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輕騎,說多,放眼整個西北戰場真的不多。說少,卻也已經不見邊際。
這一次,不用魏禁發話,被蕭煜許以重諾的諸多校尉就已經鬥志昂揚,他們都心知肚明,三品啊,孃的,多少人一輩子都摸不到這道門檻,更別說跨過去,哪怕只是是一個三品的散階或者勳官,也足夠光宗耀祖了。
魏禁身披一件標準的中都制式鐵甲,面無表情,伸手將頭盔上的覆面放下,在他身後的諸多校尉動作整齊如一人,同樣將頭盔上的覆面放下。
鐵甲森森。
記得之所以參軍,魏禁還是被自己那位只見過寥寥幾面的叔叔親自帶到徐林面前,當時的徐林看了看他,讓他做了一名親兵,說實話,作爲徐林這麼一位天人高手的親兵,實在是一個閒差,除了負責一些雜務,根本沒有其他的事情,更不會真的去拼命。所以在做了一年親兵之後,魏禁請求徐林做了一名輕騎,而就在那前一天,他的叔叔魏遲被人打死在中都城外。也許是從那一刻起,老魏家就真的只剩下他這一棵獨苗,他那個才華橫溢的叔叔沒能光大門楣,也就只能由他來做了。魏禁不想死,也顧不得爲叔叔負什麼仇,他只想風風光光地衣錦還鄉,光宗耀祖。即便是戰死沙場,也要給魏家留下個後。
魏禁深吸一口氣,眼神冷厲。
他不想死,那就只能是別人死。
打下玉門關,然後活着回去!
奔行了將近八百里,深入西涼州腹地的魏禁終於遇到了第一支成建制規模的騎兵力量。是一支人數有三千左右的精銳騎兵,人數雖然不多,但卻是重騎兵!
西北重騎算不上多,大部分都集中在徐林手中,除去在青河一役中全軍覆沒的,其餘的全部落入蕭煜手中,不過在這之前,秦權分去西涼州權柄的時候,駐紮在西涼州中的一萬重騎也就歸於秦權統領。
三千重騎,可是要比一萬輕騎金貴太多。
狹路相逢,戰事一觸即發。
拿輕騎與重騎正面衝鋒,殊爲不智,因爲數量不足輕騎一半的重騎也可以輕而易舉地衝潰倍數於自己的輕騎。所以魏禁運用了一種經典的輕騎對戰重騎戰術,也就是草原汗王們曾經引以爲傲的大迂迴戰術。這一萬輕騎雖然披中都甲,屬中都大軍序列,但卻是實實在在的草原騎兵。
按照當年林遠所提出的草原輕騎戰略,輕騎比起重騎的優勢在哪裡?機動性!所謂大迂迴戰術就是依仗着輕騎的機動性,不斷來回地穿插,以弓弩騷擾行動力相對笨拙的重騎,而重騎此時難以迅速回擊,必須保持陣形推進,若是如輕騎那般散開陣形,根本無法形成有效殺傷力。幾次齊射之後,重騎兵多半就會疲於應付,甚至軍心動搖而陣形混亂,一旦重騎轉身後撤,那輕騎就可發揮自己的優勢,開始進行銜尾追殺。
魏禁一擡手,身後的騎兵在開始衝鋒的同時,間距開始不斷拉大,而且一萬輕騎也開始按照早已定好的陣列慢慢一分爲二。
這樣的戰鬥,修行者或許有用,但沒有達到天人之前,除非是直接殺掉敵方主將,否則根本無法產生決定性的作用。
當兩軍相距不過三百丈的時候,中都輕騎已經分爲兩支,一支在前,一支在後。當兩軍相距百丈的時候,原本在後的輕騎兵突然從前排橫隊的巨大空隙間以極高的速度衝出,手中產自中都的機弩猛然一輪齊射。
在如此之近的距離中,如此密集的弩箭所產生的力量,即便是重騎兵也無法完全無視,位於最前排的近百名重騎兵轟然倒下,在衝鋒中,這倒下的百餘名重騎反而成了後續部隊的絆腳石。
一時間重騎兵的陣列中出現了一陣慌亂。
魏禁的兩支輕騎兵則在這個時候“分道揚鑣”,分別突入到這三千重騎的左右兩翼,魏禁仍舊沒有選擇近身搏殺,始終遊弋在百丈以外,以短弩不間斷的騷擾這支重騎兵。
重騎幾次重整陣形,想要與魏禁展開正面衝鋒,但卻被魏禁以輕騎的機動性遠遠甩開,當重騎停止追擊的時候,魏禁則如附骨之疽般再度纏上去,繼續以弩箭騷擾。
