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關一戰,在俗世中已經稱得上最頂尖的修行者爭鬥。
單是天人境界就有三位,以武入道手持菩薩蠻的晉王秦權,大內高手白姓老者,手持巫教聖物烏木杖的紫水陽,更有不是天人勝似天人的蕭煜和距離天人一步之遙的秋思。
紫水陽手持烏木杖一人對戰兩人,且戰且退,不知不覺間距離玉門關已是越來越遠。
若是形勢不妙,大可一走了之。
蕭煜一人獨戰秦權。
蕭煜藉着拉開距離的空隙,破陣子已然出鞘。
在荒涼戈壁上,兩人之間開始最殘酷的捉對廝殺。
破陣子與菩薩蠻每次相觸,沒有炸雷般的聲響,只是正常刀劍相觸的聲音,可每一次相觸,都有一層肉眼可見的元氣漣漪以刀劍相交處朝四周擴散開來。
每一次撞擊,蕭煜腳下的地面被裂開一圈蛛網般的裂痕,而胸口上的那一道刀痕,越發刺眼,殷紅的鮮血不斷流出。
在短時間內,蕭煜與秦權相抗可以不落下風,可時間一長,就比不得秦權天人境界的納天地元氣爲己用。
秦權每劈出一刀,刀意就盛上一分,刀身上衍生出的刀芒就長上一分,而蕭煜每擋上一劍,劍意就弱上一分,劍氣就消散一分。
此消彼長。
秦權驟然劈出一刀,如力劈華山,刀芒已有三丈之長。
蕭煜手中破陣子如急雨,在剎那間與菩薩蠻連觸六下,纔算化解了這一刀。
秦權淡然一笑:“你還撐得住本王幾刀?現在還能否用的出昨晚的遁法?”
蕭煜默不作聲。
秦權手中菩薩忙刀芒再漲一分,“你是不是還有後手,是那個巫教長老黃水泉?不妨叫他現在出來,讓我一併斬去,然後一戰功成,如此我也記你一分好。”
菩薩蠻連同延伸出的刀芒均是通體金黃。
蕭煜猛地一拂袖,重若千鈞的一袖。
乾坤袖還未及身,秦權已然毫無花哨的一刀落下。
一刀斬破了蕭煜的衣袖,然後順勢劈下,一刀斜劈在蕭煜胸口上,入肉三分。
秦權再上撩一刀,蕭煜被高高挑飛,佛門金身還有浩然氣被破的一點不剩,周身元氣散亂,短時間內再難凝聚。
蕭煜身體重重墜落在地面上,掙扎着坐起身,竟是再也站不起來。只能拄着破陣子勉強坐起。
秦權持刀前行,要再補一刀。
就在經過一名死去多時的重騎兵時,這具全身身下被重甲包的嚴密無比的屍體驟然暴起,一掌按在秦權的後心上。
秦權臉色驟然蒼白,怒喝一聲,反手一刀。
震碎了周身的鐵甲,露出藏在鐵甲下的木訥面容。
木訥男子一擊得手,飄然遠遁,一來到蕭煜身前。
身上蟒袍被這一掌在背後拍開一個大洞,露出其下的青色內甲,秦權索性撕去蟒袍,將蟒袍下篆刻青色龍紋的內甲完全顯露出來。
秦權周身罡氣涌動間,青色龍紋依此點亮,組成一個奇異的盤龍陣勢,熠熠生輝,說不出的玄妙。
蕭煜不惜身受兩刀創造出的偷襲機會,就被這件青甲化去。
一襲青甲的秦權雙手持菩薩蠻,冷然道:“黃水泉?”
黃水泉站在蕭煜身前,周身骨骼噼啪作響,身形猛然增高三分,伸出一手,面無表情道:“你說要將我一併斬了?請!”
