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溫馨很短暫,也正是因爲短暫才顯得彌足珍貴。
很遺憾的是隻有林銀屏才能給蕭煜帶來這種短暫的珍貴,而其餘的年輕俊傑們每次與蕭煜見面,與之伴隨而來的總有各種理由的殺機。
蕭煜還很年輕,但是他已經開始以自己獨有的方式嶄露頭角,小半年的時間裡,他已經從仰望年輕俊傑成長到可以直視他們,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他還可以將他們踩在腳底。
跳躍的火焰在帳篷中切割出無數不規則的陰影,月光從窗口打落,又增添上一分灰白。
秋葉靜坐在主位上,在他左手旁坐着的是慕容。右手的位置現在還是空缺。
蕭煜撩開厚厚的門簾,裹挾着一團夜間的冷風獨身走進帳篷。火焰跳躍的更厲害了。
秋葉擡起頭,揮手示意蕭煜坐下。
蕭煜沉默着走到秋葉右手旁的位置上坐下。
待到蕭煜坐下後,秋葉沒有兜圈子,直截了當的說道:“宗門裡出了一些事情,我需要回去一趟。”
蕭煜微微驚異的看了秋葉一眼,問道:“很重要嗎?”
秋葉淡淡的說:“事關我的生死存亡。”
雖然秋葉只是說了一個我,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現在他們可以說是一條船上的人,自然也關係到蕭煜的生死存亡。
蕭煜立刻明白了秋葉的意思,所以他沒有追問到底是什麼事情,而是直接問道:“需要我做什麼?”
“慕容會與我同回宗門。”秋葉神情很平靜,用一種彷彿置身事外的淡然語氣說道:“魔教的莫風被我打成重傷,而秦穆綿本就與他不和,當下是落井下石的好機會,所以秦穆綿的心思應該已經不在草原上了。只是現下還剩下劍宗兩人沒有了結,你能解決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就把現下局勢保持住,然後等我回來。”
蕭煜嘆氣道:“這次真人在中都挑戰徐林,其實就是打着把莫風四人一網打盡的主意?”
秋葉平靜道:“我本意只是殺雞儆猴,但如果猴子不識趣,那麼我也不介意順勢殺幾隻礙眼的猴子。”
蕭煜苦笑道:“那我無意中倒是成了一個魚餌,勾來四條好大的魚。”
秋葉認真點頭道:“看來你的升境速度已經讓很多人坐不住了。”
蕭煜把破陣子橫在膝上,搖頭笑道:“不過是多虧外公遺澤,估摸着外公爲我築下的那方沃土也被我用得差不多了,以後升境就要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了。”
秋葉很是惋惜的說道:“當年方先生的儒道修爲精深,雖然未達逍遙境界,但隱約間已經有自成一家的勢頭,可惜。”
蕭煜當然直到秋葉可惜的是什麼,若不是如此,蕭煜這會兒也不會在這兒。
蕭煜左手捏起復而鬆開,輕聲道:“好一個天機閣啊。據說排名僅在劍宗之下?”
秋葉罕見的遲疑了一下後,才緩聲說道:“不要小看天機閣,它隱藏的很深,但是可以肯定真實實力絕不在劍宗之下。”
蕭煜寒聲道:“那是自然,有大鄭數代皇帝竭力扶持,想不坐大都難。”
秋葉知道蕭煜的過往,可以說他外公一家的死和天機閣有着莫大關聯。如果說鄭帝是殺人的人,那麼天機閣算得上是殺人的刀。
“儒門的先賢曾說過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可是把好大道理都說盡了,只是後來不知怎的變成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說到底還是拳頭軟硬的問題,先賢被稱亞聖,自然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風骨和底氣,也敢於視君爲仇敵,只是後來的弟子沒有先輩的底氣,脊樑又不夠硬,就只好等死了。”
蕭煜此話有些把自己外公罵進去的嫌疑,不過若是換個角度來看,這又何嘗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呢?
帳篷裡有了片刻的靜默。
佛門仙子慕容,道宗首徒秋葉,加上秋葉,原本不同陣營如今卻是一條船上的三人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格局。
一直沒有開口的慕容忽然平靜說道:“這些往事日後再憶,今下你還是好好思量一下怎麼應付公孫仲謀和張雪瑤的雙劍合璧吧。”
蕭煜雖說已經踏入了履霜中境,但對上單獨的公孫仲謀還略有不及,更不用說還有雙劍合璧這種近乎無賴的殺手鐗,就是當初還未晉升天人境界的秋葉也在雙劍下吃了一點小虧。
蕭煜也很無奈的承認,“如果有兩位履霜境界大修行者出手,我實在沒什麼信心守住科爾科部。”
慕容笑了笑,“你覺得秋月如何?”
蕭煜眼睛一亮,點頭道:“如果有秋月禪師,再加上牧白,我們這邊就已經有三位履霜境界大修行者,我想自保已經足夠。”
秋葉沉吟一下,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說道:“這本是兇物,每用一次就要折損一次壽元,但若是交給公主,你就有四名履霜境界修行者。”
蕭煜用複雜難明的目光看了眼秋葉遞過來的通幽,有些猶豫不定,雖然多出一名履霜大修行者可以增添極大勝算,但卻要以透支林銀屏生命爲代價。
在不久前,他剛剛和林銀屏一起許諾,說好的一百歲。
蕭煜嘆息:“人生百年。”
蕭煜對於秋葉的話不置可否,只是把通幽收進懷中。
秋葉撇了他一眼,淡淡道:“眼前不拼命,五十年也沒有。你能護她一輩子不成?附帶提醒你一句,你是用劍的,用不了刀。”
被看穿心事的蕭煜臉色驟然蒼白起來,左手狠狠握拳,艱難問道:“必須她才能用通幽?”
秋葉平靜得近乎無情道:“這本就是她的。”
蕭煜頹然的靠到椅背上,良久無語。
……
不知何時,秋葉和慕容已經離去,只剩下蕭煜獨身坐在帳篷中。
一個女子悄悄來到他的背後,猛地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誰?”
蕭煜嘴角泛起苦笑,“別鬧。”
林銀屏轉到蕭煜身前,柔聲問道:“怎麼愁眉苦臉的?在爲科爾科的戰事憂心?要不說出來我給你參謀參謀。”
蕭煜擡起頭,看着眼前女子笑顏,神情複雜,晦澀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