如此往復,就正如林遠所說的那樣,重騎在多次勞爾無果只能被動挨打之後,軍心動搖。繼而陣形散亂。
在廝殺了一個時辰後,重騎已經拋下了近千名屍體,而魏禁死傷不過三百餘人,對面主將終於忍受不住,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看着後隊變前隊的敵軍重騎,魏禁臉上浮現一絲冷笑,拔出腰間長刀,平靜道:“一個不留。”
一萬輕騎重新集結,開始如行獵般的銜尾追殺。
這一場大戰,魏禁以不足千人的傷亡,全殲三千重騎。
魏禁在西北大戰中的首次領兵,便將林遠的大迂迴戰術展現的淋漓盡致,一萬輕騎屠戮盡三千重騎後,繼續前奔。
玉門關已經遙遙在望。
……
烏鞘嶺自古便比山勢峻拔、地勢險要而聞名於世,也是西涼走廊的門戶和咽喉,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大楚朝時,曾在烏鞘嶺修築城牆和烽燧,安門安遠分居嶺南和嶺北,便是依靠城牆和烽燧相互依託。若取西涼則必先取西涼走廊,若取西涼走廊則必先取烏鞘嶺,若取烏鞘嶺則必先取安門安遠兩堡。
此刻在安門堡十里之外。
一名佝僂老者雙手籠袖而立,他擡頭看了眼天色,身上響起一陣噼啪之聲後,猛地直起了腰。
他輕聲自語道:“九步九重樓,今日老夫也試試登九樓,看看這九樓之上是怎樣的一番風光。”
說完,他開始邁動腳步。
第一步踏出,與尋常人無異。
第二步則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個淡淡的腳印。
第三步腳印漸深。
到了第七步,地面已經是破碎不堪。
第八步,方圓百丈內地面塌陷一尺有餘。
第九步,老人化作一道流光,奔向安遠。
……
中都,大鄭四都之一,若說前段時間的中都還如一名不堪排擠的落寞將軍,如今開始進入戰爭狀態的中都則重新煥發了生機,頗像這位將軍拔出腰間長刀,掃進一身落寞,只待躍馬揚鞭。
兩路出兵之後,徐林負責後續跟進,而蕭煜則迴轉中都,開始準備最後的定鼎一擊。
徐林大營中還有五萬大軍,中都城中還有十萬,一共十五萬大軍,夠不夠踏破西涼州?
蕭煜獨坐在蕭府中的小院中,從無牆的一面面無表情地俯瞰着巍巍中都。
林如站在蕭煜身後,神情複雜的望着他的背影。她也算是見過一些大世面,她一直以爲蕭煜所謂的西北王不過是多了一座王府而已,二十萬鐵騎更是一個抽象到了模糊的概念。可當林如菁真的來到巍巍中都,看着不見首尾的浩浩鐵騎,就真的驚呆了。
這是不同於逍遙神仙的另類震撼。
直到今日,她才真真切切明白了蕭煜在俗世中到底有怎樣的權勢,爲何道宗首徒也不惜屈尊降貴要與一個在修行界中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折節下交。
蕭煜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些什麼,起身道:“當初與秋葉初相識時,他可不是今日的星冠羽衣,一身青衫道袍,寒酸的很。”
對於這位在年輕一輩中幾乎已成傳說的人物,林如菁自然不好多言,只能是沉默不語。
蕭煜也不在意,只是一笑置之。
轟隆的馬蹄聲傳來,就連這深府之中也清晰可聞。
林如菁皺眉問道:“你在調兵?你要做什麼?”
蕭煜轉頭笑道:“是出兵,我要在一月之內,拿下西北全境,同時還要讓鄭帝冊封我一個名副其實的爵位,信不信?”
林如菁下意識地用纖手掩住了因爲震驚而張大的檀口。