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春雨淅淅瀝瀝的逐漸變小,最終悄然無息的停了下來。
頭頂陰霾散去,一輪斜陽染紅了東方天際。
秋月和蕭煜駕着馬車行進在雨後泥濘的官道上,秋月望着天邊紅日問道:“聽說暗衛中很多人都是孤家寡人?”
蕭煜點頭說道:“不知道父母,沒有兄弟姐妹朋友,甚至也沒有妻子兒女。”
秋月疑惑道:“佛門中有很多這樣的苦行僧,他們可以堅持這麼多年是因爲有信仰,難道暗衛也有信仰?”
蕭煜看了秋月一眼後慢慢說道:“我小時候曾經遇到過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暗衛,此人在暗衛中混了一輩子,年近花甲,仍舊是一名最底層的暗衛,不過也算是熬到了年限,身體不行退了下來,我當時問他你現在什麼感覺,他回答做人的感覺真好。可能那時因爲年幼的緣故,我很憤怒,責問他你都五十多歲的人了,前五十年沒有做人,難道是在做鬼……?”
說到這兒,蕭煜頓了頓,然後搖頭嘆道:“沒想到他真的點了點頭,說暗衛五十載就是做了五十年的孤魂野鬼。”
蕭煜一個故事說完,秋月若有所思。他則繼續閉目養神,運轉元氣。與老者對戰一場,雖然老管家留手而沒有受到什麼傷害,但是元氣損耗頗大,一身竊國浩然氣至今也不過才恢復了七八分,蕭煜心中明白若是想要完全恢復,怕是還需要一兩個時辰。
馬車繼續悠悠前行。
突然默默運轉元氣的蕭煜和若有所思的秋月同時回過神來,睜開眼睛看向前方。
不到片刻功夫兩名女子便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中,一名女子體態婀娜,着黃衣。而另一名則是鐵甲覆身,身材高大。
與此同時她們也看到了蕭煜等人並未刻意隱蔽的馬車。
“前面可是蕭公子?”其中身着黃衣的女子問道,聲音綿軟甜膩,又帶了幾分江都口音。
蕭煜平靜答道:“公子不敢當,正是蕭煜。”
“奴婢二人奉花主之命特來迎接蕭公子。”這時,另一名覆甲女子已經摘下頭盔,露出頗有幾分英氣的面容對着蕭煜輕聲說道。
這兩名女子,一個如南方小家碧玉的柔媚,一個如北方姑奶奶的英氣,迥然不同的兩人能站在一起,各有千秋,雖然比不得傾城絕色,但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牡丹比起暗衛更爲隱蔽,它不像暗衛在朝廷上登記在冊,而是更類似於一個宗門的形式存在。牡丹多以女子爲主,而不管行事手段還是對敵手段都帶了很重的胭脂氣,雖然沒有暗衛的強勢,卻也有自己女子陰柔的獨到之處。牡丹中不設官職,更不是一人獨掌乾坤之勢,而是幾位花主共同執掌。
牡丹雖然在修行界和俗世都聲名不顯,但是作爲情報機構下線無數,以女子爲主,既有青樓娼妓,花魁,清倌,也有戲子伶人。甚至官家小姐不防之下被牡丹拖下水的也是不乏其人。更別說一些富商高官的小妾之流。
便是強橫無匹的秦穆綿在失勢之時,也曾寄身於牡丹之中。
此次牡丹來人,倒也在蕭煜的意料之內。
“花使?”蕭煜停住馬車,看着兩女淡淡問道。
“回稟公子,小女子兩人正是桃花花主座下花使。”其中江都口音的黃衣女子微微蹲身一福說道。
蕭煜不輕不重的哦了一聲,他雖然不是暗衛中人,但是幼時暗衛經歷讓他實在難以對牡丹產生好感,更何況一羣女子可以面對暗衛這個龐然大物而遊刃有餘,其中的陰暗手腕只能是比暗衛多,絕不會比暗衛少。
蕭煜正斟酌着該不該與牡丹接觸,忽然坐在他身邊一直閉口不言的秋月一聲禪唱將他驚醒,他才猛然發覺,一道淡淡的粉紅色煙瘴正朝這邊蔓延過來。
蕭煜臉色微變。
一名宮裝美婦緩步從煙瘴中走出,輕笑道:“恭喜禪師東都一別之後,修爲更進一步。”
秋月合什一禮,微笑不言。
兩名女子看到這名美婦後,亦是後退一步,站到她的身後,恭敬行禮道:“恭迎花主。”
蕭煜很清楚這名宮裝美婦可以瞞過他的神魂感知,甚至讓自己對這一片粉色煙瘴熟視無睹,其修爲就已經超過自己良多,而從這兩名女子的稱呼更是可以知道,顯然她就是牡丹的花主了。
暗衛出動了蕭烈的心腹老管家,而牡丹更是出動了一位花主,蕭煜有些自嘲的想到,曾幾何時自己這顆上不了檯面的棄子,現在也有資格登上這博弈棋盤了,造化弄人啊。
“秋月禪師,上次你入東都,在秋臺遠遠見過一面,沒想到這麼快就再度相見,聽說秦穆綿那丫頭現在厲害得很,和你們在中都大戰了一場,多虧慕容姑娘出手才化險爲夷,想來在車廂中的就是慕容姑娘了?”花主打量了幾人後輕輕說道。
“花主倒是消息靈通。”蕭煜倒是沒有驚訝於牡丹的情報能力,若是這種事情都不能做到了如指掌,那牡丹早就已經是不存在了。
“哎,蕭公子也怎麼如同那些俗人一般,虛言假語的敷衍妾身。”***嬌笑道。
蕭煜微微挑眉,說道:“蕭某怎的敷衍花主了?更何況蕭某本就是個俗人。”
美婦勾了蕭煜一眼,眼波流轉道:“妾身這次出城上千裡迎接公子,難道還不足以顯示妾身的誠意?”
蕭煜輕輕摩擦了一下手中劍柄,說道:“花主誠意蕭煜心領,只是蕭某愚鈍,還要請問花主意欲何爲?”
美婦收斂了幾分笑意,認真說道:“公子還說沒有敷衍妾身,既然沒有敷衍,又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
“妾身此番前來,自然是聽聞公子要回東都之事,只是公子與令尊蕭公爺不合,途中有些宵小爲了取悅蕭公爺,想要拿着公子的人頭去換錦繡前程哩。”
蕭煜輕撫破陣子的右手猛地一僵,看來與蕭烈不合已經成了他衆所周知的一塊軟肋,返回東都一事本來牽扯複雜,這花主竟是三言兩語就全都挑到了蕭烈頭上。
蕭烈是個很護短的人,在東都時,即便他不喜蕭煜,也不容許旁人欺侮他,而蕭煜恰恰也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和蕭烈有一個看法是相同的,方璇之事,也就是蕭煜母親之事,是隻屬於他和蕭烈兩人的家事,誰也不能摻合進來,哪怕是蕭瑾也不可以。
所以蕭煜聞言,臉色驟冷,寒聲道:“若是花主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們就此別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