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張讓絕大多數牲口都垂涎三尺的絕美檀口微張,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來。
蕭烈笑聲收斂,又變回了平日裡喜怒不形於色的暗衛大都督,不過他今天似乎是要把憋了五年的話一口氣說出來,聲音沒有絲毫起伏的繼續說道:“說林銀屏要娶十幾位駙馬的坊間傳言是我讓底下的人放出去的,孫中官那裡是我讓陵安去疏通的,冷落蕭煜五年即是做給外人看的,同時也是讓他沉沉性子。鄭帝老了,一些欲擒故縱的小把戲就讓他花了眼,把蕭煜送去了草原,蕭煜這個好兒子也沒讓我失望,草原王啊。”
****譏笑道:“蕭煜那孩子我見過,雖說性情涼薄與你如出一轍,可良心還沒被狗吃乾淨,做事算是有幾分底限,你們把蕭煜當棋子用,蕭煜可不會忘了是誰逼死方璇,就算你把蕭煜扶上草原王的位子又怎麼樣?就能把以前的事一筆勾銷?”
以蕭烈的地位,興許是多年未曾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直言,他反倒是覺得有些陌生,也不惱怒,只是淡淡道:“若只是想要以絕後患,我又何必留着蕭煜?在東都時,想要除去他對我來說豈不是易如反掌?蕭煜如果真有本事能取而代之,我就算死,也是含笑九泉。”
****沒有說話,只是冷笑不止,顯然並不相信蕭烈不知真假的心裡話。
蕭烈也不以爲意,本就是隨口而言,信不信且由他去,問道:“什麼時候回東都?”
****收起臉上冷笑,猶豫了一下,說道:“年後吧。”
蕭烈點點頭,“那正月十五蕭某在流泉樓恭候花主大駕。”
****垂了眼簾,“不敢當,也不敢勞煩大都督。”
蕭烈擺擺手,“若是沒有花主的牡丹,蕭某在暗衛大都督的位子上可坐不踏實。”
蕭煜初入草原時就得知王妃紅娘子養有一隻馬賊,不過要論起養匪的本事,草原比起中原還是差上許多。在大鄭,上到東都朝堂,下到地方州府,官養匪的事情層出不窮,手段也是花樣百出。一般來說就是在自己轄地周邊養上一羣寇匪,以剿匪之名向朝廷要錢要糧。當然也有更高明的手段,尤其是商旅必經之地,幾乎都有盜匪出沒,當地官府也大多是對於寇匪多次徵繳,可就是剿滅不盡,至於是真的無能,還是不願意剿滅,就只有當地官府自己心中明白了。
說起來暗衛和牡丹,鄭帝以牡丹牽制暗衛,若是蕭烈真是有心毀掉牡丹,以暗衛的底蘊也不至於太過傷筋動骨,恰恰蕭烈要留着牡丹,讓外人看來,不管繩子結不結實,暗衛這條瘋狗脖子上終究有根繩子,哪怕這根繩子一掙就斷,也好歹讓東都諸公乃至鄭帝稍稍安心。兩者就有些類似官養匪的關係。暗衛是官,牡丹是匪。
牡丹花主看着這位還未登上大都督寶座時就已經熟稔的舊相識,忽的想起許多陳年過往舊事,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說起來,兩人相識還在蕭烈與方璇之前,算不上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卻恰逢少年青春。甚至在蕭烈後建遊的那段時間裡,兩人還曾結伴走過一段路程。只是當時對於男女情愛似懂非懂,女兒家哪怕是一顆芳心落在中意男子身上,大多也是羞於啓齒的。而且後來造化弄人,蕭烈入魔教,與當時魔教聖女又有過一段糾葛,牡丹花主一氣之下不再見蕭烈。等到再度相見,蕭烈已是洞房花燭夜時。
可憐一個女子在人羣中看意中人騎五花馬,迎娶閣老千金,當時又是何等的淒涼?其中苦難言,如人飲水,只能自知。
佛言衆生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越是求不得,就越是放不下。雖然蕭烈逼死方璇讓牡丹花主哀莫大於心死,但也終究沒能完全放下,方纔牡丹花主的那番話,看似是在嘲諷蕭烈,換一個角度,又何嘗不是在提醒蕭烈?
也正是這份香火情,才讓牡丹花主決意重新返回東都,整合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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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在萬里之遙的東都。
最近在坊間流傳開一條消息,安國公府那個死了生母,被趕去草原的落魄大公子,竟然靠着自己的公主媳婦,成功上位,不但帶兵誅殺了林遠死後儼然要成爲第一位草原女王的紅娘子,而且還斬殺了草原大巫師天人高手黑水萬。
許多人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都是嗤之以鼻,一個在東都都直不起腰的廢物,去了草原不過大半年的光景,就能一飛沖天了?真當自己是條鯉魚,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紅娘子坐擁王庭十幾萬騎兵,就是大都督徐林也不奈何不得,他蕭煜哪來的兵殺死紅娘子?更何況那黑水萬是天人高手,蕭煜走的時候頂多是空冥境界,襲殺天人?除非是吃了道祖金丹還差不多!
可不管東都中的達官顯貴怎麼不信,整個東都中這個說法愈演愈烈。
蕭煜已經成了草原王。
流泉樓,今年不知道怎麼翻出東主論道的傳說以後,原本處於外城的流泉樓生意大好,來客多是達官顯貴、王公貴族。畢竟是太祖皇帝曾經來過的地方,諸多顯貴也不覺得掉價,反而心底生出一絲如平步青雲的滿足感。
流泉樓二樓一處靠着窗口的座位上,兩名錦衣華袍的年輕公子正對坐飲酒。
其中一人年歲稍大,已近而立,腰間佩着一把樸實長劍,若是有識貨的人在此,怕是要震驚眼前這名公子的家世富貴。
這把長劍名作憶王孫,與蕭煜的破陣子一般無二,同屬儒門四十八劍之一。
儒門先賢曾以凡鐵鑄造四十八柄長劍,分別以詞牌名定名,這四十八把先賢遺留長劍與普通凡劍相比,並無特異之處,只存先賢一口浩然氣,但若是以善法養劍,長劍有靈,可隨主人修爲而蛻變。
四十八把劍中除去未曾養成便被損毀,或者遺失不知下落的,當今世上不過只剩十餘把而已,大多落在豪門世家或者大儒名士手中,蕭煜的破陣子,便是他的那位名儒外公所收藏。秋葉手中的青龍吟原名水龍吟,只是損毀後被道宗高人收去重新煉製,改名爲青龍吟。尋常人家不說佩戴,就是看一眼的福分都沒有,儒門四十八劍珍貴由此可見一斑,正如坊間所戲言那般,家財萬貫,不抵儒劍一把。
就是一般達官顯貴得到了一把儒門神劍,也得好生收藏在家中,哪有隨身攜帶的道理。
可這年輕公子就如此做了,沒辦法,因爲他是周國公的嫡長子,齊豫。
而坐在他對面的年輕公子,是平安侯的長子,張餘。
張餘把玩着一枚比蕭煜那棟臨湖小築還要貴上一倍的翠綠扳指,玩味問道:“蕭煜成了草原王,你信不信?”
齊豫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沉默不語。
張餘又問道:“如果是真的,你沒點想法?”
齊豫舉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繼續沉默許久後,緩緩開口道:“沒有如果,是真的。”
次日早朝,中都大都督徐林從中都傳回草原戰事戰報。
下朝之後,整個東都的王公貴族都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認,蕭烈那個不受待見的兒子,是新的草原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