……
一千鐵騎已經陣亡三百餘騎。
除去最初墜落橫溝而被踩踏致死的百餘騎,其餘的全是被秋思的不動明王相生生震死。
陳函瞥了眼腳下一具死去兵卒的屍體,外面重甲尚且完好,甚至除去重甲後,體表上也無甚悽慘之處,可以他的眼力能看出,這人內腔中的內臟已被生生震碎爛泥,若不是有鐵甲支撐,早已不成人形。
陳函擡頭遙遙望了一眼遠處不動明王法相下的女子,即便是各爲其主,亦是由衷崇敬。那率先出手二十餘名暗衛高手,最次也是空冥上境的境界,其中還藏着兩名履霜高手,合力之下卻被秋思全部誅殺,好在西涼州暗衛督察使的臨死一擊,一刀刺破了已經搖搖欲墜的不動明王相,刺在秋思的胸口上,只是可惜強弩之末,還未能刺入心口,便被秋思一記大手印拍成了血霧。
陳函看着用二十餘名暗衛性命終於攻破的不動明王相,緩緩拔出腰間佩刀:“衝鋒!”
殘餘的七百餘鐵騎重整旗鼓後,避開那幾位天人高手對戰的區域,開始加速衝鋒。
陳函並不以個人武力出衆而見長,他也不是喜歡親自衝鋒陷陣的將領,可如今打到這個份上,晉王秦權都已經親自出戰,他萬萬沒有躲在後面的道理。
在大鄭官場上,除去高居東都廟堂的內閣殿閣大學士,五大都督府的五位大都督,還有六部尚書侍郎,就以各州總督、總兵官這些封疆大吏手中權柄最重。西涼州作爲西北僅次於中都的戰略要地,陳函能坐穩西涼州總兵官的位子,沒有點真才實學是萬萬不可能的。
陳函手持長刀,死死盯着已經是強弩之末的紅裘女子。
這次爲了圍殺蕭煜三人,西涼州暗衛也是下了血本,西涼州暗衛都統,督察使親自帶隊,三位都尉,十二名校尉,還有七名供奉客卿,總計二十四人,竟然都沒能殺死還未踏入天人的秋思。
陳函即驚且敬,同時心中不免擔憂,西涼州暗衛高層被一掃而空,這下可是把暗衛得罪狠了,雖說蕭烈已經卸任暗衛大都督,可誰不知道暗衛經營幾百年,這暗衛大都督幾乎就是一脈相承,不說新任的暗衛大都督,就是那位中都督察使蕭瑾,會輕易罷休?
不過眼前當務之急還是先把晉王的事做好,用這七百騎堆死一個秋思,若是能幫晉王殿下拿下蕭煜,就算是得罪了暗衛又能怎樣?
七百重騎的聲勢幾乎可抵得上兩千輕騎。
秋思腳下以她爲中心已經結出一張足有百丈蛛網裂痕。戈壁的朔風冷如刀,吹落了秋思的披風。
露出披風下的素色長衣。
秋思臉色已經沒有半分血色,仍舊一步未動。
她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的苦笑,不是說好的交易的嗎?怎麼就莫名其妙的就把自己陷進來了?怎麼就真的捨出性命去爲他拼死拼活了?
傻,真傻。
秋葉幫他是爲了道宗的千年大計,藍玉幫他是有師尊之命,秋月幫他是因爲佛道聯盟,林銀屏幫他是夫妻一體。
可你幫他是爲了什麼?
宗門之仇,天人境界,都忘了不成。
秋思笑的越來越苦,越來越澀,看着前方如洪流一般涌來的七百騎,雙手捧起大日印輪。
先前那位暗衛督察使,已經是履霜上境的境界,捨命一擊,其實只差一點兒,就要把她的心口刺穿。
若非她死戰不退,又怎麼會被人一刀刺在胸口?
秋思第一次離開立足之處,手持大日印輪,毫不避讓的衝向那七百重騎。
都說女子感性又任性,那今日她也就順着自己的心思,任性一次。
秋思笑了笑,沒了苦澀,周身燃起一層黯淡紅焰。
這是一個人的衝鋒,也是沒有回頭路的衝鋒。
秋思還想着成就天人境界,成爲人人供奉的活佛菩薩,可能下輩子想起這輩子事的時候都要罵自己鬼迷了心竅。
可是現在她,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