是不值一提,但傅塵依舊對蕭煜忌憚非常,一再出言試探,皆是因爲蕭煜是衆多逍遙境界的修行界中,唯一身負氣運之人,換句話來說,他是被冥冥中的天下大勢選中的“英雄”人物,正所謂時來天地皆同力,就算是上官仙塵想要殺蕭煜,在大勢庇護之下,也未必能殺得了。
蕭煜擡頭看着天空,頭頂是被天機榜遮蔽了的天幕,顯現出一副日月星辰和山川草木並存的奇異畫面。
蕭煜向前一步踏出,手中長劍出竅三寸。
在剎那之間,傅塵身後那尊法相的眉心處出現一道裂縫,白光四溢。
覆蓋了大半個天幕的天機榜也隨之出現一道長長裂縫,然後裂縫越來越長,愈演愈烈,露出了後面的郎朗天空。
傅塵臉色驟變,即是震驚,又是讚歎。
他輕聲喃喃道:“好一個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若是我不與你五行陰陽,你又能如何?”
傅塵屈指一彈。
空氣中盪漾起一圈圈彷彿水面漣漪的波紋。
原本將大半個天幕囊括其中的天機榜開始驟然縮小,最後只剩下百丈方圓大小。
傅塵依舊坐在原地,正要繼續拔劍破去天機榜的蕭煜去猛然站在原地不動,臉上表情僵住,似是看到了什麼奇異景象。
……
很久之後,大鄭覆滅,有了一個新的王朝爲大齊。
大齊開國皇帝姓蕭,年號太平,取天下太平之意。
自立國以來,天下已經太平二十年。
太平二十年。
剛剛平息了一場朝堂內亂的大齊朝廷上下多少有些沉悶,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亦或是身處深宮大內的宦官,無不小心翼翼的,生怕了觸怒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這一日大雪紛飛,未央宮中鋪設的地龍早已經燒暖,整個宮內洋溢着讓人昏昏欲睡的暖意。
身着黑色帝袍的皇帝陛下坐在未央宮深處的龍鳳榻上,以手撐額,臉上有着難以掩飾的疲憊神色。
早年的廝殺和受傷讓他透支了太多壽元,致使他不過是知天命的年紀就已經像是百歲老人那般垂垂老矣。
不知什麼時候起,他的眼前變得模糊起來,越來越重的睏意侵襲着他,周圍一切都變得朦朦朧朧,恍恍惚惚之間與那擾人的暖意融合在一起,讓他感到一種難言的心安。
隱約之中,似乎有一個輕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睡吧,睡吧,一覺睡過去便不累了,便徹底解脫了。”
皇帝陛下撐着額頭的手漸漸無力起來,他的嘴脣微動,似乎在輕聲呢喃着什麼,不知說與誰聽。
天色漸暗,風雪驟急。
皇帝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額頭,整個人伏在了身旁的小案几上,緩緩閉上雙眼。
未央宮中侍候的宮女、宦官亂作一團。
不知過了多久,皇帝有些吃力地睜開眼睛,望見一襲鳳袍正疾步走來,似乎應該是相濡以沫了一輩子的妻子。
他張了張嘴,聲音低得就連他自己也聽不清。
皇后來到他的身前,滿臉悽然驚惶神色,雙手扶住他,不斷呼喚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再也聽不到了。
他只是看着自己妻子的嘴巴一張一合,顫抖着舉起手。
皇后伸手想要握住,不過未等兩隻手握在一起,他的手便已經無力地垂落了下去。
皇后孤零零地站在宮殿中央,嘴脣微動,卻是說不出話來,不知何時已經是淚流滿面。
……
傅塵滿臉笑意,輕聲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話音落時,蕭煜竟是真的緩緩閉上雙眼,好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